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大悲。京城也在大雪的中沉寂了下来。嗓子治疗了五日恢复如初。我辞别了女师,跟着阿母一起回族。

    元定二十三年,这本是三年一期的回族祭祀日,在七月。此次提前半年多,回族办葬。

    “墨霜。”我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府里就劳你费心了。”

    墨霜一直在点头,那泪就没断过。“您还回来吗?”她问。

    我轻轻笑了笑:“当然。在府里好好等我。”阿姐扶着我开口:“清冷过些日子回到季府,墨霜你多照顾。”

    墨霜含着泪花的双眼突显吃惊,转瞬又点了点头:“清冷也是极好的人。”

    随后我去见女师,行了大礼:“很抱歉又要告假。”女师扶起我:“自己的事最重要。多散心。这段日子不学也不会影响。”

    我身子摇晃,只能握着女师的手起身,低头看到她手腕上仍然带着我第一次学做珠宝时设计的那串手链,突然伤心道:“您还这样信我。”

    “徽儿,我并不想说太多,但这是我见过做得最好的手串。”女师摸着我的脸擦掉我落下的泪,“从古至今。”

    “您老是这样鼓励我。”我低声开口,“不见得就是这样。”

    女师微微笑了起来:“我可是研究古籍的人,见过的,你做的就是最好的。”

    我走上前两步抱住女师:“我其实也没灰心,只是太过伤心。”

    女师拍着我的背道:“没灰心就是好事。灰心了那也还是有心,有心就能重新振作,只要没有死心。”

    我点了点头:“您有什么想要的礼品吗?”

    女师突然笑出了声,手敲在我的脑袋:“你这爱买礼品的习惯何时才能改。”

    “我就不改,左右不是坏事。”我抱紧了一下女师才放开,“我一直都记得自己说的话。”

    “没关系。”女师道,“不记得也没关系。从今日起你又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忘记。不要逼自己。”

    话入耳中,似曾相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您还会在府里吗?”

    “我会去哪呢?”女师笑道,“若说出门寻找珠宝,那我无话可说。”

    她看向我的身后:“夫人正在等你。”

    我转身看去,一艘大船正停靠岸边。阿母和阿父已经上船,阿姐和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正站在岸边等着我。

    这是族里小妹建造的船,果然手艺很好。如今这船冬天就来了,许是族里也已知晓。

    我来到阿姐身边,走到船下,才真切感受到这船的大,由衷道:“小妹手艺更好了。”

    阿姐开口:“小妹没来,她在族里。”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这样远不来也好,京城总不见得就好。她不适合来京城,在族里她很逍遥。”

    阿姐看着我,听着我,等着我说话,很是直接地开口:“我以为你不会再看。”

    “哀极攻心罢了。我不愿失去自己的能力。我只是不甘心。”我握着阿姐的手,阿姐一直仔细听我说,注意力没在手上,被我一握倒是忽地沉了下去。

    我扶着阿姐上船,阿姐站稳后稍稍皱眉道:“可我不愿你折磨自己。”

    我不知怎么回答,转身看向河水。“阿姐,水凝结成冰就是刃了。”那水如软缎,亮闪似晶。

    阿姐叹了一声,站在我的身边一直未说话。船随着河水流动,小妹造的船又大又稳,无一丝摇晃。

    心情平稳了很多,我开口和阿姐聊起了族内的事。“这两年我写的信很多,大多都是没意义的传递思念,有时我也在想是否打扰各位。不过大家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开心得很,也时常写信回信,每次接到信时我都会感觉自己和她们离得并不远。信的字迹每次都不同,我很感谢阿嫂。”

    “信我都收着,我会拿着这些信给大家祈福。宁儿的信不是最长但也不短,她和我说着这两年以来各个祭祀的情况,信中的语气真是越来越像官文了,不过总会在最后几句表明一下自己的想念。我每次都会不着边际地给她回信,只要想起她看到信时翻的白眼和撇下的嘴角我就忍不住笑出声。”

    河水我也看够了,散漫的视线重新聚焦,我扭头看向阿姐:“这样的日子很快活是不是。”

    “冬日冷,我们不常写信。如今是亲自回去了,这情况,”我缓了缓神,“真是不知如何说。”

    阿姐听到我的讲述结束了,微微偏头抬手揉了揉眼角,扭回头看着我故作轻松开口道:“以后也会是这样的。我们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河水声变得激荡。“所以要阿兄死才可以吗?”我紧握拳头。

    阿姐看着我没回话,可我已经知道答案。怒无可发,我无话可说,转身松开拳头绕着船仔细欣赏小妹做的船,雕花、结构等无不细致入微。

    “小妹特别喜欢我做的瓷器。”我开口道。

    没听到阿姐的回话,我转身也没看到她的身影,又折回原地找她。

    站在远处,我看着阿姐依然垂眸盯着河水沉思。身影在寒风的情绪感染下更是寂寥。我一直站在远处看她,她偶尔抬眸看向京城。

    阿姐不愿我这般,我又如何想看到她这副模样。我手起画符,多少能带来些心理安慰。

    阿姐似乎感受到我的存在,抬头转身朝我看来。我立马向右一撤,躲开了阿姐的视线,转身来到小妹雕刻着柳叶的船角处站着。

    这时岱渊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边缓声道:“下了大雪,夫人道我们开春后再回去。”

    “好。”我点了点头,“族里的人也很想我们。”

    岱渊扭头看我,我转眸看她又收了回来。

    水载着船一路前行,这样顺畅我以为过了很久,可看到周围树挂白雪,才反应过来还没到年底,还是寒冷的十二月。

    站在我身边的岱渊也没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不到船在移动,风吹过岱渊手腕上的铃铛,发出声响。这时脑海中乍现无数摇铃的动作和场景,不外乎祈福求吉问卜。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我扭头想问岱渊却发现她没在身旁,许是去陪阿姐了。我站起身眼前是一棵大树,当年宁儿信中所说的那棵蓬莱仙桃树。

    “桃子香甜可口,延年益寿——”我还没观察清楚,身旁突然出现了吆喝的声音。我低头一看,是位小姑娘背着个竹篓在卖桃子。

    “阿姐,要买一颗么?”她问我。

    “我想要送的人已经不在了。”我答。

    小姑娘的神色有些黯淡,双手抓着竹篓的手微微握紧:“很抱歉。我以为到这里的人都是快乐的人。”

    “之前还有人到过这里?”我突然有些好奇她会不会见过宁儿。

    “嗯嗯。”小姑娘点头,“很久之前有位叫周宁的阿姐来过这里,帮我们治好了桃树的病,如今也是欣欣向荣呢。”说完轻轻地把竹篓放在树根,又欢快地转身跑来拉我的手。

    “我带阿姐去看这颗树。”说着这天地就开始变化,仙桃在树上粉光闪耀如南海粉珠,树高千丈,根盘九州。无数的桃子在无数的叶间更是耀眼,我有些震惊,此远比桑夺的能力让人更为震撼。

    “我厉害吧。”小姑娘叉着腰站在身旁抬头看我。

    “再找不出比你厉害的了。”我开口道,小姑娘开心地晃晃脑袋,很是古灵精怪。

    “不过啊,”小姑娘愉悦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后怕,“若非当初宁儿阿姐替我治好了这棵树的病,我也无能为力。”

    “这树当初如何了?”我问。

    “它,”小姑娘看了看我,有些犹豫。我看向她也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开口道,“后来呢?”

    小姑娘微微松了口气,接着道:“宁儿姐追回了它的魂。这里神鬼多,所以争夺多,这颗树因为结着有神力的果子而遭到忮忌,引得不怀好意的同类或异类的排挤和诛杀,后它不忍仙神耗费灵力以及自己的果子因自己的情绪不稳定而神力下降,所以它把所有的力量用来结满树的果子,灵魂就回到了地界安眠。”

    小姑娘指了指天上的树,骄傲道:“这就是它力量最强时的模样,很强大吧。”

    我点了点头:“绝无仅有。”又不禁好奇起小姑娘的身份,于是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你是掌管这棵树的神吗?”

    “哎呀呀——”小姑娘突然叫道,“阿姐莫要这般抬举我啦——”

    “我是这棵树的灵魂。”小姑娘道。

    出乎意料,我开口道:“好神奇。”

    小姑娘一笑,树上的果子也摇晃了起来:“神奇倒也不算,不过确实有一点点不一样。”

    “那你这果子现在如何了?”我问道。

    说起这个小姑娘拍了拍胸脯:“放心吧,现在这棵树一点危险都没有。宁儿姐入地界把我找回,得了地神的应允,也评判了我所经历的一切,此树是长生不老,我呢是寿与天齐。”

    “真好。”我摸着她的脸,“真好。”

    “那果子阿姐还要吗?”小姑娘道。

    “每个人都会有这个果子?”我问。

    “不全是,来到这里的人才会有。她们无一例外都会接受。”小姑娘抬头看我,“像阿姐这般询问的还是第一个。”说完她就要背起竹篓向前走,“其实也没关系,桃子每个人只有一颗,多了也没有。”

    我笑了起来:“那你怎么还说卖呢?”

    小姑娘撅起了嘴:“我不这样说,要是被人知道不用银钱即使是一人只有一颗,也会遭到疯抢的,这是计谋啦。”

    我笑得更开心了:“很好,又有能力又有智慧。你以后定能位列仙班。”

    “真的?”小姑娘弯腰的动作一顿,立马跳起来问我,“真的吗?!”

    “嗯。”我点头,“我从不骗人。”

    “这棵树如今多少岁了?”

    “八百九十岁。”

    “还有十年。”我看着她开口道。

    “好耶!”小姑娘跳了起来,“这样我的树能更高大,我的果子能更香甜,吃过果子的人才能更幸福!”

    我又问:“怎样的人才能得到此殊荣呢?”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小姑娘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来这里。”

    “近日有谁来过?”

    “赵祉兰大人和季煜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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