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璟命衙役带来几个后厨帮工前来确认尸体。

    尸体既然出现在醉红楼的后厨或许后厨的伙计能提供一些线索。

    伍天转身出去从相连的一房间内带过来三男两女。

    “大人,这几人就是平日里在醉红楼后厨上工的伙计。”

    楚闻璟转过头来,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几人。

    他沉声开口:“死者出现在酒红楼酒缸里,你们当中有谁认识死者的吗?”

    漆黑深沉的视线一一从面前站着的几人脸上扫过。

    几个人整日再后厨忙活,哪里见过如此残酷的画面,低着头匆匆瞄了一眼,又快速移开了目光。脸上还带残留的惊悸。

    倒是有一个胆大的男子开口说道:“这,都没有头了,还怎么看啊?”

    说话的男子头戴白色皂巾,身穿白色圆领衣衫,袖口挽到胳膊肘。系着深棕色围裙,下配同色系的小口衣裤,看穿着打扮应当是醉红楼里的厨子。

    楚闻璟看了一眼地上的残肢。

    死者身上穿的是方便做活的短打衣衫。不同于富贵人家的锦衣华服,读书人的长衫。

    此穿着更像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他问:“死者身上的衣服你们可曾见过谁穿过?”

    几个后厨帮工闻言又低头往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纷纷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然后摇头。

    那名一开始开口说话的男子回答道:“没什么印象。”

    灰色的短打衣衫,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过于普通常见的衣衫走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楚闻璟下颌骨紧绷,眉头微蹙。

    无头尸案查起来确实棘手。

    后厨做活的伙计口中没有有用的线索,那就要查看现场有无遗漏的线索。

    他在存放酒缸的屋内来回走动,四处查看。

    青砖地面上干干净净的。酒缸摆放的整齐有致。

    楚闻璟一只手搭在酒缸上思索,手掌之下的触感一半柔软,一半冰冷粗糙。

    他低头看向手掌,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被红布包裹的严实的酒缸,还没开封。

    他立马上手,三两下解开被缠绕的绳索,揭开红布。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他垂首看去,灯光映照下澄澈闪着波光的水面上呈现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庞。

    楚闻璟回头对着大理寺衙役沉声吩咐。

    “伍天,把所有的酒缸都打开搜查一遍。”

    “是,大人。”

    伍天带着两名衙役上前就要揭开红布打开酒缸。

    后厨的伙计急忙开口,“大人不可,这些都是酒楼里储存的酒,大人命人这一番搜查这些酒不都不能再次饮用了。”

    “到时候,酒楼里没有酒提供给客人,本钱收不回来,醉红楼银钱收入减半。东家问起,我们该怎么交代啊。”

    楚闻璟漆黑深沉的眼眸直视着对方,眼底深处似有一片深渊。

    “一条人命就这么出现在酒楼,你觉得是酒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楚闻璟绷着一张脸,语调起伏虽然不大,却能让人听出话里的威严和质问。

    几名后厨帮工瑟缩着脑袋,再也不敢多嘴。

    他脸色稍缓,继续说道:“你们东家问起就说大理寺办案,大理寺少卿下令开的酒缸。一切损失让他来大理寺找本官。”

    几人许是听说过大理寺少卿的名号,互相对视了几眼。得到大理寺少卿的亲口保证,后厨上工的人也不敢再多有异议。就这么看着一缸一缸的酒被打开。

    一时之间屋子里酒香醉人。

    十几缸酒水查检完,伍天腰配大刀上前禀告。

    “大人,这些酒水里没发现异常,就是普通酿造的酒水。”

    其他酒缸里也没有找到死者的头颅,存放酒水的屋子里也没有可疑的线索。

    楚闻璟抬脚跨出存放酒水的房屋来到平日里后厨制作菜肴的地方。

    一张加长的桌案,桌案上还摆着切好的土豆丝,地上柳条编织的菜筐里放着洗好的水灵灵翠绿的萝卜。

    不远处水盆里泡着一堆未洗的碗碟。

    楚闻璟出来的时候,林清殊正在这间房里四处张望。

    死者指甲断裂,想必是在哪里挣扎之下强行断裂的。

    她低头围绕着桌案四周仔细查找,试图寻找到一些线索。

    一圈看完,一无所获。

    紧挨着桌案前方就是两口灶台,灶台与灶台之间相隔不远,中间摆着一个大木桶。

    林清殊脚步一转,走到灶台跟前,灶台是铜炉制的,底下开了个大洞,里面放着烧红的木炭,上面铜架上开了两个眼,一个用来炒菜,一个用来煲汤。可以同时进行。

    林清殊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灶,一时觉得觉得稀奇,凑近观察灶眼的时候,高高束起的马尾顺着脸侧滑下一缕垂荡下来。

    脸侧突然冒出来一截莹润瓷白的手腕,手掌拳握,手背青筋浮起。

    林清殊回过神的时候,对方手中还紧紧攥着她的一缕秀发。

    黑色头发穿插在对方指尖,黑与白的碰撞显得格外旖旎。

    不知道是不是灶台里木炭燃烧的温度太高了,林清殊的脸上慢慢泛上一片红晕。

    “灶台的温度太高了,小心一点。”

    低低沉沉的嗓音响在耳边,热气蔓延上耳根。

    林清殊耳朵一阵酥麻,惊慌之下急忙起身。

    楚闻璟此时正半弯着腰迁就林清殊的身高,谁知对方突然起身,毫无预兆之下,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他直起身揉了揉下颌,眼神幽幽的看着对方。

    面白如玉的脸庞因为撞击,下颌处很快泛起一片红色。

    林清殊湿漉漉的杏眼里带着一丝慌乱的看着男子,脸颊两侧红晕未消。

    楚闻璟舌尖顶了一下牙关。

    啧,这可怜巴巴的眼神,怎么好像整的被撞下巴的是她一样。

    他挑起一边唇角,伸出手掌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头顶。

    “小家伙儿,头还挺硬。”

    男子说话的语调尾音上扬,带着一点意味不明。

    林清殊瞳孔放大,一双杏眸里闪耀着一丝惊颤。

    她现在是男子的身份。

    她被堂堂大理寺少卿调戏了?

    坊间传闻大理寺少卿不近女色,此时她该做何反应?

    林清殊大脑飞速运转,她该拿出男人的气魄。

    对对对,男人该有的气魄。

    她挺了一下胸膛,背脊挺直,嘴角带着邪笑。

    粗声粗气的说道:“那是,我不仅头硬。”

    “我,我哪哪儿都硬。”

    说完还特别豪迈的挥开男子的手臂,解救了她的头颅惨遭魔爪。

    “还有男人的头不能碰,你不知道吗?”

    林清殊红着一张脸气愤地对着楚闻璟一阵输出之后,然后跑到灶台相隔的木桶边。

    她低头看向木桶。水中倒映的她,两颊微微鼓起,杏眼粉腮。像极了恼羞成怒。

    楚闻璟眉毛上挑,显然没想到对方脾气这么大。

    喉咙里发出哼笑声。

    小孩儿,真是不经逗。

    目睹了一切的伍天,瞳孔微张,表情一言难尽。

    这还是昔日里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少卿吗?

    他摸了摸头尴尬的转身面向墙壁,手指在上面扣来扣去。

    他又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新来的林仵作,脸颊白里透着粉,小小的嘴巴透着淡淡的粉色。伍天边看内心边点头。

    嗯,眉清目秀的确实惹人疼爱。

    林清殊一只手抓着木桶边缘暗自气恼。几个呼吸之间抚平了胸腔里频繁跳动的心跳声。

    她扭头瞪了一眼楚闻璟,回过头的瞬间,眼神不经意的落在了木桶侧边。

    圆形的木桶,桶的侧边有着几道长短不一的划痕。

    林清殊蹲下来,用手摸了摸,清凌凌的杏眸里漆黑一片。每一道划痕的深度也不一样。

    她立马绕着木桶检查一圈,很快在对称的一面同样发现了划痕。

    林清殊提高了音调,大声说道:“大人,这里有线索。”

    楚闻璟闻声立马上前,他同样观察了一遍划痕,漆黑瞳孔望着木桶里残留的水,眸底幽深一片。

    断裂的指甲?

    划痕?

    他的脑中闪过一丝白光。

    是指甲的划痕!死者生前肯定和凶手在此处停留过。

    他沉沉开口:“这里极有可能就是死者被害的地方,第一案发现场。”

    楚闻璟视线放空喃喃自语,“木桶两边对称的指甲痕迹,木桶里盛放的水。”

    突然他眼底迸射出狠戾的光。

    “死者生前被溺在水里过。”

    林清殊回忆了一下死者的体表特征,项下脖颈的一处疑是指痕。

    她和楚闻璟对视了一眼,清冷如寒泉般的声音补充道:“死者曾被凶手掐住脖颈按在水中。极有可能溺死之后再进行的分尸。”

    身首异处,就是不知道死者的头颅被凶手弄到哪里去了。

    楚闻璟眼底的光影明明灭灭。

    木桶摆放的位置靠近墙壁,死角的位置不是很方便查看。他探头看去却也只能看到影影约约的一小部分,木桶的阴影挡住了光亮。

    楚闻璟牙关紧咬,手臂肌肉鼓起用力的把木桶移开。

    林清殊见此眼神不经意的往被移开的木桶看去,只见原本到她腰腹位置的木桶被楚闻璟一个人徒手大力移开。里面的水仅用下三分之一那么多。

    由于大幅度的移动,里面的水来回晃荡,溅出来不少水珠在青砖地面上。

    片刻氲湿一片。

    楚闻璟挤进去墙壁之间,在墙角的位置里发现了一支被卡在墙壁与青砖裂缝中的银簪。

    银簪的样式很是素雅干净。只在发簪顶端雕刻了几朵盛开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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