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但克莱尔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于是她起身走上甲板,入目即是海上繁绚星河,云朵是它的脊髓,缓缓流淌。

    在克莱尔那个年代与地点,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神奇的自然之境。

    “美极了——”她轻声感叹道,但仍然不敢靠近船舷栏杆处。

    “上我的船也不全是坏处,是不是?”

    “瑞德!”克莱尔惊讶地扭头,发现瑞德已经站在她身后了,“你怎么走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这很难吗?”瑞德反问她,好像她的问题是不值一提的。

    克莱尔也没有纠结这一点,她猜测走路静步是他们的什么贵族必修课之类的。

    她将话题转回他最初的问题,“除了暴风雨,惊涛骇浪,流沙巨坑,骷髅,吃人的木乃伊还有诅咒,确实没什么坏处。你诚实地告诉我,瑞德,这个诅咒是不是真的无解了?”

    谢瓦利埃·瑞德走到她身边,专注地直视她,嗓音变化了,似乎更低沉也更温柔了一些,“我不知道,但或许你会成为第一个正解……”

    望着瑞德那双在夜空下显得幽蓝的双眼,克莱尔感觉到小腹处有些异样的抽动感,她相信这不是因为吃得太多引起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开视线看向深蓝色的海面,心绪好像也在跟着大海一起起伏。

    她想起了船员们说的话,试探性地问,“你的航行目的地这么危险,那你在出行前有告别过家人吗?”

    瑞德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大海,好半晌才说,“我没有家人。”

    “真的?”克莱尔惊讶地问,“可你叫莱昂叔叔。”

    “他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为瑞德家族效力,我叫他叔叔是为了表示尊重,并非他和我有什么血缘关系。”瑞德平静地说,“我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仍然在为英国皇室效力,母亲是贵族小姐,他们在十八年前就过世了。我是家里的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

    “呃——”克莱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可她知道,举目无亲一定是孤独的,更何况,十八年前的瑞德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瑞德,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无牵无挂的。”

    “你真的觉得好吗?”瑞德有些犀利地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确实这么认为,”克莱尔诚恳地说,抬头仰望着天空,“其实我也是很小就没有家人了,我知道我和别的同龄人不同……失去家人,失去很多,但是失去自我,才是真正失去一切。”

    瑞德静静地望着她,“你想靠得更近些吗?”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直接搞懵了,“啊?”

    “离船舷更近些。”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奈斯小姐?”

    “没什么,我想的也是船舷。”克莱尔感觉到自己脸红了。

    “你不用害怕,要是你有危险我会拉住你的。”瑞德认真地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克莱尔想到了巨坑流沙之际,那绝望一跳被瑞德抓住的感觉,当时她没有太大的感想,只是十分后怕惊慌。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滋味。

    “那可是你说的,要是我摔下去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克莱尔开玩笑道,朝他眨了眨眼,然后往船舷边缘缓步地走过去,抚上栏杆,双手微微颤抖。

    从飞艇坠落的场面仍然历历在目,她感觉胸闷气短、心跳加速了起来,可现在的海面很平静,天空中也没有什么云,根据一个多月的航海经验,这不像是会有暴风雨和颠簸的样子。

    再加上,克莱尔的耳朵能够从海浪拍打船板的声音中,捕捉到瑞德平稳的呼吸声,于是她终于放下心来。

    ……

    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海洋夜色,克莱尔和瑞德互道晚安,然后走回房间。

    准备睡下的时候,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克莱尔心下一惊,紧张地望向房门,“谁?”

    “是我,安苏娜。”

    克莱尔听出这是伊莫顿的声音,立即放下心来。她走过去给他开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按照惯例,伊莫顿是和船员们睡在船舱内的吊床上的。

    “发生什么了吗?”

    伊莫顿直直地注视着她,神情中有一种好像正在承受着□□上的疼痛的东西,“安苏娜,那个瑞德好像对你……很不一样。”

    要是在今晚午夜之前,克莱尔一定是立即否认,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可是她想起了刚才和瑞德的交流,她知晓了他的家庭,他的过去,虽然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但那也代表了他将自己的思想与灵魂泄露给她。

    现在面对伊莫顿的询问,克莱尔迟钝了一秒,仍然否认道,“没有,怎么会?可能我是个女性,所以他对我更照顾一些,比如这个房间,他没让我去和船员们混住真的太好了。”我又有什么值得他另眼相看的地方呢?克莱尔想。

    而伊莫顿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心头愈加强烈的痛苦也让他不得不直视——安苏娜的心里恐怕已经有了那个船长的一席之地。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当初没有抓住她的手,是他来得太迟了。

    不过没关系,伊莫顿相信自己和安苏娜之间的情感是经过时间考验的,才是永恒不变的,那个瑞德只不过是暂时迷惑了安苏娜,用阿玛奈特的诅咒把她绑在他身边。

    “他不好,他是个表面绅士的盛气凌人的家伙,”伊莫顿拉着她的手,和她坐在了床边。“安苏娜——”

    克莱尔紧张地望着他,他要做什么?

    不行……要是他想要,她必须找个借口拒绝他,身体不舒服?来例假,对,就这个理由。

    不过伊莫顿接下来的话,证明克莱尔是想岔了。

    “那颗红宝石,是属于赛特之刃的,”伊莫顿认真而严肃地说,“它具有赛特的力量。而赛特算是阿努比斯的父亲,要是我能够拿到那颗石头,就可以借助赛特的力量解开阿努比斯对我的限制。我的法力会回来,甚至比之前还要强盛,到那时候,我们就不用再听瑞德的……就连整个世界都会臣服于我们的脚下。”

    克莱尔听着他激动的话语,抿了抿嘴,“可是拿到那颗宝石并不容易,瑞德一定会把它锁起来的。而且,我身上的诅咒要怎么办?”

    “哦,”伊莫顿面露难色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是我鲁莽了。”他确实难以解开阿玛奈特的诅咒,那算是所有诅咒中最邪恶也最强力的一种。

    “我需要那把赛特之刃,”克莱尔没有责怪他,“只有拿到完整的赛特之刃才有可能解开我身上的诅咒。”

    克莱尔已经想好了,一拿到赛特之刃,她就把它放到挂坠盒前交给阿图姆。

    是阿图姆帮她逃开了坠机横死的结局,他也一定有办法帮她逃开死神赛特的选中。

    ……

    回航的路程还算顺利,只遇到了两次暴风雨,全都有惊无险地穿越了。

    一个阴天他们抵达了南安普顿港口,在靠岸前,莱昂才把已经晒成人干的、叛乱未遂的布里等人拆下来,他们的尸体被乌鸦啃食得七零八落,丢进海里喂鱼都嫌磕碜。

    克莱尔注意到自己对他们的同情有限。

    这次航海冒险真的改变了她许多,或许之前的她只是一张画上寥寥几笔的白纸,现在才开始慢慢勾勒底图。

    临时船员在拿到了瑞德给的丰厚奖赏之后,心中的不满立即烟消云散了,高高兴兴地道谢离开。

    而那些瑞德的亲信,也就是像莱昂之类的家族人员则留下来,搬运着装有阿玛奈特的箱子,他们换了一个普通的铁箱,这样不会那么显眼。

    “我们什么时候去寻找赛特之刃的另一部分?”跟雷米告别后,克莱尔走到瑞德身边,悄声问道。

    瑞德瞥了她一眼,把最后一口红茶饮下,“现在。”

    ……

    接下来的路途就轻松多了,两辆货车早已在港口不远处等待已久。

    货车的结构和克莱尔所在年代的货车大不相同,看起来很像是一个蒸汽火车的头,接上了一个小货舱。

    装有阿玛奈特的箱子,就被关在了小货舱里,她能为他们指路。

    她对赛特之刃是有感应的。

    经过三天的时间,终于,两辆货车停在了韦弗尔修道院的门口。

    阴湿的水汽中,僧侣和修女们做礼拜的声音隐隐传来。

    “你确定剩余的赛特之刃就在这里面?”瑞德为了确认而问道,“要是你敢骗我的话,我就把这一整罐水银从你的嘴巴倒进去——”

    “真的。”阿玛奈特好似害怕地摇了摇头说。

    “莱昂!”瑞德离开车厢,走到后面货车边上叮嘱道,“我们三个进去,”他用手示意了一下克莱尔和伊莫顿,“你们在这里守着阿玛奈特,千万别让她跑了。还有,每隔一小时注射一次水银。”

    “交给我吧,谢瓦利。”莱昂立即拍胸脯应下。

    看着三人转身走向修道院,推开铁门走了进去后。罗夫悄悄地凑近莱昂,状似疑惑地说,“莱昂先生,你怎么不跟瑞德家主进去?”

    “你耳朵聋了吗?”莱昂奇怪地看着罗夫,“谢瓦利叫我在这儿守着,阿玛奈特要是跑了,你们谁都别想活。”

    罗夫瞥了眼奄奄一息的阿玛奈特,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守着一具烂臭的木乃伊?恕我直言,”罗夫继续说道,“您是瑞德家的老人,在老瑞德年轻时就为家族效力,这种紧要关头怎么也该跟在瑞德家主身边,而不是做这些无意义的低贱活。妮娜就算了,那个新来的男的也跟在瑞德身边……”

    罗夫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的,他已经为瑞德家效力了几十年,难道谢瓦利还信不过他?可莱昂还是一挥手打断他,“你不要再说了。谢瓦利有自己的考虑。”

    他心情烦躁地下了货厢,走上湿漉漉的草坪,望着山间的雾气,莱昂的眉头紧缩,没有注意到一只甲虫已经悄然爬上了他的脖颈,即将钻入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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