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赟这话不过就是问给身后跟着的这堆人听的。

    就算二嫂真要买什么东西,也用不着吩咐来福。

    来福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比春和还憨厚:

    “前些天王妃刚入府的时候,说是在外头听了什么风俗,便想要亲自串两串相思子,与我们殿下一人一串,想跟我们殿下永结同心呢。因此便打发人来问咱们王府上有没有这相思子。”

    赫连赟正啜着茶,听后一口将茶水给喷了出来。

    他咳了几声:“你可别乱说。”

    来福可怜巴巴的:“小人没说谎,不信您问青屏。”

    赫连赟问:“青屏是谁?”

    方才被缚着一块跟过来的小丫鬟说:“殿下,是奴婢,奴婢叫青屏。”

    这回春和反应却快了,叱道:“乱说什么,王妃身边我指去的分明是初桃与晴夏。”

    小丫鬟青屏说:“奴婢与两位姐姐玩得好,王妃人又和善,不在乎身边是谁在侍奉着,因而有时候两位姐姐中哪个突然有了急事要告假一会儿,便是奴婢顶上去的。”

    赫连赟问:“你原本在府上是做什么的?”

    青屏说:“奴婢原先是洒扫庭院的,自王妃来了便专在王妃院中做粗活了。”

    赫连赟看向春和,春和这回再度点了点头。

    赫连赟咬着牙对春和微笑,说:“你时常陪着二哥,本王想着二哥身边若没了你的照应,恐怕旁人做得不叫他尽心。本王这儿有来福呢,你帮二哥去吧。”

    春和却有些迟疑:“可这府上好些钥匙都由奴婢管着,奴婢若不在,您搜寻起来可能就不便宜了。”

    赫连赟抿着唇强扯出笑来,眼神中好像藏了刀子要砍人:“本王用不着搜二哥的府库之类的。你是跟着二哥的,所管的钥匙必定都是只有二哥才会去的紧要地处,也便无甚可搜的。”

    春和的“可”字尚未说出口,赫连赟忙从怀中取出张帕子捂在春和嘴上,“哎呦春和,你瞧瞧你,中午吃什么了,满嘴油,都没擦干净。一会儿你去了二哥身边伺候,叫二哥看见了可成什么体统。来来来,本王给你擦擦。”

    赫连赟一边说着,一边斜眼向常跟在自己身边的仆从春荣打眼色。

    春荣立马明白过来,凑上来替赫连赟继续捂着春和的嘴:“哎,何要劳烦殿下,奴婢来替春和擦就是了。”

    春荣一边擦着,一边说,“走走走,咱们快去寻江王殿下。”

    春荣拽着春和双双抬脚迈出庖厨的门槛之际,一名宫女打扮的人低着头与二人擦肩而过,径直来到了赫连赟面前。

    宫女对赫连赟行了一礼后,抬头看向赫连赟。

    赫连赟先前比着自己二哥给的那副画像可是认认真真地整整雕了一天一夜,画上那人的相貌骨相,除却二哥便无人比他熟悉了。

    面前这施了一层厚厚粉黛的宫女,不是那位应该在淑妃殿中的二嫂又是谁?

    他眼神中的错愕一扫而过,忙摆手叫她站到一旁。

    “是母后不放心叫你跟过来的吧,行了,你就跟在本王身边看着吧,回去好给母后叫差。”

    岁檀并不知道卫王识得她,毕竟她与卫王拢共就遥遥见过两回,一回在太后殿里,一回在她与江王的婚典上。

    且现下淑妃已帮着她改了改妆面,是能确保江王府上这些寻常伺候她的人是认不出她来的。

    其实她原本是想说自己是淑妃殿里的宫人,跟过来替江王妃看一看好回去宽一宽那位江王妃的心。不过卫王既然将她口头上划到太后殿里,那其实也更好,省得给淑妃添麻烦。

    因此,她顺从地低着头站在了卫王身边。

    赫连赟继续审问青屏,道:“你说王妃叫你去找来福要相思子,来福可给你了?”

    青屏被人反剪着手跪在地上,回道:“给了。”

    来福忙也跪下:“殿下,小人虽给了,可也提醒过王妃说这相思子寻常戴着无事,但若是将它咬破了,那可就有毒了。”

    岁檀听后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哪里又找他要过什么相思子?

    赫连赟问:“哦?那你先前采买这相思子做什么?你要打算害谁?”

    “小人没打算害谁!”来福脸色忽地一红,竟是有些羞地垂下脑袋,声音小了些许,“那天在客栈里头您不是看见了……小人是想送给相好的来着。”

    “不是她都多大年纪了,你得小她……”赫连赟虽知现在不是讨论来福与那位娘子风月事的时候,可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没几岁,娇姐就大我六岁,”来福憨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您不知道,娇姐年纪虽大我那么一点点,可她对我可好了。”

    赫连赟摆了摆手:“好了。那你既然知道那相思子有毒,你又喜欢她,做甚要送她那个,就不怕她不慎见了阎王?”

    来福道:“小人原本不知道,是那日穿串的时候,来送菜的人好心提醒的。小人听后本想将它们扔了,可正巧手头上又来了事儿了。您知道的,咱们王府一些琐事上是离不开人的,这忙着忙着,小人倒把要扔的这事儿给忘了。还是王妃遣人来要,小人才有将它想了起来。那王妃想要,小人断没有不给的道理不是?”

    一番话严谨得岁檀都要信了。

    她问:“你可记得,江王妃是哪日什么时辰问你要的?”

    来福道:“哎呦,这小人可有点记不清了。”

    赫连赟道:“从王妃入府至今不到十日,你是终日与账目打交道的人,这也会记不清?”

    来福:“小人想想……”

    赫连赟又看向青屏:“来福想不起来,你何日替了人去王妃身前伺候总能记得吧?”

    青屏回答得却很干脆:“奴婢记得,那日王妃与殿下从许府回来,在王府中用过膳后,王妃回屋中小憩时叫奴婢去问的。”

    青屏此话说得叫人听后就觉着,是岁檀她不乐意给那许府小公子做什么康复,却又拒绝不得,便萌生了毒害那小公子的念头。

    岁檀问:“江王妃吩咐你去的时候,身边可还有什么人?”

    青屏道:“没人,就奴婢一个。”

    岁檀道:“江王妃身边不是一直跟了两个女使,先前我怎么记着里面没有你?”

    青屏道:“两位姐姐当时见王妃歇下,便用饭去了,才叫奴婢在外面顶一会儿。两位姐姐一走,正巧王妃那时就推门出来问了。”

    岁檀“哦”了一声后,忽然问:“那你拿了多少回来?数清有多少颗了么?”

    青屏道:“奴婢用布包着的,那相思子太多了,因此并没有数。”

    岁檀又问:“用的什么布?”

    青屏道:“就是块寻常的帕子。”

    岁檀问:“帕子是什么颜色的,上头绣了什么花?”

    青屏一滞,尔后又平复道:“奴婢记不清了。”

    岁檀道:“你自己随身用的帕子是什么花色的也记不清?”

    青屏道:“奴婢记得了,是藕色的,上头没绣什么花。”

    岁檀:“你确定?”

    青屏:“是藕色的,奴婢喜欢藕色的,存了好些在屋里。”

    岁檀:“一共存了多少条藕色的帕子在屋里?”

    青屏额上沁出了汗:“十几条。”

    岁檀:“存那么多做什么?”

    青屏:“奴婢忘性大,指不定就落在哪儿了。”

    岁檀:“你将这些帕子存在哪儿了可记清了?”

    青屏:“记得,就在奴婢的柜子里。”

    岁檀看向卫王:“还请殿下差人去青屏屋中瞧一瞧。”

    又问青屏,“那你现在为什么被人绑着,你也没做什么事?”

    青屏:“奴婢正要去扔王妃剩下的那些相思子,正巧叫卫王殿下看见了。”

    岁檀:“扔这些做什么?”

    青屏道:“王妃叫扔的。”

    岁檀:“江王妃何时吩咐你扔的,算起来江王妃被带入宫到现在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你怎么偏要在卫王殿下来的时候扔?”

    青屏:“奴婢听说卫王殿下来了,怕被殿下看见这些东西在奴婢手中。”

    岁檀:“看见在你手中又怎么了?”

    青屏:“这些相思子害了小公子,奴婢怕叫殿下误以为是奴婢害的。”

    岁檀:“卫王殿下把要搜相思子这事儿写在脸上了?”

    其实岁檀先前这些问话只不过都是想起来什么便瞎问的,毕竟人在紧张的时候,就算一早便排练了无数遍,倘或遇到事先没准备过的题目,还是会紧张。

    若只被问了一道还行,可如果被问的多了,再回答时便都是下意识地作答了。

    这一点,岁檀先前面试时深有体会。

    岁檀知道面前这小丫鬟要想做伪证,那肯定一早便有人带她排练过。可人若是被问紧张了,再回过头去问先前已准备好的问题,却有可能稀里糊涂下意识说出真话来了。

    赫连赟一拍大腿:“对啊,本王可没跟你说毒害了那小公子的东西是这些。”

    青屏面上的汗叫她眼睛都模糊了,她想擦却擦不了:“奴婢记着管事说过,这些东西有毒,又想着王妃走前叫奴婢去扔,怕小公子的死跟这些珠子有关系……”

    岁檀道:“那你还挺聪明。怎么不知道避着点卫王殿下?”

    青屏不敢看她:“奴婢心中焦急,顾不得看路。”

    岁檀:“可你打开始,说话却挺从容的。”

    青屏没说话了。

    岁檀:“你爹娘都在江王府么?”

    青屏点头。

    岁檀:“你带着我们去找他们过来。”

    岁檀心说这么局促的情况下,这小丫鬟都还能说得有来有回,逻辑自洽,如果生在现代一定是个打辩论赛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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