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政委走后，林之行起身，把那份盖了章的离婚报告掖进了炕柜的最下层。
没撕也没烧，而是当着冯孟云的面放了起来。也算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这份离婚报告，是随时能够起效的。
他相信，以妻子刚刚表现出来的智慧，是能明白他这一举动所代表的意义的。
可她没问，也没抗议，只是在厨房里翻来翻去。
林之行走过去，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打量着冯孟云。
冯孟云正在收拾碗柜。表面上是收拾，其实是看看家里都有什么食物。
她的记忆在这方面有些模糊，可是又不好表现出什么都不记得，只能借着收拾东西盘点。
察觉到林之行走了过来，她扭头看过去。
屋子里烧得还是挺暖和的，林之行脱掉了军大衣。他双手环胸靠在那的时候，能看出来肩膀很宽，腰却细了不少。
林之行一向是严格着装的，毛呢军装外头扎着武装带，显得整个人十分挺拔。
屋子里头的光线有些昏暗，投射在他的脸上，只能看到他鼻子投下一道浓厚的阴影。
冯孟云想起一丝十分模糊的记忆，两个人刚结婚的时候那个惊慌失措的夜晚，他轻轻把她的脸扶住……
她低下头去。
林之行的声音响了起来，把她从那记忆里拉了出来。
他现在的声音清朗冷冽，仍然好听，像是那条大河开江时破碎相撞的冰层，带着男性的荷尔蒙。
可是唯独不见了当初的温柔。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只要不在家里念那些玩意儿，吃素我也不管你。”
他没办法就这么相信，过去一直冥顽不灵的妻子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或许她有其他想法，但林之行并不在乎。
过去五年的相敬如冰，让他已经对家庭之类的东西没什么期望了。
就当搭伙过日子就行了。
“你自己吃素吃荤都行，给孩子做点荤腥。长身体呢，我部队里事儿多，看顾不过来。”
过去的冯孟云不光是自己吃素，还逼着几岁的孩子跟她一起吃素。林之行在部队每天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中午还要抽时间回来，把自己午饭里的荤腥带给闺女吃。
或许是刚刚冯孟云烧麻雀的举动，让林之行看到了些希望。
只要对方能把孩子照顾好，他对她就没有任何要求了。
过去几年，两个人晚上睡觉中间还要拉上帘子，冯孟云清心寡欲的，连带他也跟当和尚似的。
这么几年下来，也……习惯了。
“钱物我不克扣你的，除了养孩子别的不用你管。就一个要求，不能再给你妈拿去捐寺里。”
其实林之行不是没怀疑过，冯孟云看起来是信仰很诚心，但他那老丈母娘看起来可不像是那人。
只是每次他一提，冯孟云的反应就尖锐得过分。
他这次说不让冯孟云拿去给丈母娘，其实也是在悄悄试探她。
冯孟云没什么反应。
自从知道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炮灰后，她开始怀疑起这世界的很多东西。
其中就包括她的亲生母亲赵翠。
如果她拿回去的钱物真的都被捐了香火，为什么家里的日子看起来那么好？就算是赵翠一分钱不捐，以她娘家只有一个人上班的情形来看，也不可能人人穿着新衣裳。
“我答应你。”
冯孟云没解释什么理由，凭着她过去苍白的表现，这个时候说什么理由都没用。
林之行没问她，同样也代表，对方并不会相信她说出来的理由。
或许以后真的冰释前嫌的时候，可以再回过头聊聊这些。
就算是林之行不说这些，她也会做到的。
很难形容，在从那个荒诞的“修行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连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的举动。
给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吃素？这真的是亲妈能做出来的行为吗？
她回忆着刚刚姜克思拿走那几只烧麻雀时候，小姑娘几乎恨不得扑上去咬人的样子，又从碗柜里多拿了一只鸡蛋。
“晚上吃面条吧？”
林之行看着冯孟云数鸡蛋的身段，忍不住想起来当初两个人相亲的时候。
那时候，冯孟云才刚刚选进文工团。她的底子好，长得漂亮，腰细腿长，连捡个鸡蛋的动作做出来，都有点京剧《天女散花》的味道。
只不过，当初冯孟云被人算计了，倒了嗓子，这才匆匆忙忙出来相亲，两个人结了婚。
“都行。你做吧，我去看孩子。”
林之行转身回了东屋，冯孟云不一会儿就听见女孩子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忽近忽远地，听起来像是被孩子爹驮在肩膀上跑。
她手脚利索地开始擀面条。
冬天的晚上太冷了，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等下睡得也舒服些。
系统塞进她脑子里的那些书中，食谱算是最多的，毕竟民以食为天。只不过，因为长期吃素，她这副身体的体力有限，揉面总感觉揉不动。
手擀面的面团是要硬一些才好吃的。
她用力揉了两下，还是决定叫林之行过来。
“之行，来帮我揉一下面团，我揉不动。”
林之行把肩膀上扛着的女儿放在炕上，用被子把她围住，叮嘱她乖乖坐着，这才走出来准备揉面。
他朝冯孟云看过去，这不过是她“改过自新”后的第一次揉面，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
冯孟云接收到了林之行的眼神，但是没办法，她是真的揉不动面团。
“你揉面擀面片，我来调汤。”
她手脚麻利地给两人分了工，自己拨亮了柴火灶，又填了两根柴。
冬天的灶火，一般是常年不熄的。人不在或者暂时不用的时候，就用煤泥压上。煤泥是一些煤粉掺上黄土，烧得非常慢，仅能维持火焰不熄罢了。
等到火着了起来，冯孟云刷了一遍过，从猪油罐子里挖了一大勺猪油放了进去。
在一边正揉面的林之行看见这一大勺猪油，动作停了停，随即更用力地揉起面来。
他看见冯孟云手脚麻利地磕了四只鸡蛋进去，却没打散，而是把几只鸡蛋煎到两面都微微焦香，又加点葱酱炒香。然后才使铲子把几只鸡蛋切碎，拎起大铁壶，倒了热水进去。
猪油煎蛋被热水一冲，汤色都透着微微的奶白。葱花被水带着打旋儿，飘着一丝油花。
提前扒好的嫩白菜心切碎加进去，加盐，冯孟云舀了一点汤到碗里尝尝味道，扭头一看，林之行已经把面条都切好了。
这男人一身的肌肉没白长，切好的手擀面一看就会很弹。他平时在家也是做过饭的，看水开，猿臂轻舒，一大把面条就抖散进了锅里。
一锅汤面很快就煮好了，不用冯孟云说，林之行把面条连汤带面捞进盆里，端了进屋。
虽然只有猪油和鸡蛋，但是这微微奶白的汤，味道还是相当诱人。这年月，放一勺猪油的饭菜，可比什么都香。
冯孟云先给女儿盛了一小碗，然后才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她看林之行盛了面条却没吃，只看着自己，突然懂了。对方是在看她能不能吃荤腥。
她轻轻喝了口汤。
说实话，对于许久不吃荤腥的人来说，不管是猪肉还是鸡蛋，都是有股奇怪味道的。
喝第一口，冯孟云皱了皱眉。
但是，在吃面条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对这鸡蛋面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
毕竟，一直吃素的话，是真的会营养不良的。
刚开始，她还小口小口地吃着，等成功吃下去两片切碎的煎蛋后，她甚至大口地喝了两口面汤。
她有些虚弱的身体，在欢迎高热量的食物。
快速吃完一碗面条，冯孟云又去盛的时候，发现林之行的碗里几乎没有鸡蛋，只是满满的面条和一些白菜。
一共四个鸡蛋，几乎全留给她和女儿了。
冯孟云犹豫了一下，夹了一块大的鸡蛋，试探着往林之行的碗里放过去。
林之行没躲开。
她又给自己夹了一碗面条，慢慢地吃下去。
清醒过来，可真好啊。
没撕也没烧，而是当着冯孟云的面放了起来。也算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这份离婚报告，是随时能够起效的。
他相信，以妻子刚刚表现出来的智慧，是能明白他这一举动所代表的意义的。
可她没问，也没抗议，只是在厨房里翻来翻去。
林之行走过去，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打量着冯孟云。
冯孟云正在收拾碗柜。表面上是收拾，其实是看看家里都有什么食物。
她的记忆在这方面有些模糊，可是又不好表现出什么都不记得，只能借着收拾东西盘点。
察觉到林之行走了过来，她扭头看过去。
屋子里烧得还是挺暖和的，林之行脱掉了军大衣。他双手环胸靠在那的时候，能看出来肩膀很宽，腰却细了不少。
林之行一向是严格着装的，毛呢军装外头扎着武装带，显得整个人十分挺拔。
屋子里头的光线有些昏暗，投射在他的脸上，只能看到他鼻子投下一道浓厚的阴影。
冯孟云想起一丝十分模糊的记忆，两个人刚结婚的时候那个惊慌失措的夜晚，他轻轻把她的脸扶住……
她低下头去。
林之行的声音响了起来，把她从那记忆里拉了出来。
他现在的声音清朗冷冽，仍然好听，像是那条大河开江时破碎相撞的冰层，带着男性的荷尔蒙。
可是唯独不见了当初的温柔。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只要不在家里念那些玩意儿，吃素我也不管你。”
他没办法就这么相信，过去一直冥顽不灵的妻子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或许她有其他想法，但林之行并不在乎。
过去五年的相敬如冰，让他已经对家庭之类的东西没什么期望了。
就当搭伙过日子就行了。
“你自己吃素吃荤都行，给孩子做点荤腥。长身体呢，我部队里事儿多，看顾不过来。”
过去的冯孟云不光是自己吃素，还逼着几岁的孩子跟她一起吃素。林之行在部队每天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中午还要抽时间回来，把自己午饭里的荤腥带给闺女吃。
或许是刚刚冯孟云烧麻雀的举动，让林之行看到了些希望。
只要对方能把孩子照顾好，他对她就没有任何要求了。
过去几年，两个人晚上睡觉中间还要拉上帘子，冯孟云清心寡欲的，连带他也跟当和尚似的。
这么几年下来，也……习惯了。
“钱物我不克扣你的，除了养孩子别的不用你管。就一个要求，不能再给你妈拿去捐寺里。”
其实林之行不是没怀疑过，冯孟云看起来是信仰很诚心，但他那老丈母娘看起来可不像是那人。
只是每次他一提，冯孟云的反应就尖锐得过分。
他这次说不让冯孟云拿去给丈母娘，其实也是在悄悄试探她。
冯孟云没什么反应。
自从知道自己只是一本书里的炮灰后，她开始怀疑起这世界的很多东西。
其中就包括她的亲生母亲赵翠。
如果她拿回去的钱物真的都被捐了香火，为什么家里的日子看起来那么好？就算是赵翠一分钱不捐，以她娘家只有一个人上班的情形来看，也不可能人人穿着新衣裳。
“我答应你。”
冯孟云没解释什么理由，凭着她过去苍白的表现，这个时候说什么理由都没用。
林之行没问她，同样也代表，对方并不会相信她说出来的理由。
或许以后真的冰释前嫌的时候，可以再回过头聊聊这些。
就算是林之行不说这些，她也会做到的。
很难形容，在从那个荒诞的“修行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连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的举动。
给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吃素？这真的是亲妈能做出来的行为吗？
她回忆着刚刚姜克思拿走那几只烧麻雀时候，小姑娘几乎恨不得扑上去咬人的样子，又从碗柜里多拿了一只鸡蛋。
“晚上吃面条吧？”
林之行看着冯孟云数鸡蛋的身段，忍不住想起来当初两个人相亲的时候。
那时候，冯孟云才刚刚选进文工团。她的底子好，长得漂亮，腰细腿长，连捡个鸡蛋的动作做出来，都有点京剧《天女散花》的味道。
只不过，当初冯孟云被人算计了，倒了嗓子，这才匆匆忙忙出来相亲，两个人结了婚。
“都行。你做吧，我去看孩子。”
林之行转身回了东屋，冯孟云不一会儿就听见女孩子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忽近忽远地，听起来像是被孩子爹驮在肩膀上跑。
她手脚利索地开始擀面条。
冬天的晚上太冷了，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等下睡得也舒服些。
系统塞进她脑子里的那些书中，食谱算是最多的，毕竟民以食为天。只不过，因为长期吃素，她这副身体的体力有限，揉面总感觉揉不动。
手擀面的面团是要硬一些才好吃的。
她用力揉了两下，还是决定叫林之行过来。
“之行，来帮我揉一下面团，我揉不动。”
林之行把肩膀上扛着的女儿放在炕上，用被子把她围住，叮嘱她乖乖坐着，这才走出来准备揉面。
他朝冯孟云看过去，这不过是她“改过自新”后的第一次揉面，这么快就坚持不住了？
冯孟云接收到了林之行的眼神，但是没办法，她是真的揉不动面团。
“你揉面擀面片，我来调汤。”
她手脚麻利地给两人分了工，自己拨亮了柴火灶，又填了两根柴。
冬天的灶火，一般是常年不熄的。人不在或者暂时不用的时候，就用煤泥压上。煤泥是一些煤粉掺上黄土，烧得非常慢，仅能维持火焰不熄罢了。
等到火着了起来，冯孟云刷了一遍过，从猪油罐子里挖了一大勺猪油放了进去。
在一边正揉面的林之行看见这一大勺猪油，动作停了停，随即更用力地揉起面来。
他看见冯孟云手脚麻利地磕了四只鸡蛋进去，却没打散，而是把几只鸡蛋煎到两面都微微焦香，又加点葱酱炒香。然后才使铲子把几只鸡蛋切碎，拎起大铁壶，倒了热水进去。
猪油煎蛋被热水一冲，汤色都透着微微的奶白。葱花被水带着打旋儿，飘着一丝油花。
提前扒好的嫩白菜心切碎加进去，加盐，冯孟云舀了一点汤到碗里尝尝味道，扭头一看，林之行已经把面条都切好了。
这男人一身的肌肉没白长，切好的手擀面一看就会很弹。他平时在家也是做过饭的，看水开，猿臂轻舒，一大把面条就抖散进了锅里。
一锅汤面很快就煮好了，不用冯孟云说，林之行把面条连汤带面捞进盆里，端了进屋。
虽然只有猪油和鸡蛋，但是这微微奶白的汤，味道还是相当诱人。这年月，放一勺猪油的饭菜，可比什么都香。
冯孟云先给女儿盛了一小碗，然后才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她看林之行盛了面条却没吃，只看着自己，突然懂了。对方是在看她能不能吃荤腥。
她轻轻喝了口汤。
说实话，对于许久不吃荤腥的人来说，不管是猪肉还是鸡蛋，都是有股奇怪味道的。
喝第一口，冯孟云皱了皱眉。
但是，在吃面条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对这鸡蛋面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
毕竟，一直吃素的话，是真的会营养不良的。
刚开始，她还小口小口地吃着，等成功吃下去两片切碎的煎蛋后，她甚至大口地喝了两口面汤。
她有些虚弱的身体，在欢迎高热量的食物。
快速吃完一碗面条，冯孟云又去盛的时候，发现林之行的碗里几乎没有鸡蛋，只是满满的面条和一些白菜。
一共四个鸡蛋，几乎全留给她和女儿了。
冯孟云犹豫了一下，夹了一块大的鸡蛋，试探着往林之行的碗里放过去。
林之行没躲开。
她又给自己夹了一碗面条，慢慢地吃下去。
清醒过来，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