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鼻被腥咸的海水堵塞,胃里几乎被灌满,身体开始脱力,最后意识残存的时分,白句出看到有人向他靠近。

    缓缓睁眼,是装扮温馨的单人病房,如果不是一贯混合在一起的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这里很难让人第一时间想到是医院。

    事故发生得猝不及防,刚刚醒来,他却出奇的清醒。趁着暑假快要收尾,他和朋友约了一起游泳,倒霉地遭遇了离岸流,他从侧边游出,却因体力不支而溺水。

    有人救了他,不幸中的万幸。

    没来得及深想,陡然感觉到左手被人握住,浸出了细细汗液。

    他轻微偏头就看见姜久枕着胳膊靠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柳眉轻蹙着。白句出有一瞬间的失神,浓黑的长睫几不可查地震颤。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抽出手掌,试图摆脱异样的情绪,细微的举动却不可控地扰醒了浅睡的女孩儿。

    “唔,哥哥,你醒了很久了吗?”姜久的脸颊因闷热浮现绯红的颜色,惺忪的眼睛还蒙着雾气。

    “哥哥?”白句出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他张张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更让他无措的是姜久的眼泪已经一滴滴滚落,他慌乱地坐起身,手却不知往哪儿放。转眼间一个重重的拥抱把他扑得往后仰,耳边是低声的哭诉。

    “哥哥,你、你让我担心死了,我都担心死了,我怕你没了,幸好,幸好……”

    突如其来的亲密将他钉在原地,眼泪落在肩膀上,他一番心理斗争之后才试探着一只手抚上姜久的背,一下一下轻拍。

    或许是被她浓烈的情绪感染,也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的眼眶竟然也蒙上水汽。

    这个拥抱让人感到熨帖的温暖,他本能地配合着姜久的情绪,直到她不再啜泣从他怀抱中离开。

    眼前的姑娘眼圈是红的,鼻头是红的,他无所适从,姜久是真的很为他难过。

    “好了,我没事了。”他摸摸姜久的头发,“其他人呢,没有事吧?”

    “白句出在医院。哥,你当时都自身难保了还去救他,结果人没救上,自己也搭进去了,幸好那个海滩有民间救援队,我不敢想如果当时没有他们……”姜久说着说着眼眶又蓄上泪水。

    白句出脑子里如惊雷炸开,世界上还能有两个白句出?姜雨……姜久管他叫“哥哥”,原来他是姜雨么……

    是恶作剧还是现实,他现在只想亲眼证实。

    “姜久,他在哪儿,我要去看他。”他掀开被子,一把拔掉针管,手上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姜久被他这一连串动作搞蒙圈了,一向温和的她现在却像一只刺猬:“哥,你手上流血了!你看看你脸色多难看,白句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姜久,我、我没事,你看,已经不流血了。”白句出被她气愤的模样镇住,他从未见她这样生气。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是安抚,是道歉,也是祈求。“小久,你陪我去看看他好吗?”他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哥。”姜久语气软了下来,“走吧,他就在隔壁。”

    ——

    姜雨脑子很懵,他还没从震惊中抽离。

    醒来看到有个中年男人守在床边,叫自己“句出”,还说是自己爸爸。

    句出?白句出?他连忙否认,问他是不是认错人了,结果中年男人居然怀疑他脑子坏掉了,更生气的是医院居然也能弄错资料。

    医生跟男人解释,说失忆可能是暂时的,家人的陪伴对恢复记忆有帮助。他不想听那些鬼话,仓惶地跑到卫生间却看到镜子里一张熟悉的却不属于自己的俊脸,他终于控制不住发出凄厉的鬼叫。

    中年男人一副愧疚神伤的样子,安慰了几句姜雨,说晚点再来看他,然后走了。

    他前脚刚走,白句出和姜久后脚就过来了。

    “卧/槽!”姜雨从床上跳了起来。该怎么形容这个诡异的画面,看着自己的妹妹挽着“自己”,他心里发毛。

    “白句——呃,姜雨?”姜雨偷瞟一眼姜久,把快到嘴边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不好好躺着?还是你们的身体素质都异于常人啊?”姜久用眼神剜了一眼姜雨,冷哼一声。

    “小久,那个,我们没事,我们哥们儿聊一会儿,你快回去休息吧。”姜雨此时急得像猫爪子挠心,只想快点打发走姜久。

    姜久看了眼白句出,对方点头说没事,她有点生气,却还是回病房了。

    “白句出!”姜雨此时五官都扭曲起来,“你也很难相信吧!我们居然灵魂互换了!这也太玄幻了吧!”他被刺/激得手舞足蹈,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白句出面若冰霜,额头的青筋不住地跳,看着“自己”那扭曲的五官,滑稽的动作,他想杀了姜雨的心都有了!

    “姜雨!你能不能注意一下我的形象!”白句出咬牙切齿地说。

    “哦,这不是受惊吓了嘛,我控制一下。”姜雨这会儿不闹了,“看着我的脸做出这种严肃的表情我还真别扭。”

    白句出轻嗤一声。

    姜雨问:“现在怎么办啊?难道我们就这么将错就错么?这不太现实吧。”

    “呵,这就是现实,还能怎么办,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还是你想再溺水一次?”白句出冷冷地说,眉眼间却是淡淡的忧愁。

    看着姜雨此刻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又于心不忍,“你不需要应付我家里,学校么,我的课程确实对你有点难,当然我会帮你。你家里和你的学校的事我也会尽力而为,如果有变数我们再讨论,你看怎么样?”

    “那姜久呢?我可以告诉她吗?”

    “这件事最好就我们两个知道,暂时不要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会让她担心,或许没多久我们就换回来了,或许……到时候再说吧。”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换做任何人都难以接受这种意外吧,他心理素质已经够好了。

    人生就是有各种意外,除了接受它,解决它,别无他法。

    ——

    白句出回到自己病房的时候,姜久正在网上冲浪,瞧见这个穿着病号服的高大身影闲庭信步似的,她在心里感叹体育生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出奇的好。

    白句出溺水这件事,姜久还没告诉父母,一开始得知消息的时候她慌张无措,第一时间就想找爸妈。但是她又马上想到爸妈远隔万里,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姜久思忖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让他们担心了。

    “哥,我没告诉爸妈,你醒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上报吧。”姜久想到了于是知会他一声。

    她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当家里的顶梁柱真不好受……

    “哦,刚才医生来查房你也不在,我问了你的情况,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了,真是太好了!”姜久杏眼微弯,嘴角上扬,露出漂亮的笑线,说话间还把两只手臂举得高高的,做出庆祝的姿势。

    白句出靠在床头,觉得她就像一只开心雀跃的阳光小狗,类似马尔济斯犬或者小金毛,他仿佛看到姜久长长的毛发和大大的耳朵随情绪飞扬。

    “我今天不陪床哦,明天给你带衣服过来。”姜久短短一天便体会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情绪的跌宕起伏,实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然后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嗯”,姜久不淡定了,难道姜雨这家伙转性了吗?一个平时比谁都大大咧咧,叽叽喳喳的人这会儿变得沉默寡言。哦不对,自从醒来之后他就有点奇怪,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具体哪里奇怪呢?比如他今天老喜欢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而他棕褐色的瞳孔里不像平时总是漾着温暖和笑意;比如他好像有点抗拒她亲昵的举动;比如他走路的姿态都稳重很多。

    姜久深呼一口气,下定决心,她一步步靠近病床,站定,没有思考直直俯下身。

    白句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圈住,他有点慌乱地摁掉手机。和一双杏眼冷不防对视,他瞳孔倏地收缩了一瞬 ,这个距离近得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白句出慌张的声音从喉咙溢出:“姜久,你——”

    “哥,你是我的亲哥吧?”眼前的人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却让人感觉熟悉又陌生。

    “我——”没等白句出说话,姜久解扣子,扯开衣领的动作行云流水。

    肩胛上一条丑丑的蜈蚣疤痕还在。

    小学的时候兄妹俩打闹,姜久推了姜雨一把,姜雨没站稳磕到了花坛的尖角上。

    姜久一直很自责,大概是和艺术品上有了瑕疵一样的心情,毕竟她在心里承认哥哥是小有姿色的。

    白句出早已浑身僵硬,后背的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皮肤被触碰的瞬间,好像有电流流经四肢百骸。

    他迫切想结束这异样的感觉,正欲抬手的时候,姜久刚好起身离开了,“哥,你记得你后背的疤是怎么来的吗?”

    “记得,小时候我们打闹不小心摔的。”白句出掩饰地扯了扯唇角,“怎么说起这个,我又不怪你。”

    姜久撇了撇嘴,很快又轻笑起来,恼自己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点儿,哥哥还是自己的哥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不知道有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放开了攥紧的潮湿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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