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魂崖,青烟漫漫,腥味呛得花喜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掏出从元竹那顺出来的橘子,剥了皮塞进鼻孔里,这才勉强清醒过来,不然真的要被臭晕不可。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桥边,立着一块石头,这句话便刻在石头上。

    人生可贵,生命神圣。生生不息、唯愿长生。性命双修,正己化人。度己度人,济度众生。

    人之生命乃由道之天地之灵秀之炁化生。与天地合其体,与道德齐其生,大矣!贵矣!天地万物生生不息,人生有限,亦常处危险之中,故当贵生、重生、乐生、好生。正己化人,恕己及人,性命双修,功德成仙。心正则无恶孽,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度人先须度己,当消除迷悟,了彻大道。

    花喜将手中的书合上,小心收好,这再也不是原来的那本无字书了,如今这上面,写着好多东西,她看不懂。不过看着这些和她笔迹差不多的字,总是恍惚觉得就是自己写的,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部分的存在。

    但是,即便她再怎么说服和强调这本无字书与她并没有关系,也掩盖不了她对这本书熟悉到骨子里的事实,只要想找什么记载,她总是能很准确的一下子就翻到那页,就比如现在。

    她看到石头上刻着的这段话,便瞬间想起了那本无字书上对此有所记载,即便她这些日子并没有去仔细翻看这本小册子,甚至已经将它抛之脑后了,根本不知道这上面都写了什么,但是她就是会自然而言地想起这本书的存在和上面记载的内容。虽然她一点儿也看不明白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已经不打算把心思放在这本书上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对于目前来说。

    两日前,她于隐牢中见到了李尘埃他们,刘问道剖开了他们的关系,一言一语中,无不在强调李尘埃在当年灭谷之时立下的功劳,以及乱葬岗被救也是他故意为之。

    李尘埃并不作解释,刘问道自然是知道他不会反驳,捏准了他在和花喜的关系中卑微的姿态,不管是不是主犯,他都逃不了干系,花喜无论如何也不会迈过去这道坎儿。

    所以解释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最后总是要刀剑相向,老死不往来。

    不过,也正是刘问道的这一番话,花喜才会觉得李尘埃和当年灭谷的关系不大,准确的来说可以是肯定。

    当年他才和自己差不多大,乱葬岗救他的时候,他快要死了是真的,患了眼疾也是真的。

    按照刘问道所说,当年所有的前因后果都是李尘埃帮着他出谋划策,将李尘埃描述成一个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军师,就像现在这样,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个从头到尾被利用的人,听到这样的“真相”,自然会对这个下棋之人恨之入骨,理智这种东西会被愤怒和仇恨直接吞噬掉。

    刘问道料定,花喜就是这样的人。

    她轻笑一声,这声笑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是在心里发出的笑声,她想了这辈子所有伤心的事儿,才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没有笑出声来。

    李尘埃对刘问道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到现在为止,刘问道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他如今拥有了整个天约城,并将这些弟子全都控制在自己手里,要想找齐剩下的神器并不是难事儿,至于乾夭长灼该如何修复,这个他倒是不着急,就算已经稀巴烂了,但是它依然是上古第二大神器,依旧有说服力。

    而此时,元竹收到了传音符,随后两眼放光,挺起了胸膛,走到刘问道身边,耳语了两句。

    刘问道深吸一口气,带起了上扬的嘴角,长笑两声,然后驱动着轮椅,转过身,往来时的路而去。与此同时,花喜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只记得在倒下的那一刻,无罔及时接住了她。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无罔的房间里。她的双手双脚被捆绑着,浑身无力,“这是哪儿啊?”

    与其说这是一间房子,不如说更像是一间牢,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窗户在很高的地方,很小,无罔面对着小窗户站着,仅有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冒着寒气。

    无罔缓缓转过身,让出来的一束光刺激到了花喜的眼睛,她微微侧头躲了躲,这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她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自己身在高处,朦胧中扫视了一下四周,现在眼前事物逐渐清晰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从床上醒来的,而是从棺材上。

    这棺材......她很眼熟,和之前在乱葬岗关着李尘埃的棺材是同一种材质。

    “你到底是谁?”花喜身子向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无罔。

    无罔掏出一张纸,展开,撑在花喜的眼前,这上面画着几条线,还有几个像是天约城的标志物,这些弯弯绕绕组合在一起,看样子应该是一张舆图。

    “他们都被扔进祭魂崖了。”无罔一边把舆图收起来,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想救他们。”

    见花喜并不说话,无罔多解释了两句,“你并不相信刘问道说的话,对吗?你很聪明,我需要你帮我,我想,你也应该需要我。”他又意有所指的晃了晃手中的舆图。

    花喜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上面画的就是去往祭魂崖的路线,“我怎么确定,你这个就是真的,祭魂崖的位置不是只有城主才知道吗?”

    说完这话,花喜猛地一惊,是啊,现在的城主不就是刘问道么......如此看来,余骤的失踪,应该与刘问道脱不了干系。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花喜问。

    无罔顿了顿,他原以为她会接着问这幅图是哪来的,问他的身份,问为什么需要她的帮忙,问一切她认为他应该知道的事儿,首先便是当年屠戮野谷之事,然而她却只问了这一句。

    “你只想知道这个吗?”

    花喜自然知道无罔的意思,她点点头,“有些事儿,我需要自己去看,去听,去找真相,任何人说的话都带着他自己的想法,或多或少都会偏向于他的利益,这样的话,我听到的就不一定是真正的事实,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她很清楚,就算问无罔有什么目的,他也不会坦诚相告,她到底还是不了解他的,说的话也并非全是真的,而他需要她的帮助,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她只要知道要帮他做什么,便可一步一步推断出他的最终目的。

    “你比刘问道还要可怕。”无罔抿嘴一笑,然后给她松了绑,将去祭魂崖的路线图给了她,“我虽没去过,但却知道此地原本并不叫祭魂崖,山叫无量山,桥叫度己桥。”

    花喜用脚试探着踩了踩眼前的桥,整座桥血迹斑驳,被她这么一踩,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像是骨头被踩碎了一样。

    天色暗沉,月色朦胧,阴风习习,衬得祭魂崖更加凄冷瘆人。太阳快落山了,阴风习习,衬得祭魂崖更加凄冷瘆人,自渡桥前路长漫,青烟缭绕,望不到岸。

    花喜抬手挥了挥眼前的青烟,青烟中夹杂着血液的腥气和着那些恶心的尸臭,一股一股地撞击着她的脑瓜子,“呛死了”。

    据无罔所说,这里本叫无量山,是老城主方覃闭关之地。

    他一心修道,胸怀世人,相信通过修炼,生命和灵魂就可以得到延续,最终成仙得道。为此,他在仙道信仰的追求中总结了很多修炼方法。他常教导弟子们“我命在我不属天地”,立志要“度己度人”。

    从前的无量山,有雾有山,碧水环绕,绿荫葱郁,花木繁茂,可堪称仙境。那时,无量山也并非只有城主才可以去,弟子们也是有可能登上无量山的,只不过要求很高,必须要通过度己桥。

    度己桥可以检验修行,修行不够,自是不能上山的。所以大家才说,只有城主才能登上无量山。

    现在无量山已经荒了。无罔说,大概是从方覃死后,这里的意义就完全变了。

    看来余骤能当上城主,这背后也有猫腻。那么方覃的死,与余骤有关也说不定。

    “天约城的水,好深啊。”花喜自言自语,江湖上都口口相传天约城的神圣,他们敬仰这第一大修仙门派的存在,将他们视作下凡的神仙,这样一处被世人仰视的地方,光芒裹挟着黑暗,人心竟是如此险恶。真的不是真的,假的也不一定是假的,她看不清这座城,更看不清这座城里的人,那群下凡的神仙。

    真正的神明陨落,被黑暗吞噬,从此欲望占领神坛,统治追随者,虚假的光明普照众生的信仰......

    桥的两边每隔几步便燃起一盏烛,泛着灰绿色的光,将周遭勉强照亮

    她才看清,桥索上挂满了尸骨,随着烛火燃亮,那些尸骨便也摇晃起来,不安的魂魄游走,像翻腾的浪。

    这才是真正的天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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