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他们是校友——

    那肯定不是普通校友,至少是上过不少次床的校友。

    蒋瞻故意寻个机会,别有用心地跟王涉暗示加威胁,李沅锦跟他关系匪浅,好叫他不要太嚣张。

    以至于后来王涉看见李沅锦,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比看见自己亲妈都热情,令人瞠目结舌。

    李沅锦日子好过了很多,科室的事情也逐日顺利起来,美中不足的唯有一件事,她发现祁祉好像隐瞒她很多事情。

    三月底有一天,夜里青禾村诊所宿舍又停电了。

    蒋瞻当天正好过来复查,本想等结束后请李沅锦吃晚饭,他在自己车里等到很晚,直到她熄掉诊室灯回宿舍。

    诊所的夜寂静如灰,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泥巴路依旧晦暗不已,只有李沅锦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后来她开着应急灯跑到宿舍小院子,被蒋瞻吓一跳,喊出“啊”地一声。

    李沅锦身体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语气不太好:“你怎么还没走?”

    蒋瞻用手指轻轻捻灭了手上的烟,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烟草味,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他语气淡淡的:“你说呢。”

    “你没收诊费,我可不想欠你——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

    李沅锦道:“吃饭就算了。王所特地交代下来,要让你满意,我哪里还敢收你钱。”

    蒋瞻表情看不出变化,低声问:“你现在打算回市区吗?我正好也要回去,顺路载你。”

    虽然几百个不情愿,李沅锦还是鬼使神差地,踏上蒋瞻那辆奥迪的后排座位——她车子送去保养,过两天才能拿到,这边又不太容易打到车。

    蒋瞻伸手去拦,笑得十分讽刺:“你把我当司机了,刚才不是还说要让我满意吗?”

    “我现在就很不满意。”

    李沅锦不得已,只好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缓缓地坐进去,车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梨晶苑,谢谢。”

    蒋瞻“嗯”一声,之后没有再说话,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非常微妙。

    李沅锦一直望着车窗外,思绪随闪烁的路灯和匆匆掠过的街景飘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蒋瞻的侧脸上,平静问道:“你妈妈......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蒋瞻余光瞟她一眼,低声答:“你去瑞典后,半年多吧。”

    “怎么你好像完全不知道似的,我明明......”

    李沅锦和蒋瞻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她清楚地看到同样的疑虑和困惑,他们都感觉这事情有些诡异。

    她也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情跟她开玩笑。

    蒋瞻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将车平稳地停在路的一旁,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有早樱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它们或密集或稀疏地分布在挡风玻璃上。

    “我去斯德哥尔摩找过你,你知道么?”蒋瞻道。

    李沅锦轻轻点头。

    “你知道什么?”

    李沅锦淡淡道:“......我朋友说你已经订婚了,不远万里过来当面通知我。”

    蒋瞻嘴角一撇,微微俯身,凝视她疏离的双眸,笑得格外讽刺:“订婚......所以......你就信了?”

    “还是说,有没有这件事,对你来说都一样?”

    “李沅锦,你一直是这么想我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孬种?”

    一直藏在她心中的疑问瞬间烟消云散,李沅锦声音中带着些迟疑:“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的确,有没有这件事,我还是会在斯京继续读书,可是......”

    “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行么?”

    冷静下来分析,毕竟今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会共事,避免不了打交道。

    蒋瞻幽暗的眼眸盯着她,炽热的目光像要将她烫穿:“过去就算让它过去。”

    “前提是,我们之间,还能不能有以后?”

    李沅锦深吸口气,将车窗缓缓打开,一片淡粉色的樱花花瓣落在她手心,春风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和淡淡的香气。

    李沅锦平静地说:“蒋总,或许当年的事情是有一些误会。”

    “但时过境迁......其实,我想你过得越来越好,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蒋瞻淡淡道:“可我想看你沉沦。”

    “......”

    蒋瞻冷笑一声,他的声线在李沅锦耳畔逐渐变得清晰:“别跟我说什么时过境迁,我只认眼前——既然你现在知道是误会了......”

    “你有没有其他话要跟我说的?”

    李沅锦克制住情绪,恢复原本的思考模式,低声问:“海城这么大,我们原本没机会再见的,可我过于理想了,当下青禾需要你们公司的支持。”

    “即使没有青禾,你们今后涉足医疗界,我们早晚也会打交道。”

    ”我们未来无法避免会见面,会坐在一个屋檐下开会,甚至出现在一个饭桌上把酒言欢。”

    “这个年代,虽然我们交往过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我实在不想成为工作单位的舆论焦点,请蒋总理解我的难处,今后跟我保持距离。”

    蒋瞻眼中似有愠怒,原本深邃而温和的眼眸瞬间变得阴沉,他转过身来将李沅锦禁锢在双臂之间,语气清冷:“你要跟我保持距离——是为了跟其他人拉近距离?”

    李沅锦毫不犹豫推开他的手臂:“......你就当是吧。”

    蒋瞻道:“那我不可能理解,你别做梦。”

    蒋瞻忽然挑眉,笑得禁忌:“他知道你跟前男友共事,给前男友拔智齿,上前男友的车,一点也不介意?”

    李沅锦低声道:“这跟你没有关系。”

    蒋瞻凝视她良久,冷冷的语气开口:

    “当初是你始乱终弃,李沅锦,这六年,我可以既往不咎——我最近没有女友,也不打算跟其他女人结婚。”

    他正好没有女友,所以念旧。

    李沅锦静静地闭上眼睛,耳畔继续响起他蛊惑般的嗓音:

    “跟他分开,回到我身边——”

    ......

    回到梨晶苑,李沅锦原本想追问祁祉当年蒋瞻来斯京的事情,有些疑惑不停在心中翻腾,心中涌起一股恍然。

    可她忽然发现,他竟然在吃安非他酮,药瓶表面的使用痕迹已经非常明显,她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说明和生产日期,察觉出他吃这种药的时间似乎还不短。

    难怪他经常一睡就是很久,这类精神药物,最大的副作用就是嗜睡。

    追问之下,她才知道——

    原来祁祉双向抑郁复发了,回想起从他拒绝接通告的时候算起,已经有小半年,一些细微的变化,现在看来,症状已经非常明显,只是她当时没有察觉到而已。

    从前在斯京的时候,李沅锦就知道祁祉在吃药抑制症状,那时候他还只是轻度,行为和情绪都不明显,回国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一点异常了。

    “你多久没去复诊了?”李沅锦问他。

    祁祉说:“大概两个多月?姐姐,你别跟Tina姐说,她知道了又要骂我。”

    “我不想再被丢到另一个国家了,我讨厌寒冷、讨厌干燥。”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可能会孤零零吊死在斯京的暴雪天里。”

    “那时候,我好想死,我想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我下辈子不做人,也不想做动物,我想直接消失掉,谁也找不到我。”

    李沅锦一脸严肃地说:“祁祉,别扯淡了,人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你喝不到可乐,听不到你父母喊你的名字,也听不到Lady Antebellum的新歌。”

    祁祉轻轻地窝进宽敞的沙发里,身体微微放松,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慵懒,猝不及防笑出声来,话锋一转:“姐姐,我跟你开玩笑的。”

    “春天风景这么漂亮,我怎么会想死?”

    李沅锦松下一口气:“过段时间闲下来,我陪你去宋医生那里复查,你不去的话就给我搬出去。”

    祁祉笑着点头:“那还是去查吧。”

    李沅锦洗完衣服,走进客厅,看到祁祉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顺口跟祁祉说:“我今天搭前男友的车回来——”

    “他说,他来斯京那天夜里,没有见过你。”

    祁祉原本放松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低声说:“你打算跟他复合?”

    李沅锦轻轻摇头:“我拒绝他了。”

    “兹拉”一声,祁祉轻轻地扭动可乐瓶拉环,一股白色的雾气从瓶口冒出来,仰头饮下一大口,眼睛微微眯起:“姐姐,我向你道歉,我的确撒谎了。”

    “我记得你刚来斯京,人很憔悴,每日失眠——然后日子长了,你慢慢恢复,他又出现了。”

    “可他不该出现的。”

    “我见过你为他哭,为他失意,他不能再把你拖下水。”

    微风悄然穿过窗户的缝隙,窗帘的一角静静飘起,吹散客厅角落里线香的粉末,夹杂着春日其他不知名野花的香气,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李沅锦听罢,只是浅浅地“哦”一声:“知道了。”

    祁祉坐在昏暗的角落里,低垂着头,头发凌乱地遮住他冷峻的脸庞,但那红着的眼睛却依然清晰可见:“你不知道——”

    “其实,骗你,我是有私心的。”

    窗外,那条隐藏在花丛与树林之间的鹅卵石小路,闪烁着淡淡的光,小路周围,繁花似锦,明月相窥。

    祁祉缓缓道:“我比你前男友年轻,比他听话,比他会提供情绪价值。”

    “姐姐,你考虑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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