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州温度比盛阳低,这几日又起了大风。

    甄清柏来的时候没带厚衣服,有些冻感冒了。

    “老毛病了,没几年活头有什么好治的。”

    “我比你还大,你的意思是我没几年活头了?”

    “我可没说,你这老头咒自己干什么。”

    “那你就别瞎说,好好听小甄的话,该吃药就吃药,该针灸就针灸,别说这些没用的。”王叔转向甄清柏,“小甄,你看见没,她爱咳嗽就是说话说的,跟别的没关系。”

    王姨不服气:“小甄,你觉得我俩说话多?”

    甄清柏低头笑了:“我还是早点把您治好,您和叔叔自个探讨吧。”

    二峰将军是他爹娘老来得子,现在两人已经七十多了,腿脚麻利,就是她嗓子一直不舒坦,寻遍名医都治不好。

    这是慢性病,加上王姨年纪大了用药多有忌讳,并不好根治。

    知道他们不方便,甄清柏索性就帮他们把药煎好了再走,因此也天天都跟他们呆一起,熟络了起来,老两口还经常留他吃饭。

    王叔前脚准备出去买菜,甄清柏后脚就跟上来了。

    “别看我现在老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练家子。你回去歇着,不用跟我出来。”王叔显然是觉得甄清柏不相信他,把他往门里推。

    甄清柏从他手里拿过菜篮子:“我跟您一起去,想跟您学学做菜。”

    王叔朗声笑了下,显然是觉得甄清柏在敷衍他,但是也没排斥他跟着了。

    他买肉,甄清柏在旁边问哪块骨头好吃,什么骨头适合做糖醋小排。

    他做饭,甄清柏拿着本在这记步骤。

    烟雾缭绕的厨房,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响声,飘满肉香。

    他捏起一撮盐放进锅里。

    甄清柏又一次发问:“王叔,你刚才这一撮芝麻的量是多少?”

    继“料酒放几两”“生抽放多少”“冰糖放几颗”等等等后,王叔头发都快炸起来了:“一撮就是一撮!你跟着心情放!”

    甄清柏嘴上应着,在纸上画了个问号,打算一会儿让王叔再给他捏一撮称称。

    “昨天看你吃劲不大,你还真要做啊?”王姨从后头绕出来,看他本子上记的认真,“让你叔教给你个别简单的,一个人做着吃也方便。”

    “吃劲不大。”王叔把菜端到客厅,闻言不满道,“我做的不好吃吗?”

    “我就是因为吃着好吃才想要学着做。”甄清柏布好碗筷,让二老先开始吃饭,接着对王姨解释道,“王姨,我不是一个人吃,我是给我未来的夫人做着吃的。”

    出去吃饭乌牿总是点这个菜,他觉得王叔做的味道乌牿也喜欢,就现学开了。

    “你有心上人了!”

    王姨虽然也惊讶,但是马上也回过味了:“你每天着急回去是为了跟她说话?”

    甄清柏就住在旁边,一墙之隔他每天回去的时候脚步还是很快。

    “嗯,我一个人过来……”

    很想她。

    后半截话甄清柏说不出口,他翻了下通讯仪,没有消息,估计是乌牿还忙着统计学生的成绩。

    指尖轻点几下,甄清柏发过去一条消息:【想吃糖醋小排吗?】

    吃过饭,甄清柏把调料的用量问清楚了。王叔和王姨知道他是为了心上人做的,非常热情,还把他推进厨房又指导着做了盘新的。

    “带回去带回去,一个小伙子每天就吃一点像话吗!”

    “不许给钱,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快走快走,我们要睡了,你快走吧!”

    “……”

    两人把他推搡着把他往门外送,生怕他客气。

    门口又几节台阶,王叔用力一推,甄清柏没站稳,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你们干什么!”乌牿远远就看见甄清柏被一个小老头按在地上欺负,她冲上来把小老头的领子揪起来。

    小老头:“你是谁!”

    乌牿:“我是他妻子!谁让你欺负他的!”

    “倚老卖老,你认不认错?”

    “冒牌货,他说了他还没娶亲,他心上人还没答应!”肩膀突然有点抽筋的感觉,王叔没在意,还在跟乌牿争论。

    “乌牿,误会误会,”甄清柏赶忙拉住乌牿,“这是王叔和王姨,他们一直很照顾我。”

    “那你被按在地上揍是怎么回事?”

    “是我没站稳摔地上了,王叔着急拉我。”

    “那你不早说,我以为你被欺负了。”乌牿悔的肠子都青了,手底下感觉不对,她按着转了转,就听见王叔的痛呼声。

    完蛋。

    脱臼了。

    乌牿换了个位置:“王叔,真是对不住,这都是误会。”

    “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你离我远点就行。”看着一小姑娘怎么劲这么大呢。

    王叔看她靠近就往后退,结果乌牿越逼越近,笑眯眯的扶着他的胳膊,往上一提。

    骨头复位的同时,王叔的痛呼声响彻天际。

    ……

    甄清柏给王叔看完回来,乌牿围在他身边一顿问:“王叔怎么样了?没事吧。之前我也老脱臼,都是自己接的,手法应该没问题。”

    说没事,甄清柏还真说不出口。

    猛地被扯的肩膀脱臼,搁谁都不能说没事。

    “现在好多了,下次切不可再在这么莽撞了。”甄清柏在她头上敲了下。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嘛。我也没使劲,谁知道会这样。”乌牿一手撑着脸,她看甄清柏被欺负,难免着急,“这也怪你,有事不跟我提前说,害得我没又准备。”

    甄清柏把糖醋小排热好,夹起一块喂给她笑着道,“又不是见家长,你有什么好准备的。”

    “就算不是见家长别的事也得让我准备准备吧。”

    就比如说求婚的事!

    听的云里雾里的。

    甄清柏倒了杯水放她手里。

    “于谨鸣、羽轮、大师兄还有程器说要来这转转,我们带他们去这特别有名的桥那转转吧。”

    “这附近有个特别有名的桥?”甄清柏疑惑,他怎么没听说过。

    “对,我专门打听过了,等十五号晚上的时候去,”乌牿意有所指,“我那天一天什么事情都没有,晚上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到现场,专门去看桥。”她把镯子从手腕上摘下来给他,“这镯子我带着有点沉,你先帮我保存着,等合适的时机再给我。”

    “你别多想啊,我是单纯为了那个桥才去的,就是为了看桥。”

    又是桥,又是镯子。

    甄清柏轻笑了下:“那几对夫妻也找来了吗?”

    “于谨鸣正跟他们商量呢,就算不来也——!”乌牿瞪大眼睛,小声跟他商量,“你能假装没猜到吗?”

    甄清柏笑着没说话,起身走她跟前,拿帕子擦去她唇角的酱汁,低声道:“你都说是我妻子了,怎么还要再来一次?”

    “你都计划那么久了,结果因为一时误会就……”乌牿遗憾道,“能不能时光倒流回那两天,我想答应你。”

    “现在答应也不晚。”甄清柏半蹲在她身前,喊她,“乌牿。”

    “嗯?”

    甄清柏垂眸轻轻摸着她的腕骨,百转千回无数句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几次开口又犹豫。喉结滚了滚,他问:“乌牿,你愿意嫁给甄清柏吗?”

    乌牿没想到甄清柏现在就会问她,她预想设计好的那些反应,在真实发生的时候都跑走了。

    现场只有他们两人,他只听她的回答。

    乌牿猛点头:“愿意,特别、非常、超级愿意。”

    甄清柏给她戴上镯子,两人对着难以掩饰笑容,轻贴着亲了几口才深吻在一起,交换呼吸。

    ……

    “甄清柏,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不做点什么吗?直接睡觉也太可惜了。”

    “隔壁就是王家院子,早点睡觉。”

    “又不是睡床底下,怕什么。”

    天空的黑色逐渐变浅,甄清柏深深看她:“时间不够。”

    ……是有多少步骤要做,还有三个多时辰才起床!

    甄清柏仿佛知道她心理所想,挨着步骤细数:“沐浴、擦干、润滑、扩张,这些要快半个时辰。重新进入、运动、调换姿势要更长时间,这还不能洗澡,你要湿着睡?”

    “我说的是睡觉之前聊聊天,你自己想太多。”乌牿红着脸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松手,别把我镯子捏碎了。”

    “碎了再换一个。”

    “不行,这镯子我留着当传家宝,以后给孩子的,得小心点。”

    甄清柏笑了:“那应该送你一个金的,摔不坏。”

    “金的不换,我就要这个。”乌牿对着月光看,摸摸他的下巴,“什么东西能证明这个人是我的呢?在你身上写字行不行。”

    “现在写?”甄清柏撑起身,“我去磨墨。”

    他在图州偶然淘得一块千年墨,水洗不掉,现在用正好。

    “嘘。”乌牿一下压住他的嘴,警惕望向屋外的院墙,几道黑影悄没声的进了隔壁院子。

    有人。

    —

    “将军,宁王的指示我们真的要遵从吗?”

    二峰将军揉了下眉头:“宁王待我们不薄,岂能不忠心。”

    那可是谋反,这是忠心不忠心的问题吗!

    “这!”属下欲言又止,“皇帝好好的,为何要谋反啊将军!皇帝虽算不上明军,但绝不是暴君。”他压低声音继续道,“宁王的性情将军也不时没见过。视人命如草芥,随意打杀下人,还找了应感派的那帮道士求子……这都是什么荒唐事,我们岂能追随他?”

    窗外街景越来越熟悉,快到家了。

    二峰将军将信皱眉烧了,只沉声道:“军令如山,你只管服从,不要多说别的!”

    院中零散的绑着十来个黑衣人,乌牿站在他们跟前,甄清柏正在给王姨针灸。

    “你们是谁?”二峰将军快步走进院中,查看杀手情况,“青天白日闯入我家中对我母亲作甚!有事冲我来别伤害我爹娘!”

    “我们,”一进门火气就这么大。乌牿一手按在鞭子上看了他一眼,“我们是你爹娘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叫我们恩公。”

    二峰将军神色不悦,两人顷刻间就有要过过招的架势。

    “确实是乌牿姑娘救了我们的命,这些黑衣人昨晚闯入家中,我和你爹都没发现,醒来的时候黑衣人都已经被乌牿制服了!”王姨乐呵呵的打圆场,又跟他介绍甄清柏,“小甄是太子派来为娘治病的,不是来害我们的。”

    “乌牿、甄医修,这是我儿子,他也在为国效力,你们也算是同僚,平时多走动,官场上也好有个照应。”

    “自然,”甄清柏把针取出,“王姨,我要去隔壁煎药,先走了。”

    王姨跟上他:“这小子不会来事,脑子一根筋,但他做饭跟他爹一样好吃,你想要学什么菜做给乌牿吃就去找他。多个朋友多条路,有事相互帮衬也是好事,你说是不是?”

    二峰将军站他娘背后,三尺高的大汉语气里竟然听出一丝幽怨的意味,“娘,你说这些干什么。”

    “你还小,不懂这些,娘帮你打点。”

    “ 我都三十二了还小……”

    “我六十二,你不比我小吗!”

    ……

    “帮我娘治病的事,多谢甄医修。”二峰将军来到隔壁院,乌牿和甄清柏等候多时。

    “只是听命行事。”甄清柏并不应声,扇着火淡道,“制服黑衣人并非太子要求,是乌武魁主动帮忙,你应该向她道谢。”

    今年的武魁竟然是她。

    二峰将军心中惊讶,面上只道:“太子派二位来的意思我也能猜到些,是帮忙还是造局还未可知。”

    “你是说太子找了批人来杀你父母,但是又找我们来保护你父母,实际是为了在你面前充当好人?”乌牿真诚疑惑,“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今天回来,要是你今天没回来,这戏岂不是白演了?”

    “太子自有自己的情报。”

    “那照理说你应该也能通过宁王知道甄医修在给你娘治病。”乌牿挑眉笑了下,“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给你娘治病,你不赶紧回来看看?”

    “这……”

    看他眼神闪烁,乌牿也不说别的了。

    她把通讯仪给他:“对面就是太子,你问问是不是他干的。”

    二峰将军:“?!”

    这么直接的吗?

    也是凑巧,她正跟太子妃说着话,二峰将军就进来了。

    太子肯定了听了全程。

    二峰将军颤颤巍巍的喊了声:“太子殿下。”

    “二峰将军。”太子就着太子妃的手,懒道:“太子妃有孕在身,我不会做损伤德行的事,将军也莫要往我身上安骂名。”

    “微臣不敢。”

    断了通讯,乌牿摊手:“我就说了不是他干的,他最近特别迷信,还让我去给庙里给太子妃祈福,保佑她生产平安。”

    二峰将军也因为他娘的病多次去庙里上香祈福过,对这个理由竟然深信不疑。

    习武之人彼此间脑回路总是相通的。

    二峰将军思索道:“除了太子,难道是皇上?”

    “他俩是一波的,”乌牿欲言又止,“你不觉得这行事作风很像是宁王吗?”

    “听说宁王最近在找儿子,他还找了应感派的道士帮忙,肯定也不会做此类下作事。”

    这话漏洞百出,乌牿都不知道从哪开始挑错,她扭头看看甄清柏道:“首先,应感派不是道士;其次,宁王找儿子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就算不找儿子,他下作的事也没少干。”

    “你来,我给你分析分析为什么是宁王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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