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沈广平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但人显得很沧桑。

    他家里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最大的跟沈青时同年,最小的刚出生还不到半岁。家里靠种地活命,平时会帮人做些活计,比如盖房子搬砖什么的,生活压力很大,是兄妹几个中,日子最艰难的。

    沈青时跟在哥哥后面乖乖喊了人,小叔笑笑,木讷的一一应了好,然后对自己老娘说,“先去前头吧,兰英一、一会儿就、就、就做、做、做好饭了。”

    沈奶奶最不喜欢跟小儿子说话,他口吃,沟通太费劲。看他一眼,没吱声,转头对几个小的说,“走吧,先去前头吃饭,回来咱再收拾。”

    小婶姓江,看到沈奶奶带着四个孩子过来脸上还是挺热情的,“娘,你回来咋不提前让人带个信儿,我跟孩子爸好去县里接你们。”

    沈奶奶神色淡淡,“不费那个事,我又不是找不到家。”说着让四个孩子叫人,又问,“小荷几个呢?”

    小婶去厨房端饭,小叔说,“去广、广、广涛家了,我等、等、等会儿去、去、把人叫回、回、回来吃饭。”

    沈家庄有两个大姓,一个沈,一个孙。广涛听名字应该是和沈家有亲,都是广字辈,大概是爷爷兄弟家的孩子。沈青时对这些隔了房的亲戚不熟,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听到奶奶说的小荷……嗯,这人她就太熟了。

    小荷是小叔家大闺女,比她大几个月,后来初中辍学去外地打工时被人骗了一回,小叔小婶就不让她往外跑了。那时他们家在省城刚买了房,爸爸开始办公司,在老家人看来就是一派欣欣向荣前程似锦。于是小叔就把小荷送到了他们家,因为妈妈身体不好,所以小荷的职责就是陪伴妈妈,平时再帮忙做点家务什么的。

    小叔的意思是小荷既然交给了哥嫂,那小荷的未来也就托付给了他们来安排,怎么样也比在家种地或者去外面打工强。

    爸爸常年不着家,妈妈对小荷很不错,吃穿用度从不亏待,总是把人打扮的漂漂亮亮比城里姑娘还时髦,平时也基本不让她做什么家务,干什么都带着她,后来还给她报了电脑班,让学打字办公,以后好有个一技之长。

    但这位堂姐却不安分。

    在她读高二的时候,到他家隔壁的广播学院女生宿舍偷东西被人抓个正着。那间宿舍的女生都不是善茬,抓到人也不报警,私自把人扣着虐待了好几个小时,当天要不是找她及时,堂姐差点被几个女孩儿拖上出租车……

    真的是千钧一发。

    沈青时后来想,如果那天堂姐被带走,那她肯定玩完,当时要带她走的几个女生都不像好鸟,估计是要把人卖到夜·总会还是哪儿。

    而她要是丢了,两个家庭都要遭殃。一个是他们家,毕竟爸妈有照看侄女的责任,一个就是小叔家了,亲闺女丢了还不得疯!

    那件事影响很大,警察把当时参加虐待的女生都给抓了,电视台还采访了妈妈,报社也登报报道了这件事,但因为小荷是偷东西被抓,本身就底气不足,小叔怕自己闺女最后也被追究责任,所以这件事的后续就有点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最终,小叔带着小荷回了老家,没多久就听说她嫁人了,隔年生了儿子,再有交集就是十年后爸妈去世了。

    当然了,现在她们都还是小屁孩儿,什么都还没发生。至于以后如何……沈青时别的不敢打包票,至少这件事肯定不能再让发生了,要知道这事儿出来后小叔一家子忙着心疼自家闺女,她爸呢见天的忙忙忙不着家,出面处理这件事和跑腿的一直是妈妈。

    但到最后了也是出力不讨好,没得到句该有的感谢,在小叔小婶心里可能还要怨妈妈没把孩子看顾好。

    想想也是挺憋屈的。

    *

    在老家的日子对沈青时来说有些度日如年。

    他们住在爸妈的老房子,吃饭却在小叔家里。但小婶是个表面光,脸上总是带着笑,做的事却让人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表现在方方面面,吃饭时、说的话上、还有不时投射来的眼神中,明明她没有给你脸色看,但你就是能感觉出她对你的不欢迎。

    回来的第二天,大哥二哥还有她就被要求每天下地干活。

    爷爷奶奶的地和爸妈的地都是小叔在种,地多,麦子收的慢,到现在还没收完,所以出于人尽其用的原则?他们三个大点的孩子回来的第二天就有了用武之地。

    这本没有什么,你吃了人家的饭帮忙干点活应当应分的,但让沈青时不满的是大哥今年才十二岁,二哥十岁她八岁,他们三个从小到大就没干过农活,就算让人干活能不能循序渐进的来?

    一上来就让用大镰刀割麦子,鬼知道他们兄妹仨连镰刀都是头一回拿,麦子割的慢,小婶说他们笨,割麦子都不会,吃饭时也阳阳怪气的,说家里孩子多,吃得多,面都快吃完了。

    当天手就磨了好几个泡,沈青时是成年人灵魂她能忍,大哥也算是小伙子了力气大点,二哥却不行,晚上吃完饭沈青时就看到二哥偷偷在院子桐树后面哭,这让她很难受。

    沈奶奶抱着小孙子沈北串门回来,看到孙女眼红红的,就问怎么了。沈青时扁着嘴可怜兮兮,“为什么我们要割麦子,小荷就什么都不干?奶,我手都磨流血了!”

    沈奶奶闻言却沉了脸,“你才干多少活就哭!小荷得上学,你又没别的事!”说着语气缓了些,哄她,“你听话,多干点活有眼色点,你小婶才不说闲话。”又叹气,“你爸妈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接你们,咱得往长远了看。”

    沈青时不情不愿的哦一声,沈奶奶也不管她懂没懂,不再多说,只是摸摸孙女的脑袋,“过来我看看你的手,家里有香油,抹抹就好了。”

    沈青时乖乖跟着奶奶去了厨房,临进去时扭头看了眼院子里的大桐树,希望二哥听到这些,心里能稍微明白一些吧,寄人篱下,总要受委屈的。

    日子一天天过,麦子收完了还要晒,之后要种玉米。犁地挖坑都是纯人工,沈青时眼见着大哥二哥脸上的婴儿肥一天天消失,皮肤从奶白色变成了小麦色,心里简直五味杂陈。但她也没法儿啊,在这里没人会可怜他们兄妹,也没人会指责小叔小婶这样的做法不对,毕竟他们四个就是吃白饭的。

    这种情况持续的有快两个月,妈妈竟然回来了!

    沈青时仰天长叹,终于,终于要转换阵地了!

    姜芳看到原本白白净净的四个孩子除了小儿子都变成了小煤球,那感觉可想而知有多糟心了。她当然气愤不满,但却不能把这种不满表现出来。毕竟婆婆确实给她带了孩子,小叔子也确实收留了四个孩子。

    “妈,你身体好了吗?”沈青时笑盈盈的问,像小太阳似的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姜芳摸摸闺女瘦得快脱像的小脸儿,眼眶一红,轻声说,“没事了,都好了,你看你晒的,是不是整天在外面瞎跑?”

    沈青时还没吭声,沈南先撇嘴了,小声嘀咕,“玩啥啊,天天下地干活。”

    姜芳拍了儿子一下,“给你小叔干点活算啥!行了,去洗洗脸,瞧你脸脏的!”这话是说给婆婆小叔子听的,也算是表明个态度,不至于让场面尴尬。

    沈奶奶心下微松,虽然她没觉得自己做法有什么不对,但到底有点儿底气不足,毕竟孩子过得确实不好。现在看儿媳妇没掉脸子,她招手叫孩子,“东子带你弟弟妹妹跟我回去洗手换件衣裳,让你妈跟你小叔小婶先说话。”

    沈青时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老实听话的避开,她走到半道的时候找理由折了回来,想要听点内·幕消息。对分开的这段时间妈妈到底经历了什么沈青时特别好奇,妈妈对此一直讳莫如深,从来没和他们分享过。

    院子门开着,大人没在堂屋,这就方便了沈青时了。她贴着院墙慢慢绕到了屋子后面,蹲在墙根儿那听西屋里大人的谈话。

    “……你哥是真狠,我从医院让人带走在监狱里待了三天,要不是朋友看我可怜帮忙找了关系根本就出不来。就这你哥都不回来露面,广平,你想想我过得有多不容易,要不是想着孩子我都想跳河死了一了百了!”

    沈青时呼吸一窒。

    屋里小叔长长叹了口气,小婶先开了口,“二嫂,这事二哥是干的不地道,但是吧,孩子都还小,你可千万要想开点。你要是没了,孩子可遭罪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多好啊。”

    妈妈可能是哭了,沈青时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

    “我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也活不到现在,兰英,我就是难受,你二哥真的太狠了,在县里好好一个家败了,现在市里的家又被他折腾成这样,他这是存心不给我们娘几个留活路啊!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男人!”

    “二、二、二嫂,二哥他、他、他是不对!我、我、我没本事,也、也帮不上、上、上忙,你、你有啥、啥、啥想法你、你直接说,我、我、我能、能帮的都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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