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雪并未等到黑衣人被抓的消息。自然，她也没有机会可以欣赏到他被砍头的“盛景”。
金吾卫有几个将士是扶柳轩的常客。第二日中午，他们来扶柳轩喝酒，江遇雪便迫不及待地让小二向他们打听。
那几名将士说，原本他们追出去后，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谁知一路追踪到城南的碧川河附近时，他却如鬼魅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金吾卫怕不是吃干饭的，这么多人都没能抓着一个人？江遇雪坐在二楼，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楼下金吾卫和小二的谈话。也不知那黑衣人干了什么，能如此兴师动众。不过，这个中缘由金吾卫的人是不会向旁人说起的，她也不会问。否则弄不好，得治她个妄论国事之罪。
正在愣神儿之际，江遇雪的后脑勺被人敲了一下。
她没好气地回头，见柳若芝正摇着团扇站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江遇雪嘿嘿一笑，叫道：“柳姨。”
柳若芝在她对面坐下，一双媚眼斜睨着她问道：“我说小雪儿，你昨晚又折腾什么了？”
“没折腾什么啊。”江遇雪一脸困惑。
“那黑衣人，是怎么回事？昨晚我忙着安抚宾客，还没来得及盘问你。”
“我哪知道。是他自己闯进我房里的。应该是犯了什么事儿，在被金吾卫的人追查。”江遇雪回道。
柳若芝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继续问道：“那在这之前，你又去哪儿了？”
江遇雪这下明白她为什么说话有些怪声怪气了。她故意眨着眼说道：“当然是去见兄长了。”
果然，柳若芝一听，把扇子往桌上一放，开始数落起江遇雪来：“我早说了，但凡和那些个姓楚的沾上，准没好事。你前脚刚去，后脚就有贼进到我扶柳轩，害得我昨晚生意也没做好。你一天天的不待在酒楼里帮忙，跑百草堂倒跑得勤快。你要是再这样，干脆给我回岛上去。”
江遇雪一边听着柳若芝不停絮絮地说着，一边偷笑。
柳若芝是江南人。即便已经来了京州二十多年，还是没能完全改掉特有的南方口音。一唠叨起来语速就快，那嘴就像打起了快板一样。
柳若芝的母族是江南的世家大族。出身显赫，再加上年轻时生地花容月貌，所以及笄之后，便不断有人上门提亲。
当时，她的父母为她订了一门当户对的亲事。谁知在成亲前一日，她竟留下一封信一个人偷偷地跑了！
逃婚对于极其注重名节的江南士族来说是十分不光彩的事。再加上坊间一直传言，她是为了一个男人才逃的婚。于是，她的父母气地与她断绝了关系，放出狠话来，永不许她再回柳家。
而她确实也再未回去过。自逃婚当日起，她就失了音信。直到一年后，出现在了京州。后来，又开起了这扶柳轩，做起了酒楼老板娘。
这一晃，便是二十余年。
但这二十余年里，并未见她身边有什么男人。之前的传言，便也不了了之，无人再提。
不过江遇雪心里清楚，那些个传言，其实都是真的。
柳若芝还在继续叨叨着：“小雪儿，你以后少和姓楚的来往。”
江遇雪小声嘀咕：“兄长本来也不姓楚啊......”
“你说什么？”柳若芝挑眉道。江遇雪连连摇头：“没什么。”随即话峰一转，“不过柳姨，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找我啊？”
方才柳若芝那番话，江遇雪早就听得起茧子了。但她知道，每当柳姨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时，准是有事儿要找她帮忙。
柳若芝拿起放在桌上的团扇，一边扇一边说：“昨天本来都安排好了，让你酉时登台。谁知你去了百草堂，近戌时才回。那么多人等着，结果连你的影子也没见着。要不是我竭力安抚，又以金吾卫搜查为借口搪塞了过去，恐怕那些宾客得把我扶柳轩给掀了。”
扶柳轩的大堂，搭了一偌大的舞台。常有歌舞表演、吹拉弹唱。柳若芝说的登台，便是指这。
江遇雪弹得一手好琴。三个月前，她在扶柳轩登台，技惊四座，从此声名大噪。时常有文人雅客、达官显贵慕名而来。但她弹琴与否只看心情。曾经酒兴到了，抓起七弦琴在酒楼就地一坐，弹了整整一宿。
那晚在扶柳轩得此耳幸的人，纷纷直言：闻此仙乐，人生无憾。
自此，江湖上便将她与南派另一琴者齐名，有了“北琴遇雪，南琴见梨”的美传。这“北琴遇雪”，说的自然就是她。
一些豪门贵胄为了听她弹奏一曲，不惜一掷千金，请她登台。但她任情恣性，不想弹时，连琴都不会看一眼。所以不觉中，也得罪了一些人。
好在柳若芝在京州浸润多年，与这些豪门子弟、名门贵族多有来往。经她打点一二，倒并未闹出什么事儿来。
后来，这些人也知道了江遇雪的脾气，便不再有强人所难之事了。
昨日，她一时兴起，便决定趁着雪夜登台弹奏一曲。这赚钱的好机会，岂能不把握？柳若芝便将消息散了出去，引得众人纷纷前来观看。
江遇雪听罢柳若芝的话，往座椅上一靠，道：“事发突然。本来我都准备好下楼了，谁知进来个小贼坏事，实非我愿。下次找机会再补上吧。”
柳若芝像是早有准备似地从衣襟里拿出一副请帖来：“不用找机会，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这是方才别人送来的请帖。这个月二十八号，请你到府上助兴。”
江遇雪并未看那请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这些当官的，搞点排场，端的尽是官场虚与委蛇那一套。去这种宴会，我可弹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去。”
柳若芝知道她会这么说，神秘一笑道：“你不看看是谁邀请你的吗？”说完，将请帖打开了来，放在桌上。
江遇雪直起身子，往请帖上一看。“成国公府”四个字，赫然纸上。
她神色一滞。沉默未语。
柳若芝见她这般反应，继续说道：“半个月前，成国公两位公子从边关凯旋，朝廷嘉奖颇多，上门拜贺的官员也不少。所以，国公府欲在本月二十八号摆酒设宴，答谢众人。而成国公的夫人，一直喜好古琴之音。那大公子，又是极其孝顺之人，想讨她母亲欢心，便让人下了这请帖。”
江遇雪听罢，唇角微勾，将请帖收好：“既有入国公府的机会，那我便去见识见识罢。不过，这酬金可少不了。”
柳若芝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道：“这是定金。随请帖一起来的。完事之后，国公府还会再付两千两。”江遇雪默然。这国公府出手可真是大方。柳若芝将银票收了起来，“我先替你收着。”
她站起身准备下楼。见江遇雪桌上那坛酒已被她喝地见了底，又折回身子道：“我这扶柳酒都被你喝地差不多了，这国公府的酬金，我可得抽一半儿，抵做酒钱。”
江遇雪摆摆手，一副随她去的模样。柳若芝摇着扇子笑着下了楼。
--
这两日，江遇雪都待在扶柳轩，除了偷喝柳若芝酿的扶柳酒以外，几乎无事可做。
往日她一有空，便会往百草堂去。但想到前几日那封密信和楚弈的叮嘱，她觉得这段时日，还是和那边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这天，她依旧在二楼喝着酒。店里进来了三个男人。看穿着便知是富家子弟。
其中一人年岁较长，约摸三十岁有余，着一紫色直襟长袍。另外两位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身着一灰一黑素色便服。
三人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坐在了江遇雪身后的位置。两桌之间只隔着一个屏风。
三人点完菜，那紫衣男人开口道：“前两日宫中发了一个讣告，二位可有留意？”
灰衣少年问：“钱兄是指有一太妃薨了的事？”
“正是。”
“死了个老太妃，倒也不足为奇吧？”黑衣少年不以为意。
“若放在平时，确是不足为奇。但最近京中传言纷纷，我倒觉得有些奇怪了。”紫衣男人道。
“什么传言？”两少年齐声问道。
紫衣男人压低了些声音：“听说......有人在江南一带见着了恒王。”
“恒王？”两少年面面相觑，“钱兄是指......先皇帝的大皇子？”
紫衣男人点了点头。
先皇帝成宣帝，生前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宋明璋，为先皇后所生。子凭母贵，一出生就封了恒王。只可惜天不假年。先皇后生下他后便患了月痨，久治不愈，一年后便薨逝了。二皇子宋元承，生母身份低微，再加上品性愚钝，一直不得成宣帝喜爱。三皇子宋栩安，即当今圣上。他的生母是成宣帝的慎妃。在宋栩安十岁那年，慎妃病逝，后由李贵妃--即如今的李太后所抚养，直至登基。
“恒王？”灰衣少年疑惑道，“他不是在十二年前带兵逼宫造反，被魏将军......就是如今的成国公给杀了吗？”
小二这时将酒上了上来。灰衣少年忙给大家都斟上了一杯。
紫衣男人将酒一饮而尽，沉声说道：“听说当年，恒王的军队被尽数歼灭。恒王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找到。”
黑衣少年道：“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当时那么多尸体，也许遗漏了也未可知。当年剿灭恒王军队的地方在宜山山谷。那儿两面都是峭壁，也无树木遮挡。若被包围，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灰衣少年也连声附和，随后问道：“不过，这和那太妃有何关系？”
紫衣男人呷了一口酒道：“这薨了的张太妃，是恒王妃的亲姐姐。恒王妃在时，两人感情甚好。当年，恒王犯谋逆之罪被杀，恒王妃闻得消息，在抄家之前一把火烧光了恒王府。两日后，先皇帝驾崩，临终下了口谕传位于当今圣上。这张太妃在皇上登基之后，常有恶言。但朝廷念在她是先帝妃子，又育有公主，便随她去了。不瞒二位，上月，这位太妃还曾召家父进宫诊脉。后来我问过家父，把脉时太妃身体康健，并无什么病症。这才一个月便突然薨逝，便觉得有些蹊跷。”
“恒王现世，恒王妃的姐姐突然离世，听上去确实有些关联。不过，这恒王若在世，现如今应年近五十了，难道还想回来篡夺江山？现在的晟国，早已是李家的天下了。即使他回来，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黑衣少年疑惑道。
灰衣少年脸上忿忿：“我倒宁愿这江山是他的。当朝皇帝不过草包傀儡一个。这朝廷，早被李太后和成国公一手遮天了！”
这少年说的也是实情。当今圣上，在其生母慎妃薨逝不久之后，便不知何故突发癔症，或沉默不语，或呓语不断，甚至偶有癫狂之症。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束手无策。及至今日，也未长心智，言行举止皆如孩童一般。再加病症常发，根本不能理政。这朝廷之事，一直都是李太后在处理。
“我也深以为然。恒王生前在民间和朝廷颇得人心，这样下去，继承大统说不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会突然起兵造反？”黑衣少年不解。
紫衣男人神色一凛：“两位兄台，此番话还是勿要再言。现在京中遍布李家势力，咱们还是小心别惹火烧身。”
两位少年闻言也觉得方才的话有些失了分寸，便噤了声。此时小二也开始上菜，三人便不再就此事进行交谈，只说些其他无关痛痒的事来。
江遇雪默然坐在隔壁，坛中的酒早已被她喝了个干净。
金吾卫有几个将士是扶柳轩的常客。第二日中午，他们来扶柳轩喝酒，江遇雪便迫不及待地让小二向他们打听。
那几名将士说，原本他们追出去后，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谁知一路追踪到城南的碧川河附近时，他却如鬼魅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金吾卫怕不是吃干饭的，这么多人都没能抓着一个人？江遇雪坐在二楼，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楼下金吾卫和小二的谈话。也不知那黑衣人干了什么，能如此兴师动众。不过，这个中缘由金吾卫的人是不会向旁人说起的，她也不会问。否则弄不好，得治她个妄论国事之罪。
正在愣神儿之际，江遇雪的后脑勺被人敲了一下。
她没好气地回头，见柳若芝正摇着团扇站在她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江遇雪嘿嘿一笑，叫道：“柳姨。”
柳若芝在她对面坐下，一双媚眼斜睨着她问道：“我说小雪儿，你昨晚又折腾什么了？”
“没折腾什么啊。”江遇雪一脸困惑。
“那黑衣人，是怎么回事？昨晚我忙着安抚宾客，还没来得及盘问你。”
“我哪知道。是他自己闯进我房里的。应该是犯了什么事儿，在被金吾卫的人追查。”江遇雪回道。
柳若芝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继续问道：“那在这之前，你又去哪儿了？”
江遇雪这下明白她为什么说话有些怪声怪气了。她故意眨着眼说道：“当然是去见兄长了。”
果然，柳若芝一听，把扇子往桌上一放，开始数落起江遇雪来：“我早说了，但凡和那些个姓楚的沾上，准没好事。你前脚刚去，后脚就有贼进到我扶柳轩，害得我昨晚生意也没做好。你一天天的不待在酒楼里帮忙，跑百草堂倒跑得勤快。你要是再这样，干脆给我回岛上去。”
江遇雪一边听着柳若芝不停絮絮地说着，一边偷笑。
柳若芝是江南人。即便已经来了京州二十多年，还是没能完全改掉特有的南方口音。一唠叨起来语速就快，那嘴就像打起了快板一样。
柳若芝的母族是江南的世家大族。出身显赫，再加上年轻时生地花容月貌，所以及笄之后，便不断有人上门提亲。
当时，她的父母为她订了一门当户对的亲事。谁知在成亲前一日，她竟留下一封信一个人偷偷地跑了！
逃婚对于极其注重名节的江南士族来说是十分不光彩的事。再加上坊间一直传言，她是为了一个男人才逃的婚。于是，她的父母气地与她断绝了关系，放出狠话来，永不许她再回柳家。
而她确实也再未回去过。自逃婚当日起，她就失了音信。直到一年后，出现在了京州。后来，又开起了这扶柳轩，做起了酒楼老板娘。
这一晃，便是二十余年。
但这二十余年里，并未见她身边有什么男人。之前的传言，便也不了了之，无人再提。
不过江遇雪心里清楚，那些个传言，其实都是真的。
柳若芝还在继续叨叨着：“小雪儿，你以后少和姓楚的来往。”
江遇雪小声嘀咕：“兄长本来也不姓楚啊......”
“你说什么？”柳若芝挑眉道。江遇雪连连摇头：“没什么。”随即话峰一转，“不过柳姨，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找我啊？”
方才柳若芝那番话，江遇雪早就听得起茧子了。但她知道，每当柳姨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时，准是有事儿要找她帮忙。
柳若芝拿起放在桌上的团扇，一边扇一边说：“昨天本来都安排好了，让你酉时登台。谁知你去了百草堂，近戌时才回。那么多人等着，结果连你的影子也没见着。要不是我竭力安抚，又以金吾卫搜查为借口搪塞了过去，恐怕那些宾客得把我扶柳轩给掀了。”
扶柳轩的大堂，搭了一偌大的舞台。常有歌舞表演、吹拉弹唱。柳若芝说的登台，便是指这。
江遇雪弹得一手好琴。三个月前，她在扶柳轩登台，技惊四座，从此声名大噪。时常有文人雅客、达官显贵慕名而来。但她弹琴与否只看心情。曾经酒兴到了，抓起七弦琴在酒楼就地一坐，弹了整整一宿。
那晚在扶柳轩得此耳幸的人，纷纷直言：闻此仙乐，人生无憾。
自此，江湖上便将她与南派另一琴者齐名，有了“北琴遇雪，南琴见梨”的美传。这“北琴遇雪”，说的自然就是她。
一些豪门贵胄为了听她弹奏一曲，不惜一掷千金，请她登台。但她任情恣性，不想弹时，连琴都不会看一眼。所以不觉中，也得罪了一些人。
好在柳若芝在京州浸润多年，与这些豪门子弟、名门贵族多有来往。经她打点一二，倒并未闹出什么事儿来。
后来，这些人也知道了江遇雪的脾气，便不再有强人所难之事了。
昨日，她一时兴起，便决定趁着雪夜登台弹奏一曲。这赚钱的好机会，岂能不把握？柳若芝便将消息散了出去，引得众人纷纷前来观看。
江遇雪听罢柳若芝的话，往座椅上一靠，道：“事发突然。本来我都准备好下楼了，谁知进来个小贼坏事，实非我愿。下次找机会再补上吧。”
柳若芝像是早有准备似地从衣襟里拿出一副请帖来：“不用找机会，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这是方才别人送来的请帖。这个月二十八号，请你到府上助兴。”
江遇雪并未看那请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这些当官的，搞点排场，端的尽是官场虚与委蛇那一套。去这种宴会，我可弹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不去。”
柳若芝知道她会这么说，神秘一笑道：“你不看看是谁邀请你的吗？”说完，将请帖打开了来，放在桌上。
江遇雪直起身子，往请帖上一看。“成国公府”四个字，赫然纸上。
她神色一滞。沉默未语。
柳若芝见她这般反应，继续说道：“半个月前，成国公两位公子从边关凯旋，朝廷嘉奖颇多，上门拜贺的官员也不少。所以，国公府欲在本月二十八号摆酒设宴，答谢众人。而成国公的夫人，一直喜好古琴之音。那大公子，又是极其孝顺之人，想讨她母亲欢心，便让人下了这请帖。”
江遇雪听罢，唇角微勾，将请帖收好：“既有入国公府的机会，那我便去见识见识罢。不过，这酬金可少不了。”
柳若芝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道：“这是定金。随请帖一起来的。完事之后，国公府还会再付两千两。”江遇雪默然。这国公府出手可真是大方。柳若芝将银票收了起来，“我先替你收着。”
她站起身准备下楼。见江遇雪桌上那坛酒已被她喝地见了底，又折回身子道：“我这扶柳酒都被你喝地差不多了，这国公府的酬金，我可得抽一半儿，抵做酒钱。”
江遇雪摆摆手，一副随她去的模样。柳若芝摇着扇子笑着下了楼。
--
这两日，江遇雪都待在扶柳轩，除了偷喝柳若芝酿的扶柳酒以外，几乎无事可做。
往日她一有空，便会往百草堂去。但想到前几日那封密信和楚弈的叮嘱，她觉得这段时日，还是和那边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这天，她依旧在二楼喝着酒。店里进来了三个男人。看穿着便知是富家子弟。
其中一人年岁较长，约摸三十岁有余，着一紫色直襟长袍。另外两位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身着一灰一黑素色便服。
三人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坐在了江遇雪身后的位置。两桌之间只隔着一个屏风。
三人点完菜，那紫衣男人开口道：“前两日宫中发了一个讣告，二位可有留意？”
灰衣少年问：“钱兄是指有一太妃薨了的事？”
“正是。”
“死了个老太妃，倒也不足为奇吧？”黑衣少年不以为意。
“若放在平时，确是不足为奇。但最近京中传言纷纷，我倒觉得有些奇怪了。”紫衣男人道。
“什么传言？”两少年齐声问道。
紫衣男人压低了些声音：“听说......有人在江南一带见着了恒王。”
“恒王？”两少年面面相觑，“钱兄是指......先皇帝的大皇子？”
紫衣男人点了点头。
先皇帝成宣帝，生前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宋明璋，为先皇后所生。子凭母贵，一出生就封了恒王。只可惜天不假年。先皇后生下他后便患了月痨，久治不愈，一年后便薨逝了。二皇子宋元承，生母身份低微，再加上品性愚钝，一直不得成宣帝喜爱。三皇子宋栩安，即当今圣上。他的生母是成宣帝的慎妃。在宋栩安十岁那年，慎妃病逝，后由李贵妃--即如今的李太后所抚养，直至登基。
“恒王？”灰衣少年疑惑道，“他不是在十二年前带兵逼宫造反，被魏将军......就是如今的成国公给杀了吗？”
小二这时将酒上了上来。灰衣少年忙给大家都斟上了一杯。
紫衣男人将酒一饮而尽，沉声说道：“听说当年，恒王的军队被尽数歼灭。恒王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找到。”
黑衣少年道：“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当时那么多尸体，也许遗漏了也未可知。当年剿灭恒王军队的地方在宜山山谷。那儿两面都是峭壁，也无树木遮挡。若被包围，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灰衣少年也连声附和，随后问道：“不过，这和那太妃有何关系？”
紫衣男人呷了一口酒道：“这薨了的张太妃，是恒王妃的亲姐姐。恒王妃在时，两人感情甚好。当年，恒王犯谋逆之罪被杀，恒王妃闻得消息，在抄家之前一把火烧光了恒王府。两日后，先皇帝驾崩，临终下了口谕传位于当今圣上。这张太妃在皇上登基之后，常有恶言。但朝廷念在她是先帝妃子，又育有公主，便随她去了。不瞒二位，上月，这位太妃还曾召家父进宫诊脉。后来我问过家父，把脉时太妃身体康健，并无什么病症。这才一个月便突然薨逝，便觉得有些蹊跷。”
“恒王现世，恒王妃的姐姐突然离世，听上去确实有些关联。不过，这恒王若在世，现如今应年近五十了，难道还想回来篡夺江山？现在的晟国，早已是李家的天下了。即使他回来，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黑衣少年疑惑道。
灰衣少年脸上忿忿：“我倒宁愿这江山是他的。当朝皇帝不过草包傀儡一个。这朝廷，早被李太后和成国公一手遮天了！”
这少年说的也是实情。当今圣上，在其生母慎妃薨逝不久之后，便不知何故突发癔症，或沉默不语，或呓语不断，甚至偶有癫狂之症。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束手无策。及至今日，也未长心智，言行举止皆如孩童一般。再加病症常发，根本不能理政。这朝廷之事，一直都是李太后在处理。
“我也深以为然。恒王生前在民间和朝廷颇得人心，这样下去，继承大统说不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会突然起兵造反？”黑衣少年不解。
紫衣男人神色一凛：“两位兄台，此番话还是勿要再言。现在京中遍布李家势力，咱们还是小心别惹火烧身。”
两位少年闻言也觉得方才的话有些失了分寸，便噤了声。此时小二也开始上菜，三人便不再就此事进行交谈，只说些其他无关痛痒的事来。
江遇雪默然坐在隔壁，坛中的酒早已被她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