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官道旁树木枯黄,车轱辘碾过地上的落叶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

    林清殊坐在牛车上往来时的路遥望,白色帷帽下一双漆黑眼眸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脆弱。

    不久之前她在现代还是一名法医,不久之前她在平川林府还是官吏之女,虽然是九品官之女,倒也是备受宠爱,衣食无忧的。现在却成了逃亡路上的罪臣之女。

    一个月前,一则公告贴在城墙上,“平川知县林志远中饱私囊贪赃税银。贪者,民之贼也。罪不可恕,遂全家流放边塞,永不复官爵。”

    林志远在县衙当值时被知府大人搜出赃银人赃并获缉拿归案。

    震惊的不只是林府,还有平川的百姓,不说这林志远当知县之时对平川的百姓事事有回应,那也是件件有着落。

    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鸡丢了林知县都能给你找回来。

    近两年平川地界雨水频繁,淹死了不少庄稼,林志远就用自己的俸禄银两买救济粮搭棚施粥。

    此等善举平川百姓是怎么也无法和那贪官污吏联系在一起的。

    不过,也有那好事者说林知县搭棚施粥的银两就是从那贪污的银两里抽取的万分之一。既做了贪官污吏,又要立清正廉洁的清官牌坊。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牛车轱辘碾上路边的碎石,车身抖动了一下,林清殊身体自然前倾白色帷帽之下嘴唇轻抿,神智回归之际葱白纤细的手指急忙抓住车框,手背青筋浮起这才没有被甩出去。

    驾车的老伯感受到车身的颠簸憨厚的说道:“不好意思姑娘,刚刚路段中间有个大坑,没闪着姑娘吧。”

    林清殊松开手调整了一下坐姿,垂头看了一下手掌。“不碍事的,老伯。”

    白皙的的手掌心此时多了几道脏污。

    牛车多用于庄户人家田间劳作,拉货使用,比不得马车干净。

    此时林清殊就是和一堆野蕨菜,菌菇坐在一起的,应该是老伯采来卖到集市贴补家用的。

    闲来无事林清殊开口问道:“老伯,此处距离宴城还有多久。”

    “还早呢,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老伯好奇地询问:“姑娘听口音不像本地人,怎么会一个人到宴城来。”

    林清殊眼睫微垂,“家中遭了难,有族人落户此地,所以特来此投奔。”

    怪不得呢,那手嫩的不像地里做活的。看穿着半新不旧,虽然不是很华丽但也不是庄户人家常穿的方便做活的粗布衣衫。

    “不知姑娘投奔的是哪家,虽然老伯我是个庄户人,但是经常采些山货进城来卖,也略知一二。进城之后便可直接送姑娘过去。”

    哪里有什么投奔的人家,不过是宴城襄邻上京城郊。

    想着出逃前林夫人声泪俱下,口口声声说着冤枉,是陷害,你爹一世清廉怎么可能贪污税银。

    林清殊此行就是为了林知县冤案而来。俗话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只是如今一切未做准备,不可冒冒然进入上京这个虎狼之地。

    现在最要紧的是挣够一笔去上京的银钱。

    “嗯…是在繁华地段,多年未曾联系,贸贸然前去,只怕……”林清殊欲言又止的说道。

    老伯心下了然,此事乾坤未定,假若对方不收留,多一个人见证,于双方名声有损只怕到时彼此难堪。

    阳光慢慢被乌云遮住,一块一块的如同被浸了水的脏抹布,风中已经隐隐的裹挟着凉意,不知远在边塞的爹爹和娘亲怎么样了。

    还有青柳,如今她顶着青柳的名头,倒是青柳这个丫鬟代替她流放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打头的身穿黑色锦衣,气质斐然。一阵浮沙散尽只见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打马而过。

    宴城朱雀街上老伯把牛车停在一家药铺门前,林清殊待要下车给钱时,被老伯拦住婉言拜托了几句。

    “姑娘,稍等片刻,麻烦姑娘帮我看顾一下牛车,我去去就来。”说完拿起牛车上带着补丁的粗布包裹,指了指身后的药铺。

    林清殊闻言点头。

    老伯得到林清殊的回应这才走进药铺。

    药铺里负责抓药的伙计打开布包对着药材翻来覆去,又闻又摸的,口中还不断的说着什么,老伯站在抓药的柜台外围唯唯诺诺的陪着笑脸,直到一个年轻女子前来抓药,抓药的伙计这才丢给老伯几个铜版。

    无奈老伯只能捡起铜板,转身走出药铺边走边摇头,口中喃喃自语“真是无奸不商”。

    最终林清殊给了老伯车钱分别在朱雀街上了。

    沿街走来都是一些茶楼酒肆,米面粮油铺,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摊贩,有卖面条混沌的,卖包子的。货郎挑着扁担卖珠花的。

    林清殊闻着新鲜出炉的包子的肉香味,肚子非常捧场的唱起了空城计。

    她摸了摸衣襟口袋,刚刚付了车钱只剩一文钱了。

    卖包子的摊贩大哥开口吆喝:“卖包子喽~新鲜出炉的包子,肉包子三文钱一个。又大又香嘞。”

    林清殊攥紧了手中的一文钱,其实她身上还有一支金钗和一只金镶玉的掐丝手镯,这些东西还是从平川出逃时林夫人从身上取下交给她的。

    可以换取饱腹的银两,也可以做传递思念之情的物件。

    一番思索之后林清殊还是秉着呼吸走过了包子摊,她要尽快在宴城立足赚取银两了。

    只是启国民风不是很开放,女子不得参加科举从政。街边小贩大多以男子为主,有那抛头露面的也是跟随自家男人出来摆营生的妇人,还有零星几个老妪在墙角圈了一块地盘卖着自家菜地种的青菜。

    如今她顶着青柳的名头,又是女子,看来在宴城想要找一份活做工,难之又难。

    需要女子的工作要不烟花柳巷之地,要么……

    林清殊不经意的抬头看见面前的裁缝铺。

    “绣娘”两个字冒出了她的脑海。只是让她一个现代人手拿绣花针着实为难她了。

    正在尤疑不定间,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品仙居吃死人了。”

    林清殊透过帷帽望去,说话的是两个妇人,两人结伴正往前行。身为法医的警觉她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品仙居坐落朱雀街繁华地段中心,共分上下二层,原木色的牌匾,居中三个字“品仙居”着金漆在光照下泛着金色的光。此时门口已经围观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

    大堂里四散开来摆着几张原木方桌,桌上还有未清理的残羹剩菜,多余的闲杂人等已被清离。

    正对门口的左侧方的方桌旁躺着一名男性尸体。地上跪着一名锦衣年轻男子。

    身穿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旁的方凳上等待一旁仵作的验尸结果。

    仵作检验完尸体在火盆上跨过,恭谨的对着身穿官服的知县回话:“知县大人,此人乃中毒而亡。”

    李知县对着地上跪着的人问道:“王生,这徐员外之子可是与你一同进餐时毒发身亡的。”

    王生跪在地上,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昔日好友磕绊的说道:“是,是的。”

    “可是你下毒害死的徐之周。”

    “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与之周乃同窗好友,缘何要害死他。”王生高呼:“求大人明察。”

    李知县沉吟着问道:“你说不是你下毒,为何你没事,而和你同食的徐之周就中毒了?”

    王生跪在地上辩驳,“草民不知,草民和徐之周约在品仙居用食,谁知他刚吃两口就毒发身亡了。”

    李知县看着身旁的一桌菜问王生:“这就是你二人一同食用的饭菜。”

    “是,大人。”

    李知县看着满桌菜肴,“徐之周死前所食何菜?”

    王生指着桌上的一道汤,“回大人,是这道菌菇炖鸡汤。”

    一旁的仵作适时的开口,“大人,据史书记载确实有食青蕈菌中毒而亡的。”

    李知县用箸夹起一块菌子看了看,宴城所食菌类不多,而这种菌子确实没见过。

    “品仙居使用有毒菌子毒害徐之周。”李知县吩咐衙役:“把后堂做饭的厨子捉拿归案。”

    大堂里两名衙役压着身穿短打粗布衣衫的男子。

    而男子还在辩驳:“冤枉,菌子无毒。小人没有下毒。”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

    “菌子下毒,真是闻所未闻。”

    “这厨子不知道和这徐员外之子有什么恩怨呢,竟行这残害之事。”

    “这品仙居也是黑心,真是一品成仙了。”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名妇人,作势要挤进去,被衙役推了一下挡着在门外。

    衙役:“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妇人踉跄了一下,林清殊伸手在旁扶了一下。

    妇人被吓的哭诉,“我儿冤枉,无亲无故的我儿为什么要害死徐员外之子。”

    妇人转头一脸苦楚的对着林清殊说道:“那菌子在我们那儿是可以吃的。我儿是冤枉的。”

    人群后方两名男子站在那许久,一名随从打扮的小厮看向身旁黑色锦衣华服,头戴冠玉的男子,“公子,你怎么看?”

    只见那男子面如冠玉,肩背挺括,通身气质斐然,一双剑眉微蹙,散发的气质又冷硬了几分。

    待要说话,耳中传来一道悦耳清脆的女声:“知县大人,此案有疑。”

    说话的正是林清殊。

    黑色锦衣男子压下上前的脚步八风不动的说了一句:“静观其变。”

    林清殊被阻挡在门外只能隔空喊话,“大人,你所捉拿此人和死者非亲非故不具备作案条件。民女略懂仵作验尸之术,请允许民女上前查验一二。”

    李知县看向品仙居门外头戴帷帽,身姿纤细的女子,细看之下还是未长开的少女。

    “你个乳臭未干的女子,是在质疑本官,质疑衙门的仵作了。”

    林清殊不卑不亢的说道:“自古有云,巾帼不让须眉,大人若就此草草结案,岂不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女子口中的巾帼不让须眉让黑色锦衣男子眸中流露出一丝震颤的光亮。

    他轻抬眼睑,只见女子挺直背脊站在门口还在和李知县僵持不下。

    门口的衙役各持一方阻挡以防闲杂人等进入。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交给身旁之人,对着小厮耳语了几句。

    小厮领命前行,门口的衙役看向男子所拿之物时,神色顺间恭谨起来,其中一名衙役跑到李知县跟前汇报:“大人,是大理寺的令牌。”

    围观的百姓沸腾了。

    “听闻大理寺楚闻璟断案如神,弱冠年华就身居大理寺少卿之职。此人莫不是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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