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安塔芮丝对凡妮莎阿姨的离开同样怀着惋惜的感情,但悲伤的阴云终究不是笼罩在她头上,出于对好友母亲离世的同情,她的伤感是有限的。

    十三岁的安塔芮丝很难对失去母亲的路易斯感同身受。失去这种事情,除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否则都很难处于同等悲伤的地步。她能做的,就是在路易斯需要的时候,给予他一个拥抱。但他似乎并没有脆弱的到这种地步。他从家里回来,照常吃饭、上课、睡觉,唯一不同的是更沉默更用功了。

    自从安塔芮丝再一次从詹姆斯那里收到邀约——他邀请她给他过生日,她就有了预感,一些事情即将发生。

    一件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连等待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一天,安塔芮丝和路易斯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她看见路易斯在纸上写写画画,都是些数字计算。

    “他们是有关于生日数字与命运的占卜。”路易斯解释道。

    安塔芮丝好奇地翻开《生日数字与命运解析》,在书中找到了对应的解析。

    “3月27日出生的人是强烈的个人主义者。他们像孩童般有着快速学习的能力……”

    好像有点对。

    “在这一天出生的杰出人物,通常是在其研究领域中最先完成某项成就的原创者……”

    他会有这么厉害?

    “如果让他在金钱与自由中选择一种,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由,因为他最不喜欢因追求物欲而威胁到自由。”

    像是他能做出来的选择。

    “今天出生的人,是不适合当个无名英雄……”

    真的假的。怎么她觉得以他的作风似乎真低调不起来。

    “3月27日出生的人容易出意外……”

    这乱写的什么东西。安塔芮丝翻到书扉页,发现这是本匿名出版的。怪不得不敢写真实姓名,他/她在书里胡乱诅咒别人,确实要小心行事。否则不能确定会不会有极端人士报复他/她。

    “受到数字9与火星的影响……火星能量造就他们冲动与强烈的个性……”

    安塔芮丝不得不说,这本书胡诌和误打误撞撞对的内容一半一半。有营养的内容少得可怜。

    书中提到,三月份出生的人诞生石是珊瑚,这非常巧合,珊瑚本身就能够保护身心免于邪念干扰,在诸如罗马和希腊等自中世纪以来就格外推崇珊瑚的国家,它是许多巫师制作护身符的不二之选。

    而她恰恰记得,她有一串以红海黑珊瑚为原料制成的手链。

    虽然詹姆斯强调,他希望能够收到一条绣有他名字的围巾。但不妨碍安塔芮丝将它包装成礼物一并送给他。

    ——————

    安塔芮丝发现,有了第一次违反宵禁的经历后,将要迎来可能存在的第二次违规,她内心的波澜小了许多。

    难道这就是……熟能生巧?

    不不不,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意大利谚语说Cade anche un cavallo che ha quattro gambe.(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意思就是,她违规夜游的次数越多,被发现的可能性越大。安塔芮丝暂时还不想挑衅级长和教授的权威。

    至于这次,她发誓,只是个例外。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当然,安塔芮丝赴约之前,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她依旧没能想象出来她将面临的场景。这并非她想象力太匮乏。

    晚上九点,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心情,安塔芮丝将围巾和一块男士石英手表施了缩小咒一同放进了她的口袋里。

    噢,詹姆斯的隐形衣还在她这里。原因是,他认为缺乏夜游经验的她会更需要用。

    不得不说,他的隐形衣质量非常好,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购买的。要知道市面上的隐形衣大多造价昂贵且使用寿命不长。这和制作一件隐形衣需要用到的材料有关,隐形兽并不常见。其毛发更是难得。

    躲在隐形衣下面,安塔芮丝的视线毫不受阻。这世界上存在什么物品能看透隐形衣吗?大概是没有的。

    夜色里的霍格沃茨,静谧祥和。画像们也不唠嗑串门了,他们在各自的画框里打着盹。

    墙壁上挂着的烛火影影绰绰,月色倾泻。所见之景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切的白翳。

    从地窖到天文塔的每一步,安塔芮丝都走得轻飘飘的。朦胧的喜悦笼罩在她的心头。真要比喻她现在的状态,可以用喝了福灵剂来形容。她有种今晚一定是她的幸运日的感觉,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

    今夜同样是个观星的好时候。

    天文塔空空荡荡的,早不见上课的学生的身影。詹姆斯很显然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会选择在九点之后约她在这里见面。

    环顾了一圈,安塔芮丝并没有见到她所熟悉的那个瘦削头发乱糟糟的人。她相信他不会那么无聊骗她出来的,至少他向她要一条围巾的时候是真心实意想要的。

    难道他是被难缠的费尔奇缠上了吗?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虽然小但也不是一定不存在是吧?

    詹姆斯大摇大摆地在霍格沃茨内奔跑——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他们送了费尔奇和他那只猫一份大礼,足以让他们两个无梦酣睡到天亮。

    就在刚刚,他和他的三个朋友,将大量的烟火搬运到了黑湖边上的大草坪上,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参考了蹦跳嬉闹魔法笑话商店的费力拔烟火以及麻瓜的烟花,詹姆斯做出了他今晚将要用到的烟火。

    之所以放在那边,完全是因为天文塔是最佳观景台。

    想想吧,等约定的时间一到,西里斯他们用清水如泉打湿烟花,烟花嗖嗖地绽开。趁安塔芮丝愣神之际,他手捧鲜花单膝跪地,安塔芮丝绝对拒绝不了这份浪漫。

    顺便,这场盛大的烟火也能吸引塔楼里的学生们,让他们不至于乱窜来打扰他的好事。

    拔腿狂奔之后,詹姆斯气还没有喘匀。他身上的西装都是临时换上的。

    “你应该更郑重些。”莱姆斯说。詹姆斯采取了他的建议。

    当看见熟悉的黑发女孩的背影时,他放慢了脚步。

    安塔芮丝的胡思乱想因为身后传来的雀跃脚步声中断了。她转过身,和詹姆斯四目相对。

    手肘弯曲举过头顶正想抚平头发的詹姆斯僵住了。

    安塔芮丝的嘴角噙起几分笑意,未语先笑。

    “别致的发型。”

    噢,噢,他为了今晚精心打理的发型可不能乱。

    ——他那一头难以驯服的黑发,愣是被打理成了一个个弯曲的爱心。这就是他所谓的,每根头发丝都在诉说爱意。

    西里斯嗤之以鼻,詹姆斯觉得是他不懂欣赏。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詹姆斯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梅林,总算是遇到个同样懂得欣赏的了。”

    “连莱姆斯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但我自我感觉良好。果然还是他们不懂得欣赏。幸好我坚持了!”詹姆斯一脸“你很有眼光”的赞赏表情。

    “非常衬你。”

    和詹姆斯不着调的个性很搭。

    “谢谢!谢谢你如此高的评价,这是我的荣幸。”

    “不用客气,他们嘲笑你,一定是因为,他们没有勇气做出和你一样的事情。”

    是的,顶着这样的发型出门,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不是每个格兰芬多都做的出来。

    “太对了!”詹姆斯激动地就差拍大腿了,“你简直说出了我的心声。”

    “所以为什么怀疑自己呢?”

    至少安塔芮丝认为还是很可爱的。即使他穿着的小西装皱皱巴巴,衬衫还扣错了一粒。

    “刚开始我是有点不自信啦。”詹姆斯不太好意思地承认。“他们都这么说的,我当然会疑心一下的。”

    “还好还存在你这样一位明事理的女士懂得欣赏。”

    “大多数人说的并不一定对。”安塔芮丝鼓励道:“你应该顺着你的心意来。”

    可爱是一方面,等着看詹姆斯笑话又是另一方面。她绝不承认这是一种恶趣味。

    “我会的。”詹姆斯郑重其事地点头。

    安塔芮丝曲起手指,用手背掩饰嘴角的笑意。谁让他一点头,头上的爱心就在摇晃呢?

    “生日快乐,詹姆斯。”安塔芮丝刚将围巾变回原样,詹姆斯就迫不及待地从她手上拿走了它。

    “谢谢!谢谢——它看起来真不错!”詹姆斯兴奋地抖开叠成一块的围巾,满眼欢喜。他上上下下摸着,感受手上柔软的触感。“它是不是比西里斯那条做工要好上许多!”

    “也许。”

    安塔芮丝当然不会说,做的次数多了,她经验更足了这种扫兴的话。姑且让他认为她送他的围巾更用心吧。

    “终于!西里斯再也不能在我面前嘚瑟啦。”詹姆斯嘀嘀咕咕道。

    “什么?”安塔芮丝没有听清。

    “没什么!”詹姆斯飞快地摇头。拜托,那种眼馋朋友妹妹送给朋友妹妹的围巾这种事情,真说出来也太逊了。

    詹姆斯为表达自己收到围巾的喜悦,一连用了好几个表示喜欢程度的副词。“我真的真的真的超喜欢这份礼物!”

    “真的?”安塔芮丝假装不相信。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詹姆斯一脸认真。

    “那……”安塔芮丝掏出石英手表,貌似不经意地问:“如果你的礼物上再加上这个呢?”

    “什么什么?”詹姆斯伸长脖子,他的视线随安塔芮丝的手走。

    安塔芮丝紧握的手心在詹姆斯眼前缓缓展开,泛着冷光的石英手表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上。

    “我有注意到,你的手腕上缺了个这个。一位拥有良好教养的绅士,一块手表必不可缺。”

    “哇!”詹姆斯夸张地惊呼起来。“我以为不会更好了,原来还能有其他礼物吗?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它是对你寄给我丰厚的圣诞礼物的一种回报。”

    “实际上你不需要这么客气的。你送我的圣诞节礼物我已经非常满意了。”

    “嗯……”安塔芮丝故意道:“那我就将它收回来了?”她假意握拳收回手里的手表。

    “不不不——”詹姆斯着急地跳了起来。他看起来像保护的卵被夺走的鸟蛇。“我只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其实我喜欢得不得了。”

    安塔芮丝欣赏够了詹姆斯脸上兼具懊恼和焦急的表情,方才好整以暇地将手表递给他。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那看你严肃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来真的嘛,吓得我。”詹姆斯咕哝一句。他很快欢快起来,撸起没有扣好的袖口,伸出光秃秃的左手手腕。

    詹姆斯眉开眼笑地问:“请问我有那个被布莱克小姐亲手戴上手表的荣幸吗?”

    “算你走运,正好我心情不错——”嘴上这么说着,手指搭上詹姆斯手腕的时候,安塔芮丝的内心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他的腕骨凸出,手指指腹处的肌肤温热,触感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粗糙。

    机械表秒针连续不间断地走,安塔芮丝的心跳和它同频共振。

    “你肯定想不到——”摆弄表盘将它放正,安塔芮丝刚想开口告诉詹姆斯表盘后面放置了珊瑚,希望他能常常佩戴。

    “嘿!”詹姆斯打断她,他仗着身高优势,微低头看她,冲她笑。“你愿意陪今天的寿星玩一个游戏吗?一个非常简单的游戏。”

    安塔芮丝没有拒绝的理由。

    “像我一样,握拳,缓缓将你的手举过头顶。”[1]

    ……有点傻里傻气的。但安塔芮丝还是照做了。实在是詹姆斯眼里明晃晃的笑意晃人。

    安塔芮丝等詹姆斯的下文,好半天都没有等到。

    “别着急。”詹姆斯安抚着安塔芮丝,实际上他余光瞟着手腕的时间(他身上还有一块表),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西里斯那边还不点燃烟花啊。

    詹姆斯觉得,他的冷汗似乎都要实质性掉落了。

    “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还好,那边没有掉链子很久。他看见了黑湖边上骤然明亮的火光。

    “张开你的手指——”

    “嘭”的一声巨响。

    詹姆斯对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声音足够响亮。

    “发生了——”安塔芮丝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声巨响之后,流光溢彩的烟花升上天空。暗夜里开出了巨大的花。而后散做无数拖着长尾巴的星星,画着弧线坠入夜幕。

    安塔芮丝嘴唇微张,她保持着右手举过头顶张开的姿势。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除了街头麻瓜们举办的嘉年华活动以外,甚少能见到如此大规模的烟火。

    今天不是狂欢日,这里也不是麻瓜广场——

    她却在今夜此地看见了一场大型的烟花秀。

    坠落的流星近在咫尺,安塔芮丝似乎只用伸出手就能接到。

    “恭喜你!”詹姆斯的眼睛比烟火还要明亮几分。

    “你收获了真正的烟花。”詹姆斯又比划了一遍他的动作。这次他用了两只手,手指张张合合。

    世界上还有许多明亮的存在,比烟火更耀眼。

    空中升起烟火,响声与胸腔共鸣,安塔芮丝的心尖也噼里啪啦绽开烟花。

    “所以——”

    “你会愿意和我约会吗?”

    “看在烟花的份上。”

    安塔芮丝没有说话。她动了动右手,她的手就像训练燕尾狗的飞盘,詹姆狗狗的视线随它而动。

    她缓慢地,将自己的手贴近詹姆斯的举起的左手,十指扣紧。在詹姆斯愣神的功夫,她踮起脚贴近他的耳朵,“也恭喜你!”

    詹姆斯呼吸一滞。

    “现在你拥有安塔芮丝·布莱克这颗为你燃放的心了。”她退回原位,轻轻地挑眉一笑。

    于是詹姆斯的心也开始上演了大型烟花秀展。

    缓缓升空,然后炸裂燃烧。

    星星拖着闪亮的尾迹不偏不倚落在他的心上。

    此刻,世界所有未眠的灯光,都是为他而放的烟火。[2]

    注:

    [1]“你如果缓缓把手举起来,举到顶,再突然张开五指,那恭喜你,你刚刚给自己放了个烟花。

    一次最多放两个。

    可你知道吗?

    如果你缓缓把手伸过来,牵住我,那么我心里,是烟花千千万万朵。”

    ——奥地利诗人,里尔克《为我庆祝》

    [2]此处化用

    当一切入睡时,

    全世界未眠的灯火,

    都是为我放的烟花。

    ——维克多·雨果《当一切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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