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家客栈最好吃的,我想你应该喜欢,还有这个……”说着方长命又拿出一个烧鸡,“这个买的人很多,肯定很好吃。”

    香味儿已经从花喜的鼻子窜到了肚子里,她此刻不停地在吞咽口水,“谢谢啊,饿死我了。”

    花喜刚要坐下吃,李尘埃站在一旁开口道:“本来想带你去逛街的,既然饭都端来了,那你自己在这儿吃吧。”

    逛街!

    花喜撂下手里的筷子一把扯住转身离开的李尘埃,转头对方长命道:“那个敖小六也爱吃烧鸡,他的小鱼干儿被我偷吃了,把这些留给敖小六吃吧,谢谢你啊,方长命,我先走啦。”然后推着李尘埃小跑着出了门。

    屋里,方长命失落的坐着,他其实还给花喜买了个簪子,是他精挑细选的,想着今晚陪她吃饭,然后将簪子送予她。

    可是现在,他的对面坐着刚刚进来的敖小六,啃着鸡腿。

    方长命叹了口气,起身要走,却被满嘴油的敖小六叫住,“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啊?什么?”

    “你丢了魂儿了,我问花喜跟李尘埃去哪儿了,楼上楼下都没看着人,饿死我了,诶,我说这烧鸡不错,还有吗,没吃饱。”

    方长命回过神儿,“出门右拐,一直走,可以买到。”

    “算了,猫爷我懒得动,你不吃吗?”

    方长命看着被撕开的烧鸡,又看了看敖小六,这个时候,应该是花喜和他一起吃吧,然后他摇了摇头,轻哼一声,“没胃口。”

    “嘿,那我都吃了啊,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儿。”敖小六自言自语,吃饱喝足回屋打算睡上一觉,毕竟,接下来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方长命一个人坐在窗子旁边鼓捣那些买回来的药,拿着纸笔认真的写着什么。

    敖小六看不懂,和他说话,也不理人,只能睡觉去了。

    再说夜晚的集市,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街上行人不断。

    有挑担的,送货的,赶着毛驴拉货的,驻足观赏河景的。街道边的小摊、茶馆还有好多地方都人满为患。

    叫喊声此起彼伏,老板忙的不亦乐乎,各个儿都练就了过耳不忘的本领。

    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各种各样的小吃,古董、胭脂水粉、首饰、字画、风筝、香囊……

    还有算命的!就在不远处那座大桥上。

    这凤川果真如听闻中的一样热闹非凡。

    “走不动了……”

    “什么?”

    “好撑啊,走不动了。”花喜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咬着糖葫芦。

    “你都睡了一天了,吃饱了应该多走走。”说着,李尘埃径直往桥那边走过去。

    花喜蹲在地上,靠着树,大喊,“你先走吧,我不想走了,好累,休息一下。”

    这时,一双手从花喜背后伸出来,挎着她两个胳膊,把她拽了起来,“别在这儿睡,丢死人了。”

    “李尘埃,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要不你背我。”花喜眯着眼睛泄露出渴求的目光。

    “那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李尘埃摇摇头转身就走,可脚下却迈不动一步,原是花喜正扯着他的大腿哭喊着。

    “啊,攀权富贵,抛弃糟糠妻,你这个负心汉,我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却将我赶出来,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良心被狗吃了啊!”花喜一边骂着喊着,一边假装抹着眼泪,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你……”李尘埃话未开口,就见自己周遭围了人,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着,表情意味深长。

    李尘埃走也走不动,只好将花喜背了起来,快步穿过了人群。

    “满意了?”

    花喜死死抱着李尘埃的脖子,就是不下去,“你背都背了,不差回去的这几步。这样特别能体现出你的人品和体格,都格外的好!”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吗,我可不吃这一套……”

    李尘埃话还没说完,“啪”,脑瓜子被花喜拍了一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快点儿走,我要去算命。”

    “算命?不用算了,我看你啊,五行不全,霉运缠身……”

    “啪”李尘埃的脑瓜子又被花喜拍了一下,“不许乱讲!你比我还聒噪,还好意思说我话多,再胡说,看我一拳把你门牙打飞!”

    “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聒噪的人,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功劳……”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的上了桥。

    算命摊子前,人还挺多,花喜踮着脚都看不到前面有什么。

    李尘埃却看得真真儿的,算命的是个瞎子,没错,十个算命九个瞎。

    前面的大多都是算姻缘的,排了好久的队,好不容易轮到花喜了。

    记得上次算命还是在上次,如今随李尘埃一路北上,发生了太多事儿,原本以为能寻到什么有关身世的线索,现在啊,竟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算命的说了几句,花喜听的很认真,李尘埃倒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在一旁看河景。

    花喜一直在点头,其实她也没听太懂,只是有一句,她记得清楚,就是最近财运旺盛。

    说的确实没错,李尘埃可不就是她的财神爷么,现在还有一个方长命。

    她正要起身离开,算命的却将她的手拉住了,“姑娘,还没给钱,给多给少都随意,但是不能不给啊,虽说我也不是为钱,但不给钱,这不就成了‘送命’么。”

    花喜一拍脑门,光想着身边两位财神爷了,竟忘记付钱,遂喊来了李尘埃。

    李尘埃刚走到摊子前,放下银子,手却被算命的一把拉住,算命的力气很大,他一下竟然没有挣脱开。

    只见那算命的老头儿,嘴角咧着,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啊,好啊,人间自有天人护佑,老朽,跪恩。”

    说着,那老头儿竟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头,然后又哆哆嗦嗦地坐下,让李尘埃和花喜背过身去,他咬破了手指,在纸上画着什么,一式两份,然后分装在两个荷包内。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我唯一能助二位的,望今后二位一路顺遂,邪魔不侵。”

    算命的说完,便把两个荷包交予花喜和李尘埃,然后看着李尘埃问道:“小伙子,你夫人都算了,你不算一卦?不要钱。”

    “不不不,我跟他……”

    “我这人一向不信命,但既然这东西不要钱,那不要白不要。”于是,李尘埃把原本要拒绝掉的荷包,又塞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花喜想游船,她还没有坐过,于是生拉硬拽把李尘埃拽了过去。

    凤川河,凉爽的春风轻轻吹皱一池清水,两岸喧嚣渐行渐远,清冷的灯光为游船增添了些许孤独,春风拂面,让人放下恼人的牵绊,静静地感受凤川的一切。

    船夫是位老伯,他笑呵呵的接待花喜和李尘埃,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蓄起的白胡子,细看,还编上了两根细细的辫子。

    老伯很热情,花喜他们一上去,老伯就开始卖酒,兴致勃勃的指着这个那个,给他们介绍。

    李尘埃看也不看,直接要了两坛最贵的酒,老伯高兴坏了。

    一只小黄狗从船角一顶斗笠下窜了出来,老伯说这是他的家人,随他的姓,叫王大黄。

    花喜摸了摸狗头,王大黄很乖,还顺手掰了个鸡腿给它。

    老伯更高兴了,“看来这狗,很喜欢你啊。”

    花喜也高兴,又掰了个鸡腿给它。

    二人坐在船头,花喜撩了撩凤川河的水,有点儿冰手。

    “李尘埃,你为什么不信命?”花喜问道。

    李尘埃没理会,只是看着河对岸。

    “李尘埃?问你呢!”

    李尘埃神色忽然哀伤起来,但却依旧没回话,倒是划船的王老伯开口了,“善人行善,从乐入乐,从明入明;恶人行恶,从苦入苦,从冥入冥。”

    “啊?什么?”

    王老伯摇摇头,“姑娘身旁所伴之人,便是这后者。”

    花喜看向李尘埃,神情疑惑,“打什么哑谜呢?”

    “好人做好事能够从快乐中得到快乐,从光明中得到光明;坏人做坏事,只能从苦中得到苦,从黑暗中得到黑暗。”李尘埃轻声道,语气中带着沉重和无奈。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觉得呢?”

    “好不好不知道,反正不坏。”

    李尘埃轻笑,随即饮了一大口酒,长舒一口气,“我娘死的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很冷,就在我的面前我娘死了,那日是我的生辰,从那天起我便没有快乐了,后来刘问道救了我,养了我,从此我便在见不到光的黑暗里活着,我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大米饭还要多,所有阻止我活下去的人,都被我杀了。”

    花喜有些听愣了。

    他继续说道:“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更是一个恶人,从苦入苦,从冥入冥,我不认命,我要报仇,我要留住本该照在我身上的光,要从黑暗中爬出来,然后,活在光里。”

    花喜从未听李尘埃说过自己的事儿,这还是第一次,他的脸上除了冷漠和杀气之外,多了几分悲怜。

    见花喜不语,李尘埃哼笑,脸上的那几许悲怜转瞬即逝,“现在还觉得我是好人吗?”

    其实,说实话,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花喜对李尘埃的厌烦之心越来越淡了。

    虽然说最开始是李尘埃引她入局,将她作为棋子,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花喜的日子才多了盼头,她不再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每晚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她自己以前也是靠坑蒙拐骗苟活着,也就最近些两年才开始了转霉,过上了正经日子。

    这年头,强者为王,谁又比谁多点儿清白无辜呢。她也是为了金钱,活命,查找身世线索,才抱住李尘埃这个财神爷的大腿,要坚持留下,其实她和李尘埃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李尘埃,不欠自己什么。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花喜反问。

    “你是个笨蛋。”

    “是,就你聪明,就你天下无敌。”

    “本来就是。”

    船已靠岸,花喜已经醉成了一摊烂泥,她抱着王大黄死也不撒手,整个人躺在船上,另一只手还搂着酒坛子。

    李尘埃把她给拽了起来,花喜离了歪斜的像没了骨头一样一整个靠在了他的身上,李尘埃刚将她推搡开,她又靠了过来,最后竟然直接挂在他的身上了。

    她两只手直接扒着李尘埃的肩,跳到了他的背上,嘴里念念叨叨,“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李尘埃无奈摇头,将她背起,温热的呼吸擦蹭着他的脖子,耳边是她哼哼呀呀的低语,“李尘埃,你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我们都是好人。”

    正准备迈出步子上岸,似乎有什么将花喜拽住,他不得已收回了迈上台阶的脚。

    “李兄,许久不见,何必着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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