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来到巨大的殿门前,看着殿内整整齐齐站着的小妖们,阿净的眼圈红了。

    随着殿门一点点的关上,众妖消失在阿净的视线里,她噙着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她飞身而起,将门最上方的圆环拆了下来,而后焚毁,化作一团灰烬。

    为了守住神剑,地行宫将永远尘封,殿内的小妖将誓死守护暮井,直到李尘埃归来。

    阿净又重设了九殺迷魂阵的障眼法。

    她站在菩提树前,愣着神,这些小妖,有树妖,有藤妖,有花妖,有兔妖……平日里看上去貌不合神也离的,实际上早就比亲人还要亲。

    “我不会让她们等太久。”

    “不,恩公救了我们,我们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终于能够报恩了,恩公放心,就算我们拼尽最后一个人,暮井也不会让别人动一下。”说罢,阿净行了个礼,便飞身前去追赶涂骁了。

    出了地行宫,天已经蒙蒙亮了。天气转暖,春的味道越来越浓。

    这几日漫无目的的赶路,李尘埃也没说要去哪儿,花喜也懒得问。

    敖小六倒是有不少事情可以做,他每天得闲便会绣花。花喜让他教教自己,他如此天赋异禀,说不定绣好了还能拿去卖钱。

    敖小六告诉花喜,他要绣的是石榴花,阿净最喜欢吃石榴,她喜欢石榴花,觉得石榴花的寓意好。

    阿净最想要的生活,就是和凡人一样,有个家,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生儿育女。

    她不想修仙,她说,做妖已经比凡人能多活好多年了,做神仙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当了神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整日修行,什么时候是个头,仙生漫长,无聊至极。

    还是在人间好,有的吃有的玩,不受约束,做一只快乐的狐妖。

    可惜的是,自七年前,她便再也没有了快乐。

    敖小六要绣出这世间最好看的石榴花,等到阿净出嫁那日,亲手送给她。

    哦,他还要把石榴花绣到她的嫁衣上!

    敖小六看着手中的石榴花,轻声念叨,“她一定会喜欢……”

    “当然,阿净一定会喜欢,你也一定会绣出这世间最好看最好看的石榴花。”

    话说李尘埃这几日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鲜少见到他的人影。

    幸好敖小六比较活跃,要是只有花喜一个人,指不定要憋闷出什么毛病来。

    说来也巧,刚念叨完李尘埃,他就回来了,不过浑身是伤......

    这日,花喜睡的正香,忽然被一阵撞门声给吓醒了,敖小六也噌的一下窜了起来。

    李尘埃正倒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株草。

    想必是他所说的地幽火毒的解药之一吧,花喜想着。

    两个人把他抬到了床上,花喜本来要去抓药,敖小六拦住了她,说天黑了,还是他去吧,花喜只能去端水,先把李尘埃身上的血擦掉。

    花喜刚要走,就听李尘埃开始说起了胡话,他两只手死死地抓着被子,额头豆大的汗珠顺脸流。

    “你不会又中邪了吧!”

    说着,一阵风把没有关上的窗户吹得“吱呀吱呀”响,花喜吓得跳了起来,一动不敢动的盯着李尘埃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才喘了口气,赶紧把窗户关上了。

    于一片黑暗之中,李尘埃在拼命地跑着,身后是熊熊的大火,焰气盘旋着,夹杂着肆意的狂吼。

    他跑累了,栽倒在地上,火球翻滚着像是张着血盆大口,他无助地向后退着。

    一个八岁的小男孩被大火卷了起来,他拼命地伸着手求李尘埃救他,李尘埃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大火吞噬。

    李尘埃挣扎着跳出火的包围,向刚刚出现的一处亮光跑出。

    亮光忽远忽近,忽明忽暗。

    在靠近亮光的那一刻,李尘埃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接踵而至的是火烧火燎的灼痛感,他的手上燃着火,拼命地甩也甩不掉。

    原来,那点亮光并不是出口,而是一团更大更大的火球,气势汹汹的向李尘埃压倒而来。

    就在他快要被大火吞没的时候,一瞬间,倾泻的暴雨浇灭了熊熊大火。

    李尘埃跪在雨中,被黑暗吞噬。

    “李尘埃,你醒醒,李尘埃!”

    在花喜一遍又一遍的呼喊下,李尘埃还是没有动静。

    花喜又去端了满满的一盆水,对准李尘埃的头,直接泼了下去。

    谁知这时,李尘埃缓缓睁开了眼,花喜没搂住,满满一盆冷水,把李尘埃整个人都浇傻了。

    李尘埃浑身湿透,风从窗户吹进来,冷的直打哆嗦,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好意思哈,你但凡早醒那么一会儿,就挨不了浇了。”

    李尘埃不语,浑身打哆嗦,看着花喜。

    “你自己一个劲儿在说热,热,那我能怎么办,喊你又不醒,我只好把窗户都打开,然后,泼了你几盆冷水。”花喜端着盆挡在脸前面,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

    他笑笑,摆了摆手,刚说出一个谢字,花喜便惊叫着丢下盆转身跑了出去,“啊!敖小六,驱邪!快驱邪!”

    花喜刚跑出客栈的门,就跟拿药回来的敖小六撞了个满怀,摔了个屁股墩儿。

    敖小六正纳闷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跑这么快,花喜麻利的爬了起来躲到了敖小六的身后,催促他快去捉鬼,话都说不利索。

    房间内,李尘埃刚把湿透的衣裳脱了下来,□□着上身,花喜躲在敖小六身后,透过敖小六胳膊的缝隙观察着李尘埃。

    李尘埃无奈摇了摇头,“只是做个梦罢了。”

    是的,这个梦,梦到了他最害怕的东西,火。

    记得小时候,刘问道为了锻炼他,把他扔进长天法门的冷巷里,冷巷里有两个洞穴,其中一个是水洞,另一个是火洞。

    水洞和火洞深不可测,要想从洞里面出去,就必须穿过洞穴,而这个过程中有好多机关,一不小心就会触发。

    李尘埃在水洞里呆了七天七夜,差点淹死,为了活着,练成了很好的水性。

    火洞就不一样了,在咆哮的火焰中,所有的恐惧和紧张感都被无限放大,嘎巴嘎巴燃烧的声音就像是巨大的猛兽在耳边怪叫。

    大火中,他亲眼看着他唯一的好朋友被烧死,惨烈的叫声一直在无数个夜晚充斥着他的梦。

    “什么噩梦,这么可怕。”

    李尘埃摇摇头,没有告诉敖小六,

    “好吧,那我去煎药。”

    “等等等,我去煎药,你给李尘埃上药。”花喜拦住敖小六,拿走他手上的药,念叨着出了房门,“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这日,天气还不错,敖小六要去钓鱼,花喜不愿意去,怕晒黑,然后对着镜子画眉。

    敖小六说花喜画的难看,还不如他画的眉,阿净经常犯懒,总是吩咐敖小六给她画,敖小六也就练出来了。

    李尘埃却突然出现一把夺走了敖小六手里的眉笔,将他拽出了花喜的房间。

    又剩下花喜一个人无聊了,花喜觉得不行,也扛着鱼竿跟了出去。

    三个人刚下楼,就见一群人拖家带口的,连滚带爬的进了店,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

    其中一个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她身边的丈夫身上的衣服被扯的不成样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流了血。

    客栈的老板娘红湘湘赶紧将他们搀扶起来,找了个位置坐下,吩咐后厨多做些饭菜。

    花喜听到红湘湘喊那位抱着孩子的妇女叫阿凤,看样子是相识的。

    安顿好阿凤一家,红湘湘喊来店里所有的人,把其他人都扶走了。

    李尘埃朝敖小六使了个眼色,敖小六虽然不乐意,但身体却听话的走到了阿凤身边,“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多人跟逃难的一样?”

    原本没有哭的阿凤,听到敖小六这么一问,一下子情绪崩溃了。

    她旁边的丈夫立马过来,敖小六以为是要揍自己,赶紧跑到了李尘埃身边,“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没说。”

    她丈夫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们是曲桐城逃难来的。”

    曲桐城?

    花喜一愣,是那个曲桐城吗?

    她追问道:“就是离这儿不远的那个曲桐城?”

    那男的继续道:“是,曲桐城……没了。”说到这儿,他哽咽了。

    “没了?什么叫没了?”花喜抓着男人的肩膀,“你说啊,什么叫没了!”

    敖小六想把花喜拽起来,李尘埃却将他拦住,摇了摇头。

    “妖,有妖……”

    “全,全没了?”

    “是,死的死伤的伤,还能走路的都逃出来了。”

    花喜想到了自己辛辛苦苦攒钱买的宅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的家,曲桐城没了,我的家也没了……”说着,也大哭起来,“我辛苦半生,累死累活攒来的钱就买了那么两处小院,还都不在城中心,还没置办喜欢的家具,还没养个猫猫狗狗种个菜地,怎么就没了哇,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你也才十七,哪来的半生,宅子没了,以后再买。”李尘埃说。

    “我不服,李尘埃,我要去曲桐城,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毁了我的家!”她捶胸顿足,握紧了沙包大的拳头,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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