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从零变成一步、两步、三四步远。

    姜唐心中恢复了平静。

    短暂的平静。

    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还没来得及找回被皇帝啃掉的后半截句子,就眼睁睁地看着前一秒沉浸其中下一秒就突然气呼呼走掉的章宁突然又大跨步调转回来,眉心竖着一座山,凶神恶煞地,再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清零。

    皇帝的气势是汹汹的,嘴唇却是软软的。

    姜唐瞪着他挺括的鼻梁和犀利的眉眼,忘记了如何呼吸。

    章宁被她瞪得耳朵发红,略带尴尬地,分开如胶似漆的四瓣唇,伸手去捂姜唐的眼。

    吻落下来的时候能不能躲,嬷嬷不曾教过。

    嬷嬷教的那些,姜唐是见过的。

    田里的哞哞,圈里的哼哼,院里的汪汪,房里的喵喵,塘里的嘎嘎,姜唐都曾见到过。

    只是她在家时年纪小,这些事见了便见了。

    如同见到柳树发芽、梨树开花、杏树落果一般自然。

    嬷嬷讲到床笫之事时,姜唐的脑中突然轰地一下,懂得了羞赧。

    然而专属于人的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嬷嬷不曾教过。

    虽然她读过的话本里隐晦提过一些些,但姜唐懵懂,心道没人说过要连一口生气也得夺走呀!

    怪不得嬷嬷不教话本也不提,这,这,这是要命的事!

    于是在皇帝试图捂她眼睛的时候,姜唐往后一躲。

    咚。

    头撞在窗棱,姜唐头上仅有的一根银钗掉了,乌漆漆的长发散下来,遮住了挣扎中露出的肩头。

    姜唐的黑发滑溜溜的,章宁的心里也滑腻腻的。

    她趁他愣神,一溜烟地,跑了。

    章宁掀翻了榻上的小几。

    御膳房掌事带着众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章宁的心腹挨个讯问,试图替皇帝找出饭食中额外添加的,令他心神不稳的,令他在一个其貌不扬的小才人面前方寸大乱的,那个缘由。

    “陛下,臣已仔细查明,饭食与往常无异。”

    无异吗?

    那怎会如此?

    宫中樱红柳绿,姜才人卑微似墙脚长出的一根狗尾巴草,连朵花都算不上。

    怎会如此?

    会不会是她的吃食有问题?

    她用了什么狐媚之术?!

    碧螺春、桂花糕。

    皆是宫中寻常之物罢了。

    章宁烦躁地在寝殿中转圈,坐立不宁。

    他已宽了衣,说不出是胸中烦闷,还是哪里堵得难受,总之躺也躺不得,坐也坐不得,立也立不得。

    啊对了!

    朕从她口中品出一丝淡淡的奶香味!还带着一点点甜!

    她今日饮食中并无奶类,那或许,这个味道,就是一切的根源!

    甜奶味吗……

    甜奶味啊……

    万一这是女子本就有的味道呢?

    朕从未试过,该不会错怪她吧……

    青涩的皇帝这样想着,终于放松下来,沉进一个甜奶味的梦中。

    翌日清晨,又在湿漉漉的感觉中,恋恋不舍地醒来。

    岂有此理!

    姜才人竟魅惑至此!

    朕定要!

    朕定要!!

    朕!定要!!!

    姜唐的后脑勺肿了个大包。

    为防伤害才人容貌,太医不肯剃掉她后脑勺的头发,也不肯按照民间的法子涂香油消肿,只开了一剂活血化瘀的苦药。

    太医临走时,还提醒才人,莫要食辣,多饮蜜水,如此这般嘴唇才能消肿,口中溃疡方能愈合。

    姜唐默默捂嘴,试图捂住纠缠她一宿的,与御书房有关的回忆。

    新朝对后宫约束并不严苛,皇后窦筝对磋磨人这事也并不热衷。

    虽说宫中人人无宠,但侍寝第一夜就负伤归来的,姜唐还是头一个。

    伴君如伴虎,可怜姜唐,还不懂得如何敷衍阴晴不定的皇帝。

    皇后体贴地允她歇息,下令撤下了她的绿头牌。

    临走时上下打量了姜唐,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忍住:“姜才人,待你伤愈,你可愿随我习武?”

    姜唐喜出望外,生怕皇后反悔似的,立刻从袖笼里掏出一个锦囊,当作拜师礼。

    窦皇后当皇后已三年有余。

    她与章宁大婚时,皇帝还只是王爷。

    他因生母颇得先皇宠爱,分封在安宁富庶的江南。据说白日斗鸡走狗,晚上夜夜笙歌。

    东宫明面上和气,实则对这个闲散王爷颇有意见。

    窦筝出身将门,行事果决,择婿时有些看不上腰细臂长的皇家纨绔章宁。

    但父亲的安排就是军令,父亲让她嫁,她便嫁了。

    东宫拥兵自重,起兵弑父之时,窦将军出兵镇压。

    恰恰在先皇驾崩之时,将章宁护送进皇宫。

    窦家军作风严明,窦将军以赫赫战功作保,送不忠不孝的太子入天牢,拥韬光养晦的章宁登龙台。

    京城一役,窦筝失去了两个哥哥,父亲也日渐苍老。

    “筝儿,若有朝一日边关吃紧,你可替兄出征,护我大新朝百姓平安。”

    哥哥们从边关寄给她的书信,曾这样嘱咐她。

    他们当这是一句玩笑话,窦筝却当这是军令。

    因而,前朝传下来的晨昏定省,窦筝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每日早起必须要练的那杆枪,是每旬必会收到的边关军报,是每晚必须演练的战场沙盘。

    与章宁没有夫妻之实,并不令她烦恼。

    朝堂上酸儒居多,月月上奏“后宫不得干政”,亦不令她烦恼。

    她唯一忧心的是,纸上谈兵,终不及实战来得踏实。

    手中无兵,何以领兵?

    把后宫几人打造成一支铁军!

    窦皇后不是没有想过,她还亲自安排过训练。

    可惜魏贵妃身娇体弱,顺妃容妃手不能提,两位婕妤只愿窝起来绣花、弹琴,实在是,带不动啊!

    好在,苦心人天不负。

    她今日起手里有兵了!

    姜唐,就是她第一个兵!

    只等她伤愈,就能正式开始训练!

    姜唐之后一日,是皇后伴驾的日子。

    章宁踏入坤宁宫,将一叠军奏交给皇后,随她批阅。

    作为学霸代写作业的报酬,学渣章宁带来了御膳房新煮的乳酪茶。

    乳酪茶是皇后最爱,因它能强身健体。

    宫中除了皇后,其他妃嫔皆嫌腥腻,并不热衷。

    章宁倒是不抵触,时不时陪皇后饮上几杯,反正有人替写作业,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章宁摸摸长枪,又翻翻兵书,无聊时打开桌上一只小巧的香囊,里面并无香料,而是三颗圆滚滚的,散发着奶香气的,糖。

    他心中擂鼓,捡一粒放入口中。

    一丝乳香味沁人心脾,带着一点点,甜。

    是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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