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也算是相当好心了,竟还给她请了个医师来,医师道:“此女脉象虚弱,乃是长期饥饿所致,脾胃大亏。加之在空腹之态下负重劳作,气血耗损过甚。如今身体极度亏虚,若不悉心调养,恐有性命之忧。当务之急,需先以稀粥养其胃气,再佐以补气血之药,慢慢调理,方可有望恢复。”

    姜棠躺在榻上,强撑着不让他听出自己的虚弱,说道:“抱歉,我就是肚子饿了,这只是个意外,您千万不要赶我走。”

    工头气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要是在他地盘上出了人命,算的还是他头上,他骂骂咧咧了半天,姜棠也全都受了。

    工头道:“我知道你也是没钱付这个诊金的,我顶多放你休息一天,你最好给我吃饱了,好好调整,接下来给我好好干,赶紧把这钱给我还了先!”

    姜棠满口应承,她想着阿姊那边应当有舒羽照顾,随后便在这里呆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成了整个营造厂的焦点,所有人都知道了,厂内来了一个比男人还能干活的女工。

    姜棠每日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的,不敢出一点差错,其他的一些力夫们,每日与她擦肩而过想找点茬,却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她,只好各种暗地里使些绊子。不是今天往你饭菜里丢沙子,就是把你杯子里的水倒光。

    他们使坏都是阴着做,姜棠也不知道都是谁做的,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敢惹是生非,每天就是一声不吭的干活。就像工头说的,驴偶尔还叫两声,她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由于接水的水井离得很远,每去接一次都要消耗很长时间,最终水还有可能被他们倒掉,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干点活,所以她一般都是早晨起来去那边一口气将水喝个透彻,然后滴水不进大半天。干工的地方总是冒着一股馊臭味,刺鼻的很,每次待这么一会儿,感觉自己被熏的嗅觉都出了问题。

    她在这里结识了一个叫小六的人,她们虽司职各自不同,却也是在这儿,唯一能互相说的上话的两人。虽然姜棠话也不多,但好歹偶尔肯赏脸跟他讲两句,小六觉得很知足,这是别人都没有的待遇。

    此时俩人坐在一块儿埋头吃饭,一个五大三粗的力夫走了过来,斜着眼瞅着小六,阴阳怪气地说道:“六,今儿让你搬的那堆石料怎么还没动?莫不是想偷懒?”

    小六一听,嘴里的饭都还没咽下,连忙说道:“这可不关我的事,那堆石料压根就不是安排给我的活计。”

    那力夫却道:“哼,老子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别在这狡辩!”

    “真不是我,不信你去问工头。”

    “是不是你的搬一下又怎么了?能少块肉不成,工头天天养你是干什么吃的?你要再这么啰嗦,小心老子让工头把你开了!”

    小六当然不担心自己因为不干这个活工头就把自己开了,毕竟这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事,可他哪敢跟他们硬刚,只有跟他们好好说话,各种死赖,反正有工头在,他们也不至于打自己。

    谁知那人竟如此不要脸,硬在这说了半天,最后竟失去了耐心,一把搂住小六的脖子,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道:“六,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会看事了,我这是给你面子才特地过来叫你,不然你看看我怎么都不叫别人?”

    小六脖子上架着一个粗壮而沉重的手臂,慌的一批,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是是……”

    “咱日后都还是要在这里干工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总这么偷懒——不好吧?嗯?”

    那声“嗯?”听的小六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当即道:“您说的对,这总是偷懒的,是不是太好,多谢您提醒,我这就去。”

    说完立马起身跑去,这片地方一刻都不想多待,太吓人了。谁知被人叫住,姜棠把餐盘放下,随后道:“谁的活,谁自己干。”

    那力夫平日里就看姜棠不爽很久了,此时竟骑到他头上来了,那还忍得?

    当即把小六留下的餐盘一撂翻,盘子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里面还没吃完的饭菜全被撒了出来,他道:“你说什么?你他娘的给老子再说一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动静聚了过来,那力夫想:这下应该把这小丫头片子给吓尿了吧,切,早该给这个下马威的,都快分不清谁才是老大了。

    姜棠默默的把所有菜都吃完,起身,顺带着将小六的餐盘一道带走,走到小六跟前,将盘子递给他道:“走。”

    小六不敢接,看了那边一眼,那人果然面色铁青,头顶冒烟,明明姜棠才是在地上捡盘子的那个,为什么有种被羞辱的是他的感觉?他道这个死丫头片子真是活腻了。

    “他奶奶的,老子日你祖宗十八代你他娘的什么意思?!老子让你们走了吗?!你他娘的拽什么拽!个臭裱子,每天装给谁看呀,以为自己这样很牛吗?”

    谁知姜棠一句话也不愿意给他,甚至连身都懒得回,他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想让她面对自己:“你他娘的听见老子说话没有?老子问你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

    姜棠一把将他的手反拧,疼的他滋哇乱叫,所有在那边吃饭观望的人都站了起来,想要过来帮忙。

    “你他娘的个臭裱子,快给老子松手!!快松手,听见没有?!!!老子的手要断了!!!!老子倒数三声,你快给老子松手!!三……”

    谁知他话音还未落地,姜棠倏的将手松了开来,她低头打招呼道:“工头。”

    那个五大三粗的力夫猝不及防的被人放开,“砰”的一声砸到了地面上,边叫唤边骂,看到工头来了,立马上前告状:“工头您可算来了,这个臭娘们不知好歹,我好心提醒他朋友去把自己的活干了再吃饭,她倒好,扬言要打我,还浪费粮食,您看那!都是她浪费的!”

    工头看着两人,又看看小六,姜棠紧张地低着头,希望这个工头能将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并惩罚真正的恶人。工头开口道:“既然这样,罚你晚上不准吃饭。”

    姜棠抬首,确认半天,问道:“罚我?”

    工头道:“不罚你罚谁?这里就你浪费粮食。”

    姜棠解释:“可是那个不是我……”

    工头道:“够了!我不听狡辩,我只看到了是你在惹是生非,我请你来是干什么的?打人的吗?!”

    姜棠见工头生气了,又把头低了下去:“不是。”

    “知道就好,他娘的才吃饱没几天就开始给老子找事情,再这么闲,你去把大家的活都干了!”

    “是……”

    工头气呼呼地离去,那五大三粗的力夫可就得意了,在姜棠面前说着:“让你跟老子对着干,活——该——”

    姜棠瞪着某处,转身离去,小六紧张地跟在她的身后。

    力夫看着两人的背影,他扭曲着面颊,自言自语道:“哼,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她已经干了大半天工,累的不行,此时想去前面那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她又不能强干,到时再晕了可就真的要被赶走了。

    大冬天的,她竟出了一身的汗,许是早上水喝多了,她又没有出恭,水分就只有靠这种方式排出了。

    她的目光找到了自己的水杯,心道今日竟难得没有将水倒掉。

    她渴的不行,一把端起水,仰头喝尽,后知后觉发现这水不对!

    猛地低头一瞧,发现里面是一些黄扑扑的液体,她回味着口中的味道,忽然,胃中一阵痉挛,一股强烈的恶心之感喷涌而出,而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

    她撑着身体,背对着众人,剧烈颤抖着,那股恶心感愈发强烈,她再也无法控制“哇”的一声,将液体全部吐了出来。

    周围有的人悄悄地围了过来,他们脸上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姜棠的这副模样。

    呕吐物溅得到处都是,她的眼睛被涨的通红,混合着汗水和鼻涕,狼狈不堪。她的胃还在不停地抽搐着,感觉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罢休。

    姜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瞪着眼睛,回身回头环顾着四周的人,他们有的放肆地笑着,有的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而姜棠知道,这些人,一定是都参与了的。

    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传入她的耳朵,充斥着的她的大脑,她的视野一片模糊,斜眼瞟见小六正在某一个地方低着头,一脸后悔且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身旁的那个力夫虽未有与他说什么,却与他和谐的站在一块,她心中了然。

    “让你自不量力跟我们作对,这就是你的下场,活该遭报应~滚回家去相夫教子吧!”

    “就是,以为自己有点力气就能翻天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女人终究是女人,能翻的了天不成?!”

    “还想在这逞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我早他娘看这个臭裱子不爽了,整天装模作样的,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就是,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这来抢我们男人的活,真不要……”

    那人话说到一半,被人一拳砸了过来,将他的话生生打断,那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得满嘴鲜血。

    其他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吓住,一时之间都噤了声。姜棠还在狂揍那人,每一拳都砸出“砰砰”响声,其中一人惊恐的后退两步,被这架势吓傻了:“快……快……快去叫工头来……要出人命了!”

    姜棠一个眼神看了过来,他失声惊叫,所有人都跟着仓皇四窜。她逮到一人就揍那人,反正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没有参与此事的。

    整个营造厂鸡飞狗跳,哭喊声、求饶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尘土飞扬中,人们四散奔逃,如同炸开的蚁巢,似有熊熊大火在这片混乱中燃烧,再无人能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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