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颜色与地上泛黄的银杏树叶色泽过于相似,楚闻璟刚刚在地上搜查之时倒是一时未曾察觉。

    他弯腰捡起荷包,拿在手上翻看了一番。

    姜黄色的绸缎荷包,正面用白色丝线绣了一朵祥云。顶端收口处编了一个同心结流苏坠子。

    楚闻璟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黄色的同心结流苏坠子时眼神微暗。

    手上荷包鼓鼓囊囊的带着沉重感,他掂了掂手中荷包,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一两碎银。怪不得他觉得硌脚呢,想来刚刚脚下异样就是由此传来的。

    本来都要结束搜查的楚闻璟此时身姿挺拔的屹立在原地不动了。

    林清殊疑惑的看向对方。只见楚闻璟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她眯眼看去,楚闻璟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好像握着的是荷包?

    楚闻璟察觉到林清殊探究的视线,下一秒收拢掌心,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林清殊面前。

    摊开手心,手上荷包明晃晃的映入林清殊的眼帘。

    “你看这荷包坠子的丝线有没有什么问题?”

    林清殊抬头,撞入对方深邃的眉眼里。此时楚闻璟深邃的眉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抬起手从楚闻璟手上拿起姜黄色的荷包在日光下查看。

    细腻肌肤从手上拂过的温热,楚闻璟不自在的手心紧攥,暗自地垂在大腿外侧。

    遗留在现场的姜黄色的荷包。

    林清殊联想到大理寺停放的无头尸体,还有从死者的指甲中提取出来的丝线。

    林清殊突然抬头看向楚闻璟。

    楚闻璟此时目光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一挑眉头,清脆的声音唤回楚闻璟的神智。

    “楚大人,是在怀疑这个荷包和大理寺停放的尸体有关?”

    楚闻璟沉沉的嗯了一声。

    “这个荷包坠子的丝线颜色和林仵作你,从死者指甲中提取的丝线颜色很像。”

    “而且,此处出现的头颅,和醉红楼无头尸案时间过于巧合了。”

    听完楚闻璟的言论,林清殊又细细的打量手上拿着的荷包。

    姜黄色的绸缎荷包正反面光滑平整,上面的祥云绣图完整,只余这垂下来的流苏坠子有些凌乱。

    她攥着流苏坠子说道:“颜色是有些相似。”

    楚闻璟目光幽暗的看向她手中提着的头颅。

    林清殊顺着楚闻璟的视线看去,面色毫无波澜。

    她提了提手中头颅,音色平稳的说着:“至于这个头颅和醉红楼的无头尸者有没有关系,荷包的丝线和死者指甲中提取出的丝线是否一致,还需回大理寺进行比对。”

    楚闻璟点头,“既如此,那便回大理寺吧。”

    大理寺。

    林清殊跟在楚闻璟身后踏入大理寺的门槛时,备受大理寺衙役的注视礼。尤其是背后的两道视线如芒刺背。

    她上下看了一眼自己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楚闻璟冷硬着一张脸不受任何影响的走在前方带路,往大理寺的殓房内走去。

    两人走后,守在门口的两名衙役收回视线时,目光不经意间碰撞在一起。

    其中一名衙役小声的说道:“唉,你看到没有?咱们大理寺新来的林仵作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胆子还挺大的。”

    “拎着死人的头颅就像拎着个皮球儿一样。”

    对面的守门衙役白了他一眼,“废话,胆子不大,还能干得了仵作的行当?”

    衙役:“……”

    *

    大理寺殓房。

    停尸房内摆放了两个木台架用来停放尸体。一台此时闲置着,另外一台架子外面罩了一层白布。

    林清殊手上提着头颅放在一旁闲置的木架上。

    她揭开白布,白布之下正是在醉红楼发现的无头尸体。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腥臭气味。

    楚闻璟站在一边一只手握拳悄悄抵在鼻端。

    林清殊余光不经意的一撇,注意到楚闻璟此时的动作。清凌凌的杏眼看了他一眼默默扭过头来。

    “楚大人,若觉得气味难耐,可到门外等候片刻。”

    不含情绪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他干咳了一声。

    “不必,尚可忍受。”

    林清殊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便不再多话。

    她取来停尸房内存放的仵作工具箱,从黑色漆皮的工具箱里抓了一把苍术、皂角在距离尸体附近的火盆里点燃,祛除污秽之气。

    火盆上方一缕烟雾蜿蜒上升,停尸房内腥臭的气味渐渐被掩盖。

    林清殊戴上手套,双手捧着头颅往木台架上躺着的无头尸项上进行比对。

    低头时,侧脸神情专注。

    头颅往无头尸体项上碗口处贴合在一起时,竟然严丝合缝,一般无二。

    竟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楚闻璟黑色瞳孔牢牢的注视着木台架上的尸体。

    “楚大人,上京又发生命案了吗?”

    伍天的大嗓门隔着门框穿透了进来。

    话音落地,黝黑的大体格子已经站在停尸房之内了。

    走动间不小心踢到放在木台架脚下的火盆,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林清殊放在尸体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楚闻璟闻声拧眉,扭头看向来人目光不悦。

    “有事?”

    伍天结巴的说道:“无、无事。”

    随后意识到不对,他顶着楚闻璟通身散发的威严压力,手不自觉的摸了一下鼻子。

    “属下听门口的衙役说大人和林仵作出去查醉红楼案时,从外面带回大理寺一颗人的头颅。”

    “是上京城内又发生了一起命案了吗?可要属下们出动?”

    鹰隼般的深沉目光落在伍天的头顶。

    伍天虽然体格黝黑壮硕,但是在楚闻璟跟前还是矮了一头。

    这时,清脆的少年音调缓缓响起:“是同一起命案。”

    话音落地,两人的视线齐涮涮的朝她看去。

    林清殊不紧不慢的从手上取下手套丢弃。

    她看着楚闻璟继续说道:“楚大人,经过鉴定,在钱续东家土房子后面发现的头颅和醉红楼出现的无头尸体乃是同一具尸体。”

    “确定吗?”

    林清殊清秀的面颊上不苟言笑。

    她目光如炬闪着坚定的光看着楚闻璟沉稳的开口:“确定。”

    楚闻璟点头,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个关键点。

    醉红楼后厨酒缸、无头尸体、银簪、钱续东家土房子后面被埋藏的头颅以及荷包。

    这之间连串起来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伍天在一旁惊喜的说道:“既然确定身首乃是同一具尸体,而现在尸体的头颅也在此处,想要知道死者的身份,让醉红楼的伙计前来确认不就一清二楚了?”

    楚闻璟看着一脸认真的伍天,他眉尾上扬半是玩味的说道:“既然你这么聪明,跑腿的活计非你莫属了。”

    伍天被夸的一张脸黝黑发红,他嘿嘿笑了两声,“大人说笑了,跑腿本来就是我们做衙役的职责。”

    他试探的问道:“大人,现在是否让醉红楼的伙计前来确认尸体?”

    “嗯。”

    伍天正要领命前去,楚闻璟却喊住了他。

    “等等。”

    伍天扭头充满疑惑的眼神看向楚闻璟。

    楚闻璟寡淡的开口,“去叫醉红楼的伙计钱续东前来确认死者身份。”

    林清殊听到钱续东的名字时,一贯清冷的视线看向楚闻璟。

    楚闻璟察觉到林清殊的视线,随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移开了目光看向伍天。

    “是,大人。”

    伍天抱拳领命退下。

    待伍天走后,林清殊发出疑问。

    “楚大人指明叫钱续东前来,难道是在怀疑他?”

    毕竟死者的头颅是在钱续东家房子后面的树下埋着的。

    楚闻璟看着林清殊低沉开口,黑曜石般漆黑瞳孔里映照着一团小小的她。

    “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时,任何人都有嫌疑。”

    既没说怀疑,也没说不怀疑。只留下模棱两可的话让林清殊猜。

    林清殊低头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闻璟垂头看着对方毛绒绒的发顶暗自移开视线。

    他嗓音冷硬的询问道:“从死者指甲中提取的一截丝线与今日搜寻而来的荷包丝线是否一致?”

    说到此处,林清殊摇头。抬首之间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愁绪。

    本来以为会是一个线索,没想到又断了。

    她走在前面带着楚闻璟走到闲置的木台架前。

    一张白色锦帕上放着姜黄色的荷包和一截不太明显的丝线。白色的背景色映衬之下一眼就可区分两种丝线之间的不同。

    荷包坠子的黄色丝线颜色偏暗,而从死者指甲提取出的丝线,主线是黄色丝线和一根极细的金色丝线编织而成的,色泽上更亮眼。

    楚闻璟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神情之间未有明显的情绪起伏变化。

    他脚步轻移走到一旁,坐在大理寺给仵作提供用来休息的梳背椅上。一只手臂自然地垂放在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了两下。面容沉静等待钱续东的到来。

    时间渐移,正午的阳光慢慢笼罩在大理寺殓房的屋顶。

    亮光透过窗棂打在林清殊的脸上带起一丝暖意。

    本来应该吃饱饭,昏昏欲睡的时间段。

    林清殊偷偷看了一眼楚闻璟,楚闻璟自从坐下之后就开始进入老僧入定一般沉思。

    男子鼻梁高挺,侧脸冷峻。削薄的嘴唇因为沉思而微抿着。

    林清殊偷偷摸了一下肚子,内心腹诽:好看不能当饭吃。

    事业型的男人不知饥饿为何物。

    林清殊的小动作没有瞒过楚闻璟。

    他充满磁性清幽的开口:“饿了?”

    虽然楚闻璟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变化,只是一句正常的询问。林清殊还是感觉到一丝冷意,谁能想到当着上司的面摸鱼,结果的被上司发现了。

    明明刚刚他还在低头沉思,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

    林清殊回头对着楚闻璟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后轻松诙谐的说道:“难道是我的胃唱歌声太大了,吵到大人了。”

    楚闻璟闻言嘴角微扯,一向冷峻的面容慢慢浮上一丝笑意。

    许是没听过这么新鲜的说法,他忍俊不禁半是玩味半是调侃的说道:“那就再委屈你的胃多歌唱一会儿。”

    平时不苟言笑冷静自持的大理寺少卿,此时笑容渐渐染上深邃的眼底,仿佛一夜之间冬日消融,寒梅绽放。别有一番风味。

    林清殊见此眼睫颤动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面向木台架的方向,眼睛一直紧盯着尸体从头到脚的观看,暗自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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