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夜深人静时,月峥找了机会到了后院。左右观察没有巡夜的人,轻手轻脚走到墙根,一扭头吓了一跳。只见墙根小山包一样堆满了砖瓦工具,她大概翻看一下,看来这堵矮墙终于被注意到,要被加高了。

    现在没时间管这个,月峥手脚并用翻过矮墙,子渔果然已经等在墙外了。

    等两人赶到季府时已经过了子时。

    一进正屋,就听见祖父在里面咳嗽,月峥想跟祖父说自己委屈,张张嘴,又担心祖父还在病中,说了平白让他生气,于是笑嘻嘻走到祖父床前。

    “祖父,身体好些了吗?”

    “峥儿来了。”季清石指指桌上摆的水杯,叫月峥递过来。

    随后便吐槽道:“好多了好多了,年纪大了,转运司诸事繁忙,真是让老夫应付不来啊。”

    月峥慢吞吞端了水杯过来,祖父看出她不对,放下水杯,轻轻拽她手过去,就看到孙女两个手心肿的馒头一样。

    “又被你贺家伯母家法伺候了?”

    月峥东张西望不说话。

    季清石沉默一会叹口气:“峥儿啊,不如祖父送你一样东西,叫你高兴?”

    “祖父要送我什么?”月峥好奇,她看到祖父虽然虚弱,但是精神还好,心中放松一些。

    “咱们季家,有一个武堂......”季清石故意放慢语速。

    “武堂?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月峥瞪大眼睛。

    “嗯。”季清石慢慢捋捋胡须,咳了两声,接着说,“你当然没听说过,整个季家知道这个武堂的人也不多。不过,现下算上你,也不过有两个。”

    “连大哥也不知道吗?”月峥既惊讶又兴奋。

    “当然。”季清石了解自己这个孙女,看样子这会她已经把白天的委屈抛到一边去了。“过了今年,你就十七了,我本想等你再长大一些,把武堂交到你手里,可这段时间接连病倒两次,这把老骨头确实是大不如前了。我躺在这里想了许多,担心若是哪一日没有了我的庇护你和月苒会吃苦,还是趁着现在交给你更放心点。”

    “祖父,您不要这样说,您身体好着呢,就是前段时间太劳累了。只要安心养着,过段时间肯定又健步如飞了。”

    季清石听了哈哈一笑,胸口一团热气上来,没忍住又咳起来。祖孙两一个咳一个拍,手忙脚乱喂了水,终于止住了咳嗽。

    季清石继续前面的话题:“其实这个武堂是几年前你娘创立的。”

    月峥意外。

    “你很像你娘,我时常看着你会想起你娘十几岁时的样子,也是这既聪明又莽撞的样子。”

    “我娘真厉害......”月峥心想,既然我们母女俩像,那夸了娘,也算夸了自己这个女儿。

    “嗯。”季清石点头,“她的确厉害。不过武堂出卖武力,保护资财,亦需仰仗财势和权势来立足经营。你娘开的这个武堂,可以说既无财势也无权势。”

    “只是,武堂几位武师功夫很好,所以仗着这一点这些年也能接些零散生意,何处有活即往何处,无一定道路,亦无一定日期,经营起来并不轻松。但是有了它,你和苒儿也多一分倚仗。”

    说罢便喊门外等着的管事进来,可嗓子沙哑没法大声,只好对月峥道,“叫李管事去找孟连过来。”

    不一会,管事就带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悄声进了屋内。两人见了季清石齐齐抱拳行礼,“季大人!”

    “你们二人不要多礼。”季清石点头示意,指指月峥,向两人道,“她就是季莹的女儿贺月峥。”

    两人早看到月峥,得知他就是过世堂主的女儿,神情多了一丝看不懂的情绪。

    “姑娘与贺将军夫妇很像。”其中一人忍不住感叹道。

    “是的,这丫头性格也与莹儿如出一辙。”季清石笑笑,继续道,“我想武堂早晚要交给她打理,不如就现在。她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要学的很多,你们协助她一起,把武堂诸多事宜慢慢接手过去吧。以后武堂凡事就由她做主。”

    “是。”两个大汉向月峥抱拳:“小堂主!”

    这一声唬的月峥后退两步。

    季清石向月峥介绍,满脸大胡子的大汉叫霍贾,精通武艺,是武堂拳脚功夫最好的师傅。身材高瘦一身短打精神干练的汉子叫孟连,做事能干,为人圆融,专门负责武堂的人际往来,在江湖中很吃得开,因为曾在军中任职时杀敌数百,小有名气。江湖绿林崇尚武力,又加之他们一般只能接到些小生意,油水不大,有半路拦截的好汉,听到南关旋风的名头便行个方便掉头离开。

    两人见月峥听的一脸佩服,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混口饭吃罢了。”

    月峥向两位拱手:“以后劳烦二位多担待。”

    孟连急忙回道:“当年多亏了季家创建了这个武堂,叫我们几个有个存身立命,谋求生计的地方。我们几个兄弟十分感激,小堂主不要再说这些客气话了。”

    祖父示意他们多聊几句,月峥与孟连两人还不熟悉,三人只好继续客气的聊起来。

    三人都不善言辞,场面渐渐有些冷下来,突然霍贾灵机一动:“小堂主,我看你身板瘦弱,在外遇上个什么事打架肯定打不过人家,不如学两招武功,我教你。”

    月峥小时候跟在父母身边时,也喜欢舞刀耍枪,只是这几年常居后宅,父亲教给她的基本功虽没丢个彻底,如今也不剩多少了。

    霍甲得知月峥的担忧,便道:“我们这些粗人学了武艺成日里脑袋吊在裤腰带上,只为求个生计。小堂主不必像我们一般,若要学武,现在先学一些逃跑保命的技能正好,要学难的,以后慢慢学些更难的。”

    霍甲和孟连两人商量后一致决定可以先交月峥翻墙的功夫。

    “此一技能在实践中非常实用。”

    月峥挠头一想,深以为然,正好贺府后院墙要加高,正好用上,若是逃跑,会翻墙实在是很实用。

    霍贾说起自己擅长的,突然变得滔滔不绝起来:“要练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其中关窍并不少。要说蹿房,就是说攥着房椽子头,往上一翻,一下就蹿上去。落到房檐上,得轻轻落下,万万不能有动静。所谓越脊,就是越过房梁,定要在房梁上行走,不能在屋瓦上走。脚若是踩到瓦土,嘎嘣一声,把瓦踩碎了,别人就发觉了。这就是蹿房越脊、飞檐走壁。”

    “等上了墙,要在墙上往下面瞭望。看看院子里或花园里有没有沟、井,有没有狗,听听有没有其他动静。有时还要用扔个石头试探一下,确实没有动静,才能翻身跳下。跳下去也要轻轻落下,不能有响声。”

    月峥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翻个墙竟有这么多门道。

    霍贾先教了月峥几个关键要领,交代月峥要多多练习。

    趁着大伯母还没发现自己不见了,月峥叫子渔送自己回去,从贺府后花园的位置,重新又翻墙回到了院子。

    后院靠近花园边的墙第二天就叫泥瓦匠翻新砌高了,足足修到快一丈高,之后府里巡夜的人也不常来了。

    而上次顶撞了大伯母之后,月峥和月苒的房间又被搬回了后院原来的院子。教习嬷嬷也不再专门去管着月峥,而是要求她每日卯时到戌时去大伯母身边站规距。

    夜里雒云昭领了晚班,带着人在西街巡逻,快到子时,街上安静无声,有人悄悄打了一个呵欠。刚走到街口,远远便看到一户人家边墙上一个浅绿色身影翻出来,众人精神一震,定睛去看,转眼那身影又翻了回去。

    是贺侍郎的家!

    “现在的贼人都如此大胆吗?”雒云昭挑眉,招招手带着人向那个方向走去。

    突然那个身影又翻了出来,似乎是站在墙根喘气,雒云昭刚想大声喝斥,那人又爬上墙翻了进去。

    ......

    雒云昭嘘一声,示意身后的巡逻队伍停下来,轻手轻脚走到墙根下埋伏起来。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刚才那人再翻出来,从别处溜了?雒云昭正琢磨着。墙内突然传出个自言自语的声音:“累死了,我看今日就练到这吧。”

    听起来竟是个女子?雒云昭后退两步,冲刺后踩住墙面两下便爬上墙头,探头向院里看去。

    墙内的人歇好了正好转身走了。雒云昭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发髻上钗着一颗珍珠。

    是那日跪在院子里挨打的姑娘。

    拢眉搭眼挨板子的样子雒云昭还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大晚上她竟在这里翻上翻下,不会是因为太顽劣才挨的打吧,雒云昭不禁对着那个背影感叹,真是个奇女子......

    月峥觉得脑后痒酥酥的,好像有双眼睛在看她?猛地回头看去。

    什么都没有啊,月峥摸摸后脑勺,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呆久了还是有些吓人,快走快走。

    墙外被猛回头吓得跌下墙头的雒云昭揉着屁股,努力压低声音“哎呦”叫一声,急忙交待围上来的下属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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