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解决了温饱,楚闻璟踏出面馆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

    狭长的凤目微眯,低头时无意间扫视到胸口的脏污。

    他皱眉:“回大理寺吧。”

    林清殊注意到楚闻璟的视线,水润的杏眼圆睁,黑色的瞳孔暗了一瞬,随后纤长的睫毛低垂掩盖了眼底的情绪。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高大,一矮小。一前一后的踏入大理寺。

    刚过前厅碰巧与从大理寺牢房出来的伍天打个照面。

    伍天看了一眼两人来时的方向,疑惑的出声:“楚大人,林仵作这是?”

    林清殊笑了一下,清润的开口:“伍大哥,我和大人刚从外面吃完饭回来。”

    男人听到身侧少年郎的称呼,眼神不明地暼了对方一眼。

    伍大哥?叫得还挺亲热。什么时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

    伍天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大理寺庭院内种植了一颗双人环抱粗般的柏树,此刻那耀眼的日光已渐渐没过树梢。楚大人还是如此的嗜案如狂,废寝忘食。

    楚大人若冠年华凭借自身能力已然是从四品的职位,明明他与楚大人年岁相仿,却只是大理寺里面一名小小的衙役。想到这里,他双眼放光,一脸钦佩的看着楚闻璟冷峻的侧脸。

    随后看到楚大人身后跟着的林清殊。

    小小的身板被面前男子高大的身影遮掩的严严实实。

    啧,真可怜。

    本来个头就不出类报萃,跟着楚大人饿几顿不知道还会不会长个儿了。

    伍天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脸上表情变化莫名。

    林清殊怪异地看着一脸似笑非笑的伍天,她与楚闻璟对视了一下,眼神不明。

    仿佛在说:他没事儿吧?

    楚闻璟眼底略带嫌弃地看着一脸黝黑的男人。

    狭长的凤眼上眼皮轻掀,斜睨着伍天。冷冷淡淡的开口:“钱续东羁押好了?”

    冷沉的声音如寒风刮过,伍天浑身激灵了一下,从思绪里抽离出来。

    “关押好了。”

    伍天摸着后脑勺憨笑了一下:“刚带他走到拔舌头的牢房人就已经吓晕过去了。”

    楚闻璟舌尖顶着下鄂冷嗤了一声。

    林清殊听完嘴巴微张,惊讶地瞪大双眼。拔舌头?这么血腥残忍。

    此时的她远远地忘记了自己仵作的身份,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从上京城北一路提着头颅走回大理寺的。

    完全不顾路人的死活。

    她说:“楚大人,难道是想……”

    楚闻璟视线下移,暼来淡淡的一眼,轻飘飘地说道:“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伍天嘲笑道:“谁让他撒谎呢?哪里知道他这么不经吓。”,说到这里想到钱续东在牢房的怂样,伍天“哈哈”笑了两声。

    “敢在大理寺班门弄斧,我还以为多大胆呢!结果还没大理寺的牢房大。”

    “……”

    楚闻璟一言难尽的看着面前这个黝黑的显眼包,这得瑟劲儿是随谁呢?

    伍天丝毫没体会到楚闻璟嫌弃的眼神,他继续说道: “大理寺花样百出的酷刑还没让他见识完呢。”

    林清殊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睫颤动。

    撒谎的人要被拔舌,那她……岂不是……

    大理寺四四方方的庭院,此刻身处其中,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从四面罩下。

    她突然间呼吸□□,努力抬头向上,光晕下冷峻的男人下颌骨线条优越。

    楚闻璟低头鹰隼一般的黑眸盯着兀自望着他出神的林清殊。

    平日里清秀的少年郎一双水润的杏眼圆溜溜的,向来澄澈的眼睛此刻看向他时呆滞无神。

    楚闻璟眉心渐渐隆起,突然冷淡地出声,打断了一旁还在继续形容大理寺牢房哪些刑具沾染的血最多,哪些最能让罪犯听者闻风丧胆的伍天。

    “你今日话有点多。”

    伍天此刻正在兴头上,听闻此言犹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他神情僵硬,一向憨厚的脸上突然大大的疑惑,不解的看向楚闻璟。

    他不一向如此,大人也不曾说什么。怎的今日如此不同寻常。

    楚闻璟不冷不淡的继续说道:“要是无事,就去周彦明家跑一趟,通知他的夫人前来确认尸体。”

    “哦。”伍天兴致不高的应了一声,脚下未动。

    楚闻璟冷厉的眼神一扫。

    伍天瞬间挺直背脊,手跨在腰间大刀上精神抖擞地喊道:“属下这就去。”

    此刻的林清殊神智渐渐回归,脸上慢慢浮上一片清冷祥和。

    男人吩咐完抬起步伐向前走,黑色的锦衣腰间束着一条墨色宽边腰带,肩背挺括,视线缓缓下移,劲腰纤细。

    行至途中,黑色皂靴停在原地。

    他回头,墨色瞳孔正对上一双清凌凌的杏眼。

    林清殊见此按耐住心口的不安,面上平静无波的开口:“楚大人,有何吩咐?”

    楚闻璟双手握拳,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他说:“无事。周彦明的尸体检验单可书写好了?”

    “初检报告单已完成,具体的还需细化。”林清殊通体冷静自持公事公办的回话。

    楚闻璟淡淡的“嗯”了一声。在原地顿了一秒,随后衣玦翻转,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目送楚闻璟离开之后,林清殊在原地提留了两秒,随后转身往大理寺的殓房内走去。

    她也该忙她的去了,毕竟等下前来确认尸体的人就要来了。

    约莫一个时辰,伍天带着一名妇人走进大理寺的殓房。

    林清殊此时正在伏案书写详细的尸检报告单,包括案发地。

    虽然毛笔用得不是很顺手,但是整体字迹还能看得过去。

    伍天进门喊了一声林仵作。

    林清殊扭头朝门口看去,只见一名妇人身穿黛绿色襦裙,头挽妇人髻,发髻用一根桃木簪固定。

    妇人神情恍惚,弱小无助的亦步亦绉的跟在身穿大理寺衙役服饰高大壮硕的伍天身后。走动间裙摆移动,绣花鞋面上的粉色梅花若隐若现。

    林清殊看向来人点头问好:“周家娘子,我们又见面了。此番叫你前来无意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些事情。”

    周家娘子抬头端详了一下说话之人,只见对方身量不高,面庞白皙清秀,雌雄莫辨。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直视着对方的时候透着沉稳冷静,莫名的与他的年岁透着违和。

    面前这位小哥儿昨日与大理寺另外一名官差大人到家中问过话,找过她家男人周彦明。

    周家娘子眼神缓缓转动,视线转到一旁黝黑的伍天脸上时,默默扭开。

    昨日另一人不是他。

    她又缓缓打量起四周,只见屋内放着一架人体骨骼模型。

    妇道人家猛然间看到此物,瞳孔里瑟缩了一下,立马扭头看向别处,心口“扑通扑通”跳动了起来。

    屋内摆放的两台木台架,其中一台被白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见此周家娘子感觉心口刺痛了一下。

    她心下疑惑,又打量了一眼林清殊。这房间怎得如此怪异,收藏人的骨架。眼前之人是医生……还是仵作?

    周家娘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感觉不舒服,她强撑起笑容:“这位小郎君请问?”

    林清殊沉吟了一下开口,一双杏眼注视着周家娘子的神色。

    “不知夫人的夫君周彦明可曾归家了?”

    听到此处,周家娘子面色僵硬。心中不详之感越来越强,她脸色惨白的说道:“不曾。”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林清殊点头,心下明了了几分。

    她抛下一句话:“你随我来。”

    周家娘子感觉脚下如灌了铅一般步伐沉重,她缓慢地跟在林清殊的身后来到屋内那一台罩着白布的木台架前。

    周家娘子视线缓缓地扫过白布的每一寸,她颤抖着声音问:“这是?”

    林清殊心下有些不忍,她沉痛地说道:“前段时间醉红楼发现一名无头尸。”说到这里,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周家娘子的神色。

    周家娘子听到此处呼吸骤停,拳头紧握。她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压下心中的不适。

    她声音暗哑,缓慢地问道:“然后呢?”

    林清殊抿唇继续说道:“昨日走访时在城北某处发现无名尸首,遂带回大理寺对比。发现与醉红楼发现的命案无头尸乃是来自同一具尸体。”

    周家娘子神情呆滞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白布发愣。

    “这和我家……”,周家娘子抬头看着林清殊,双眼带着细碎的光,眼尾泛红。声音莫名哽咽了一下。

    “和我家周彦明有什么关系?”

    林清殊见周家娘子此番模样,心生不忍。还是继续说道:“经过大理寺调查确认死者乃是你的夫君周彦明。”

    话音落地,周家娘子强撑的情绪再也崩不住了。

    她脸颊流下两行热泪,哽咽着喃喃自语:“不,我不相信。”

    明明不久前还在见面的人,怎么会死呢?

    她的夫君怎么会死呢?周彦明怎么会死呢!

    似是不相信般,她颤抖着手扯开白布。直到白布掩盖下面容一点点显现。

    周家娘子再也崩不住,嚎啕大哭。

    林清殊和伍天对视一眼,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尽管死者的身份已经从钱续东口中得到了确认,此时周家娘子的泣哭更加明确的肯定了躺在这里的尸体就是周彦明本人。

    屋内回荡着泣哭声,伍天瞪着铜铃大的一双眼看着这一幕,黝黑的脸上充满无措的看了一眼林清殊。

    林清殊上前安抚的说道:“逝者已逝,你请节哀。”

    周家娘子沉浸在痛苦里,趴伏在尸体上默默流泪,身下的白布氲湿了一片。

    她神情恍惚,手上抚摸着周彦明脖颈断裂处,口中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说到这里,她面目狰狞,目眦欲裂。

    周家娘子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生平与谁结怨,近日有没有得罪什么小人?

    奈何脑子此时乱哄哄的,一时之间没有头绪。

    她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向室内唯二的大理寺官差人员,扭头向距离她最近的林清殊询问。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杀害了我的夫君,你们如今抓到凶手了吗?”

    林清殊妥善的如实回答:“目前正在调查中。”

    周家娘子听到这里,情绪激动。自古以来有多少案子因为某种原因牵扯太深,就这这么不了了之了。

    她嘶哑着声音大声喊到:“调查?你们现在有线索吗!”

    她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地指着木台架上周彦明的尸体。

    “如今他死状凄惨的躺着这里,何时才能入土为安!”

    伍天见周家娘子情绪上头,对着林清殊一顿怒吼。

    他板着一张脸上前两步,“这位夫人,你心中难受我们能理解,只是你不该冲我们大理寺的仵作发泄你的怨气。”

    “关于你夫君验尸的方方面面还是林仵作一手操劳的。”

    “毕竟你夫君的头颅还是林仵作和我们楚大人找寻回来的。”说到这里,伍天也用手指着周彦明的尸体继续说道:“不然,他到现在还是一具无名尸体,大理寺也不可能这么快通知到你!”

    林清殊用眼神制止了伍天,毕竟出了这种事,谁心里都不好受。身为死者的家人,情绪一时崩溃在所难免。

    伍天面露不岔,也知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他悻悻然退到一旁嘴唇紧抿。

    周家娘子抬起手臂用衣袖攒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她缓了一下情绪,意识到自己刚刚质问的语气确实不妥。

    周家娘子对着林清殊歉意的说道:“林仵作莫怪,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如此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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