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宝玉觉得酷暑又盛了几分,浑身汗涔涔的。

    袭人掀开帘子,见宝玉正梳洗打扮,笑道:“外头林大爷等了好一会子了,姑娘只还是慢慢的。”

    宝玉笑着,只好加快手上动作,飞速出去见逸潇。

    逸潇今日穿着的一身儒雅竹青色薄衫,在暑热天气里叫人觉得心神清爽,宝玉不禁多看了两眼。

    “等久了吧?”她歉意地笑笑,亲自端了一碗酸梅汤来:“给你去去暑气。”

    逸潇只喝了几口,便放下了,他今日来明显是有事要谈,拉了宝玉的手坐在一处,可半日也没说出什么来。

    “怎么了?”宝玉见他状态有些踌躇,便主动开口问道。

    “新皇今晨召我去见驾。”逸潇说道:“他给了我几个选择,我心里一时没个决断,还是想听听你的主意。”

    宝玉的心也揪起来,她迟疑道:“什么选择?”

    他们现在都有了不好的习惯,任何事情只要和政权后宫等人联系起来,便叫人觉得心生不快。

    逸潇将皱着的眉头平复下来,轻声说道:“新皇本来说,想叫我顶了我父亲的职位,仍去苏州做巡盐御史,可我当时想到你还在这里,那边怕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有些迟疑。”

    “新皇看出我有些顾虑,又说留在金陵也有官职,要我先投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大人门下,做个言官。”

    “他当时打趣我,说我过几日便要大婚,怕是不喜政务太多,还叫我想想要不要多休息些时日。”逸潇缓缓说完,问道:“我知道你如今不赞成我再入仕,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宝玉舒了口气——新皇对他们很好,这已经是很好的局面了,他不仅考虑了逸潇的想法,还能站在贾府的位置想事情,说明新皇对贾府是真心感念。

    朝堂定是一个五彩的染缸,她前几日想着,如今大局已定,何不像香菱等人一样,去风景秀丽的地方定居,闲适度过余生。可她思前想后,又觉得不对。

    如今她在这里,并不是只为了一个人活着,她和他背负的是贾府上下若干人命,即便贾府现在看起来是前途无忧的,可人生之事难免,他们两个走不得,更躲不得。

    若是真的抛却了所有官职,一身轻松,待来日真有急事的时候,怕是也指望不上了。

    宝玉想好了,便温言说道:“依我看来,皇上给的两条路都很好,你随意选了哪一条,都是前途光明的。无论你想要走哪条路,我都支持。”

    逸潇眼中的光芒更盛,他点点头,轻声说道:“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想必你心里也有选择。”宝玉看着他的神情,笑道:“那便恭贺林大人,要做言官了。”

    逸潇惊道:“你怎么知道?”

    宝玉笑道:“你近来同王大人走得那样近,我如何不知道?更何况你们两个性情相投,他恣意豪放,你耐心细致,你们两个若是联手,必定会扫清晦暗,还朝廷一片清明。”

    逸潇愣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没想到你懂得这样多。”

    宝玉心想:“不懂朝堂还不懂王熙凤吗?你们俩在原著里关系那样好,简直是人尽皆知。”

    逸潇笑道:“皇上恩准我休沐一个月,这段时日要好生安排一下,看何时出去玩耍。”

    正说着,只见晴雯悄声在外头说道:“姑娘,玉钏儿遣人来喊林大爷,说是外头有个叫什么贾雨村的前来拜访老爷,老爷问林大爷要不要见见。”

    逸潇沉默了片刻,还是回道:“替我回了罢,就说我如今不便见客。”晴雯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宝玉记得他同贾雨村只见早就生了龃龉,似乎到现在也没能解开。逸潇看了一眼宝玉,低声说道:“他为我恩师,当日在我父亲面前举止得体,言谈大方,可过后在我面前又醉酒失言,言行荒谬。我父亲一时为他所蒙蔽,我定然不会再相信他了。”

    “早就听闻他在任上做事不成体统,当初被贬官过一次,看来还是没改。”宝玉道:“新皇最不喜这等人,估计他马上又要被贬官了。”

    逸潇惊叹于宝玉什么都知道,他点头道:“王大人已经收集了他贪污舞弊、乱判冤案的证据,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呈报到新皇那厢去了,他在朝堂亲信极少,除了贾府,怕是没有人为他说情。”

    宝玉道:“你记得同我父亲说清楚,此等为人,没必要再来往了。以后出了事,也要撇得干干净净,莫要叫新皇觉得我们沆瀣一气才是。”

    逸潇拉了宝玉的手笑道:“这是自然的。”

    “对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宝玉,解释道:“妙玉托我送了这封信来,说他要去远行,这几年怕是见不到了。”

    宝玉倒也预料到了,他如今得偿所愿,已经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游山玩水才是最好的选择。

    打开信封,却是一张白纸,什么字迹都没有。宝玉茫然地对着阳光看了半日,这才一脸无奈地将白纸丢给逸潇。

    逸潇也看了半日,最后才接受这封信真的没有一句话的事实。

    “也正常。”宝玉笑道:“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想到他在夜间铺开一张白纸,郑重其事地想要写字,又不知道写什么,索性将白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的懊丧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看着眼前没有字迹的白纸,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示意逸潇等一等,便跑回房中去,半晌又拿了一片五彩的布帛出来,看着像手帕子。

    她对着逸潇晃了晃这布料,问道:“怎么样,眼熟吗?”

    逸潇疑惑地看着,努力回忆了很久,还是摇摇头,诚实地回答道:“不记得。”

    宝玉将那布帛放到太阳底下晒了几分钟,又将它拿回来,将上面的字迹给逸潇看。

    “现在呢,想起来了吗?”她迫切地问。

    逸潇还是摇摇头。

    “奇怪。”她自言自语道:“刘姥姥明明同我说,你向我问好,然后便想法子送了这块布来,我费尽心思才发现这上头暗藏玄机,可如今你不知道?”

    逸潇回忆道:“我在渔村时,刘姥姥确有见过我,她说你在宫里做了女官,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宝玉缓缓坐下来,手里仍然拿着这块布帛,心中感念刘姥姥。

    那时候她人在深宫里,几乎快要撑不下去,若非宫里姐妹开导和刘姥姥及时化解,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逸潇——看这情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宫里做了妃子?

    “逸潇。”她唤了一声,逸潇抬眸接道:“嗯?”

    “刘姥姥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在宫里只是做了一段时日的女官,后来……”她说到这里,自觉有些开不了口,便迟疑了。

    即便在现代,也有许多男人无比在意女子的贞洁,更别说封建社会的古人了。

    可无论这件事会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这些话都要同逸潇讲清楚。

    逸潇神色了然,他抬手示意宝玉不要再说了。

    “我都知道,可这件事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是那狗皇帝算计你我,算计贾府。”逸潇说道:“若是旁人笑你,亦是在笑我没有保护好你,若说你有三分错,我便有五分错;你有五分错,我便有八分错。”

    “这件事你无须向我坦白,我也毫不在意。”逸潇坦然面对宝玉,看着她的双眸说道:“只要你不怪我没有帮到你就好。”

    宝玉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果然是清风霁月的林逸潇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想了想,还是主动说道:“其实殷景诚没能把我怎么样,他之前受了先皇惩罚,同我单独在一处时总是不能成事。”她见逸潇听完,脸瞬间红了,虽面有喜色,可竟不敢抬头看她。

    “这都能脸红?”她见他娇羞的样子,瞬间玩心大起,凑到逸潇耳边,悄声问道:“逸潇哥哥,你呢?你能成事吗?”

    逸潇像触电一样弹起来,又被宝玉按压下去。

    “我先走了,外头还有几件事没处理完。”逸潇仓皇说道。

    “什么事?和我们现在说的事有关联吗?”她认真地问。

    “你……”逸潇哭笑不得:“哪有个女孩儿的样子。”

    “怕什么,反正是过几日要正式成亲的老夫老妻了,来聊一聊嘛。”宝玉坏笑。

    “难不成你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宝玉将原著里《西厢记》中的词拿来调笑,见逸潇的脸愈发红了。

    正在尴尬,穗香进来添茶水,见逸潇面红耳赤,却又面带春意,她素来聪明,早就明白了几分,笑道:“林大爷往后有福了,我们姑娘向来最是幽默诙谐,你看,这才一会子功夫,就把林大爷逗得脸都红了。”

    这下宝玉再也撑不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把个逸潇搞得无处藏身,只得勉强站起身来,口中说过几日再来叨扰,便一溜烟逃走了。

    宝玉闲来无事,又被李纨喊了去,置办她出嫁的嫁妆。

    宝玉心想:“都要在贾府久住的人了,还要什么嫁妆。”

    原来贾政贾瑛与逸潇商议好了,婚事就在贾府办,末了也不用另置办宅子,他们小夫妻仍住在怡红院就好了。

    “老爷说了,姑娘你重振贾府有功,嫁妆自然要足足的,这才好呢。”李纨笑着,将嫁妆册子拿来,宝玉粗略看了一下,见金银首饰、金银锭子、衣服首饰、古董字画、笔墨书籍等洋洋洒洒几张纸都写不下。

    宝玉犹豫半晌,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来:“把这个也算上。”

    “这是?”李纨疑惑问道。

    “这是早先逸潇送给我的银票。”宝玉说完,屋内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语重心长的“喔”声。

章节目录

[性转红楼]宝玉要造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枫露清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枫露清茶并收藏[性转红楼]宝玉要造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