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乔出月后收到了皇后下的帖子，是邀请她参加福阳公主的及笄礼。
她一边翻看着娟秀小楷字体写成的请帖一边与青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记得今年皇后也不过双十年华，怎的有个要及笄的女儿？”
青禾随着虞乔陪嫁王府后在贵妇圈子里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认人，谁家有几口人，祖上又和谁是姻亲她都门清，她解释道：“自然不是她生的。是天后过继给她的，她的生母是靖南侯夫人，靖南侯在天后朝平叛时战死，他的夫人悲伤欲绝没多久也没了，天后感念其忠烈便把他们的女儿记在彼时还是世子妃的皇后名下。”
名份上虽是如此，但旁人听起来难免荒谬，二人相差年岁不大，即便是姐妹相称都使得，却要做母女，也不知福阳公主作何感想。
她叫青禾好好收着请帖，又选了套银红色绣缠枝海棠的广袖裙，裙摆下方绣着繁复的海棠花纹，这套衣服穿着去及笄礼刚好，既不显得她喧宾夺主抢了公主风头，也不会让她看着气色欠佳。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虞乔遣走了屋内一众女使奴婢，自己悄悄换了套浅蓝色常服，从凝晖堂后门溜出去，直奔温泉池。
她可不想叫姜珩发现，毕竟上次在浴池中如何被禽兽一点点啃干净这事儿叫她至今难以忘怀，直至今日看到温泉池子腿就软。
没有姜珩和一众女使守着的感觉的确不错。虞乔安心闭起眼，享受着温泉带来的热流一股股冲刷着她柔软的身躯，她柔亮如缎的乌发浮散在水中，香肩半露，浓黑与柔白交织，衬出少女红润的脸颊，花瓣一般柔软的唇。
她一双作乱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动着水花，似是洛神赋中的神女，又似误入凡间的妖精。
四肢百骸都渐渐弥漫起懒怠的倦意，虞乔打了个哈欠，身子往下缩了缩，蓦地一双手按在她的肩上，那双手体温颇高，像是男子的手，惊得她像一尾鱼似得挣开那双手，同时掬起一捧水“哗啦”全浇在身后那人身上。
她很快反应过来，能在王府随意走动并且堂而皇之走入温泉对她欲行不轨之事的，还能有谁？
不过他一声不吭这么来吓人，被泼了一身水那就是活该了。她懒懒睁眼，玩心顿起，摆出一副平康坊里那些娘子拉客的样子，晶亮的眼眸里是掩不住的媚态，妩媚一笑：“来啦~”
话音未落，她某处隐隐开始作痛起来。嘶——这样好像玩过头了。
她几乎不敢转过头看男人的神情，收起方才的模样，干笑两声试图打圆场：“我的意思是，你今日不需要进宫么？”
姜珩“呵”了一声，掐着她的下颔迫她转头，少女泡的脸颊通红，嘴唇上一抹红色娇艳欲滴，他想也不想就贴了上去。
唇齿纠缠间，虞乔瑟瑟发抖，她努力让自己身子沉入水里，呜呜咽咽控诉道：“我，我身子还没好全，你不能那什么。”
“哦？”姜珩似笑非笑：“哪个什么？”
“就，就那什么啊......”做是一回事，说又是另外一回事，青天白日叫她说这些太难为人了，她比划了一下，一只手虚虚握成拳，另一只手的食指戳进拳头里，希望他能看懂。
姜珩自然明白她在暗示什么，他使坏故意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就是不接她的话。
虞乔又羞又恼，径自在水里扑腾几下，好不容易游到另一边去，却又被男人抓着脚踝拉了回来，对上姜珩含笑的眸子。
虞乔无语：“你有病啊。”
姜珩揉揉她湿漉漉的脑袋，顺带摸摸她柔顺的长发，颇有几分爱怜：“不碰你，好好泡一会。”
女人生孩子都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生产时痛苦的样子姜珩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总会心慌的厉害。还好她没事，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事......他不敢往下想。
再者，太医来看过后也说虞乔生产后身子亏空不少需得好好养几年，若是叫她立即再有孕怕是会小产，倒不如好好给她养养身子。这些日子他叫人买了不少名贵药材来，各种补药流水似得端上来，他又命人去找有无适合男子喝的避子汤，桩桩件件都是想把人捧在手心里好好珍惜。
虞乔狐疑瞧了瞧他，姜珩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往常这氛围他早就忍不住要与她来一回，怎的今日像寺庙里斋戒了的和尚？莫不是被她生产吓怕了吧？
她有些忧愁，有些妇人生产时夫君在产房陪产，可转头就不愿与她亲近了，反而去寻那些未生育过的妾室。
她终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对我生产那事有阴影了？”
姜珩无声低头瞧了瞧水里的女孩，反问她：“怎么这么问？”
虞乔眼珠一转，想尽了这辈子的难过事，勉强挤出两滴眼泪：“要是你真的嫌弃我了......”
下一秒她的唇被人堵住。姜珩迈入水中，拥着怀里的女孩，在她唇上辗转，用力吸吮，把她的小舌拉出来，与她交换津液。
半晌，他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女孩，哑声问：“现在觉得我还嫌弃你吗？”
虞乔给点阳光就灿烂，更何况她根本不相信姜珩会因为她生产就不愿再与她亲近，就算如此，她也只会觉得姜珩是不行了才找借口罢了。
她藏起小心思，偏过头娇蛮哼了一声：“谁知道。”
姜珩一眼看出她在演戏，也不拆穿她，又是说情话又是搂抱，终于把人哄好了。他不在乎虞乔与他嬉闹，却不能不问她究竟在何处听说的夫君陪产生产妻子从而对房事有阴影的事，他问道：“是什么人跟你说了这些？”
虞乔被亲的晕乎乎，想也不想说道：“是我屋里的几个刚调进来的二等女使，她们聊天时我无意中听到的。”
聊什么不好，偏偏聊这个话题，那就说明这些女使还有妄议主子这一条罪名，这种嘴碎的人留在虞乔身边迟早要出事。
姜珩不动声色又亲了亲她的面颊：“再泡一会，我叫青禾进来伺候你。”
虞乔含糊应了声，姜珩起身，径自去了里屋换掉湿衣裳。
待换好衣服后他叫来唐叔：“去把王妃屋子里的二等女使全换掉，全部拖下去打死。”他说这话时没有一点波动，仿佛只是在吩咐晚膳要吃什么。
唐叔同样面色不惊，恭敬弯腰行礼：“是。”
这些事是他已经处理过许多回的。往年王府还没有王妃的时候，女使少得可怜，只有那些细碎的男人做不来的活计雇佣了几个女使，可这里头总有不听话的想爬床做个贵妾，姜珩都是叫他直接处理掉，他如今做起来得心应手。
姜珩继续说：“这批女使是谁选进来的？”
唐叔跪下请罪：“青禾姑娘选的人，老奴是看过的，是老奴失职，请殿下责罚。”
青禾年纪毕竟还小，就算再老成阅历也不足，姜珩皱了皱眉：“你自然失职，罚三个月月钱，另外你亲自再去挑一批人将功补过。”
唐叔暗暗送松了口气，连忙应下差事。星渊王手下能人不少，可对失职的下属的手段远没有那么温和，自裁谢罪的人不是没有，好在殿下看在王妃的面子上饶了他。
他暗自抹汗，心中惊惧不已，下定决心要更好好伺候虞乔。
很快便到了福阳公主的及笄礼那日，虞乔和福阳公主并无交集，她也无需早早入宫陪伴，便卡着时间到了宫里。
公主的及笄礼是在谨芳所举办，这里也是公主长大的地方。
虞乔带着青禾慢吞吞来到谨芳所时及笄礼还未开始，多是一些命妇们在寒暄。皇后广邀宫中妃嫔，虞乔看到不少低阶嫔妃已经到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溧阳大长公主不是喜欢交际的性子，却破天荒的来了及笄礼，眼下正在和一众上了年纪的夫人们言笑晏晏，待瞧见虞乔后举杯含笑示意，虞乔敛裙亦回了一礼。
许久未见徐窈窈，也不知她是否安好。虞乔目光逡巡半晌，却不曾见到她。
莫非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她微不可察皱眉，侧身对着青禾吩咐几句，自己孤身出了谨芳所，沿着后宫来此地的必经之路上找她。
她意外在离谨芳所不远的一处兰亭中找到了徐窈窈。她手里执着一把纨扇轻轻摇着，身子纤弱。她今日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水色褙子，下身同样是浅色马面裙，裙面上绣着素白的牡丹，旁边有几株兰草做点缀。
她的气色比之前看上去好了些，鬓发全部挽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虞乔远远地叫她：“窈窈。”
徐窈窈回神，见是她，面上也多了几分笑容：“是王妃啊，听闻王妃喜得麟儿，恭喜了。”
虞乔在她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你的气色好多了。”
徐窈窈笑容淡了，两弯清淡的拂烟眉颦起：“总要向前看。”
虞乔本不想提她和姜景丞的事儿，但她忧心徐窈窈在宫中的处境，还是问道：“你和陛下——”
徐窈窈是再柔婉不过的性子，她却难得打断了虞乔：“别再提他。我是他的妃嫔，仅此而已。”
虞乔回想起前日和姜珩聊起的事。
皇宫。
姜景丞端坐在御案后，眼中是掩不住的疲惫：“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每每一闭眼就是徐嫔的身影，她从前和我一起酿酒，酿好了就埋在树下，我还答应她等她每年生辰就取一坛。”
他面上浮现出几分苦涩：“然而梦醒后我再去她那儿，她虽然还对着我和颜悦色，可好像始终和我隔了一层面纱，终究不复从前了。”
他目光落在麒麟瑞兽香炉上，香炉里吐出轻薄的烟，他怅惘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徐嫔她眼瞳澄澈，每每看到我她的眼睛里就有光，看到她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姜珩掩饰般用广袖遮住半面，端起茶盏浅尝一口，实际是为了掩饰唇边如何都压不下去的幸灾乐祸。
呵，姜景丞你也有今天。不是不相信爱情吗，怎么如今被一个女人困住了？
姜景丞继续道：“还记得天后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还想给你塞女人，结果差点被你打一顿，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世间有不近女色的男人。”
姜珩脸黑了。姜景丞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彼时他是离天后最近的人，是诸多世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唯独姜景丞是个例外，他在某日散朝后吊儿郎当拦住了他：“喂，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扶持你做皇帝。”
他开始细数做皇帝的好处，又把自己不愿做皇帝的理由搬了出来：“我就一旁支宗室子弟，没甚大志，来长安是迫不得已，我本来是想混到立太子就回去，没想到政斗比我想的残酷，我已经脱不了身了。”
他非常诚恳：“你若是真的登基，就把我送回王府就好，我从哪来回哪去。”
在见姜珩之前姜景丞也做了许多假设，譬如姜珩会在登基后让他作为人质留在长安，再譬如姜珩压根不需要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姜珩也不想做皇帝，旁人眼中遥不可及的帝位就这么被当成皮球在二人中间踢来踢去。最终姜珩拿来了骰子，谁点数大谁辅佐另外一方做皇帝。
他三点，姜景丞六点，结果出来的时候姜景丞脸都绿了。他万般不情不愿的和他达成同盟。
盟约需要有可靠的保证作为纽带，时下高门贵族常常利益联姻，大家族儿女结合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便寻了母家嫡系的表妹欲给姜珩做妾，谁知道姜珩差点和他翻脸。
姜珩毫不手软的把那女人丢出府邸，当天就亲自在他府邸门口堵着，冷声质问他意在何为，这也导致姜景丞一直到姜珩成婚前都以为他好男风。
如今说起这段往事姜景丞还啼笑皆非，他总算有了些松快的表情：“我想求你一件事，你的夫人和徐嫔交好，你帮我劝劝她，有时候我真低不下这个头。”
回忆结束。
虞乔凝眉望着徐窈窈，她在提起姜景丞时面色淡淡，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姜珩问她是否愿意来劝劝徐窈窈，她只说试试看。
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至清至疏夫妻，夫妻间的事旁人又如何得知？虞乔没有把握劝徐窈窈，更何况，徐窈窈小产一事陛下直接未重新调查，涉事嫔妃依旧在宫中活跃，她出于私心并不希望徐窈窈原谅姜景丞，哪怕这个人是帝王。
徐窈窈问身边宫女何时了，得知及笄礼快开始了便也不再耽搁，站起身跟着虞乔一道去往谨芳所。二人并肩走着，徐窈窈嫌氛围太沉闷，她不想再提姜景丞，遂询问起宫外事：“梦月姐姐过得还好吗？”
虞乔在生产前夕一直不得空看她，直到生产完后江梦月派了几个女使来给她送礼，女使说江梦月如今忙着开铺子不得空，叫她们代送。
江梦月的经商手段叫虞乔叹为观止，这才过去了多久呢，江梦月从原先的一家铺子开到了十多家，甚至隐隐有向其他州县发展的趋势，据说她店里的吃食旁人吃过再难忘，宫里的不少妃嫔都托人采买。
就譬如说江梦月托人给她带的礼物里那份冰镇乳酪，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法子竟然能叫乳酪在夏日里长久不化，吃一口甜丝丝的，味道比王府里的厨子做的还要好。
难怪她赚钱呢。听送礼的女使说，江梦月如今名下几个铺子收成加起来日进斗金都不是问题。
她将这些事讲给徐窈窈听，她听后面上多了几丝笑意：“姐姐能力出众，当是如此。”
远处小太监拍手唱和的声音传来，虞乔愣了愣，旋即拉着退避到宫道一旁，垂首静默。
姜景丞今日乘着轿辇，他原先在闭目养神，偏头疼得厉害，索性睁开眼，入目便是徐窈窈垂首的模样。
他语气中多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欢喜：“窈窈？”
二人同时行礼：“陛下万安。”
姜景丞这才看到徐窈窈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很少会记女人样貌，还是看她穿着王妃的服饰方才心下了然，道：“星渊王妃也在。”
虞乔恭敬垂首，仍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见过陛下。”
“起来吧。”姜景丞挥挥手示意虞乔起身。
虞乔说到底是臣妻，他不好过多关注，便略过她望着徐窈窈，目光里皆是欲言又止的情愫，嘴唇蠕动似想说什么，徐窈窈冷酷斩断他的所有情丝：“陛下，今日是福阳公主及笄礼，臣妾去迟了不好，臣妾告退。”
经徐窈窈这么提醒，姜景丞想起晨起时小太监是提了一嘴，他没当回事。陛下日理万机，公主的及笄礼他是否参加都可有可无。
他原先不打算去，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朕同你们一起去。”
好在距离谨芳所距离不远了，三人一路谁也无话，颇为尴尬，待到了谨芳所后虞乔松了口气。三人气氛着实古怪，陛下对徐窈窈有意，徐窈窈又不愿与他亲近，她像个电灯泡似的夹在中间。
今日来的女眷极多，长安贵妇圈有头有脸的妇人几乎齐聚，什么这个国公夫人，那个王妃，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素日里鼻孔朝天的贵妇。
虞乔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什么鼻孔朝天，若是这些贵妇知道她在心里头这般编排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
忠义侯府在长安的地位虽然没落了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虞忆霜也收到了帖子，出门前特意精心拾掇了好一会儿，带了一套花重金打造的翡翠头面，细细上了妆掩盖眉眼间的乌青色。
她此时混在几位贵妇中间小心讨好着，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却止不住的犯恶心，到底是忠义侯府没本事，才叫她处处低人一等，对着这些官夫人还得做小伏低。
虞乔和徐窈窈一同入席，宫妃的位置和外命妇不在一起，虞乔虽然坐在靠近主位的地方，四周却都是不大相熟的命妇，唯一关系好些的沈之谊身子不适没来出席，虞乔勉强和身边的老王妃们聊了几句便兴致缺缺，独自一人端起桌上的酒品尝。
宫中的酒为了防止贵人们喝醉出丑，都是浓度极低的果子酒或是桂花酿之类的，醇香浓郁，虞乔喜欢这个味道，不免多喝了几杯。
公主的及笄礼在几位宾者的赞颂下徐徐拉开序幕，虞乔托腮瞧着那位传闻中的福阳公主，的确称得上一声美人，冰肌玉骨，巧笑嫣然。
听闻皇后已经在为公主物色驸马，人选尚未确定，世家公子们都铆足了劲，毕竟娶到公主就意味着仕途坦荡，继续延续家族荣光。
虞乔算算时间，姜珩这会应该还在和前朝大臣议事，她只得把那颗想回府的心按了回去。正当她神游天外时，青禾不动声色，趁着为她倒酒之际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奴婢看到虞大小姐带着婢女出去了。”
虞乔勾了勾唇。
上当了。
她一边翻看着娟秀小楷字体写成的请帖一边与青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记得今年皇后也不过双十年华，怎的有个要及笄的女儿？”
青禾随着虞乔陪嫁王府后在贵妇圈子里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认人，谁家有几口人，祖上又和谁是姻亲她都门清，她解释道：“自然不是她生的。是天后过继给她的，她的生母是靖南侯夫人，靖南侯在天后朝平叛时战死，他的夫人悲伤欲绝没多久也没了，天后感念其忠烈便把他们的女儿记在彼时还是世子妃的皇后名下。”
名份上虽是如此，但旁人听起来难免荒谬，二人相差年岁不大，即便是姐妹相称都使得，却要做母女，也不知福阳公主作何感想。
她叫青禾好好收着请帖，又选了套银红色绣缠枝海棠的广袖裙，裙摆下方绣着繁复的海棠花纹，这套衣服穿着去及笄礼刚好，既不显得她喧宾夺主抢了公主风头，也不会让她看着气色欠佳。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虞乔遣走了屋内一众女使奴婢，自己悄悄换了套浅蓝色常服，从凝晖堂后门溜出去，直奔温泉池。
她可不想叫姜珩发现，毕竟上次在浴池中如何被禽兽一点点啃干净这事儿叫她至今难以忘怀，直至今日看到温泉池子腿就软。
没有姜珩和一众女使守着的感觉的确不错。虞乔安心闭起眼，享受着温泉带来的热流一股股冲刷着她柔软的身躯，她柔亮如缎的乌发浮散在水中，香肩半露，浓黑与柔白交织，衬出少女红润的脸颊，花瓣一般柔软的唇。
她一双作乱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动着水花，似是洛神赋中的神女，又似误入凡间的妖精。
四肢百骸都渐渐弥漫起懒怠的倦意，虞乔打了个哈欠，身子往下缩了缩，蓦地一双手按在她的肩上，那双手体温颇高，像是男子的手，惊得她像一尾鱼似得挣开那双手，同时掬起一捧水“哗啦”全浇在身后那人身上。
她很快反应过来，能在王府随意走动并且堂而皇之走入温泉对她欲行不轨之事的，还能有谁？
不过他一声不吭这么来吓人，被泼了一身水那就是活该了。她懒懒睁眼，玩心顿起，摆出一副平康坊里那些娘子拉客的样子，晶亮的眼眸里是掩不住的媚态，妩媚一笑：“来啦~”
话音未落，她某处隐隐开始作痛起来。嘶——这样好像玩过头了。
她几乎不敢转过头看男人的神情，收起方才的模样，干笑两声试图打圆场：“我的意思是，你今日不需要进宫么？”
姜珩“呵”了一声，掐着她的下颔迫她转头，少女泡的脸颊通红，嘴唇上一抹红色娇艳欲滴，他想也不想就贴了上去。
唇齿纠缠间，虞乔瑟瑟发抖，她努力让自己身子沉入水里，呜呜咽咽控诉道：“我，我身子还没好全，你不能那什么。”
“哦？”姜珩似笑非笑：“哪个什么？”
“就，就那什么啊......”做是一回事，说又是另外一回事，青天白日叫她说这些太难为人了，她比划了一下，一只手虚虚握成拳，另一只手的食指戳进拳头里，希望他能看懂。
姜珩自然明白她在暗示什么，他使坏故意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就是不接她的话。
虞乔又羞又恼，径自在水里扑腾几下，好不容易游到另一边去，却又被男人抓着脚踝拉了回来，对上姜珩含笑的眸子。
虞乔无语：“你有病啊。”
姜珩揉揉她湿漉漉的脑袋，顺带摸摸她柔顺的长发，颇有几分爱怜：“不碰你，好好泡一会。”
女人生孩子都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生产时痛苦的样子姜珩每每在午夜梦回时总会心慌的厉害。还好她没事，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事......他不敢往下想。
再者，太医来看过后也说虞乔生产后身子亏空不少需得好好养几年，若是叫她立即再有孕怕是会小产，倒不如好好给她养养身子。这些日子他叫人买了不少名贵药材来，各种补药流水似得端上来，他又命人去找有无适合男子喝的避子汤，桩桩件件都是想把人捧在手心里好好珍惜。
虞乔狐疑瞧了瞧他，姜珩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往常这氛围他早就忍不住要与她来一回，怎的今日像寺庙里斋戒了的和尚？莫不是被她生产吓怕了吧？
她有些忧愁，有些妇人生产时夫君在产房陪产，可转头就不愿与她亲近了，反而去寻那些未生育过的妾室。
她终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对我生产那事有阴影了？”
姜珩无声低头瞧了瞧水里的女孩，反问她：“怎么这么问？”
虞乔眼珠一转，想尽了这辈子的难过事，勉强挤出两滴眼泪：“要是你真的嫌弃我了......”
下一秒她的唇被人堵住。姜珩迈入水中，拥着怀里的女孩，在她唇上辗转，用力吸吮，把她的小舌拉出来，与她交换津液。
半晌，他才放开气喘吁吁的女孩，哑声问：“现在觉得我还嫌弃你吗？”
虞乔给点阳光就灿烂，更何况她根本不相信姜珩会因为她生产就不愿再与她亲近，就算如此，她也只会觉得姜珩是不行了才找借口罢了。
她藏起小心思，偏过头娇蛮哼了一声：“谁知道。”
姜珩一眼看出她在演戏，也不拆穿她，又是说情话又是搂抱，终于把人哄好了。他不在乎虞乔与他嬉闹，却不能不问她究竟在何处听说的夫君陪产生产妻子从而对房事有阴影的事，他问道：“是什么人跟你说了这些？”
虞乔被亲的晕乎乎，想也不想说道：“是我屋里的几个刚调进来的二等女使，她们聊天时我无意中听到的。”
聊什么不好，偏偏聊这个话题，那就说明这些女使还有妄议主子这一条罪名，这种嘴碎的人留在虞乔身边迟早要出事。
姜珩不动声色又亲了亲她的面颊：“再泡一会，我叫青禾进来伺候你。”
虞乔含糊应了声，姜珩起身，径自去了里屋换掉湿衣裳。
待换好衣服后他叫来唐叔：“去把王妃屋子里的二等女使全换掉，全部拖下去打死。”他说这话时没有一点波动，仿佛只是在吩咐晚膳要吃什么。
唐叔同样面色不惊，恭敬弯腰行礼：“是。”
这些事是他已经处理过许多回的。往年王府还没有王妃的时候，女使少得可怜，只有那些细碎的男人做不来的活计雇佣了几个女使，可这里头总有不听话的想爬床做个贵妾，姜珩都是叫他直接处理掉，他如今做起来得心应手。
姜珩继续说：“这批女使是谁选进来的？”
唐叔跪下请罪：“青禾姑娘选的人，老奴是看过的，是老奴失职，请殿下责罚。”
青禾年纪毕竟还小，就算再老成阅历也不足，姜珩皱了皱眉：“你自然失职，罚三个月月钱，另外你亲自再去挑一批人将功补过。”
唐叔暗暗送松了口气，连忙应下差事。星渊王手下能人不少，可对失职的下属的手段远没有那么温和，自裁谢罪的人不是没有，好在殿下看在王妃的面子上饶了他。
他暗自抹汗，心中惊惧不已，下定决心要更好好伺候虞乔。
很快便到了福阳公主的及笄礼那日，虞乔和福阳公主并无交集，她也无需早早入宫陪伴，便卡着时间到了宫里。
公主的及笄礼是在谨芳所举办，这里也是公主长大的地方。
虞乔带着青禾慢吞吞来到谨芳所时及笄礼还未开始，多是一些命妇们在寒暄。皇后广邀宫中妃嫔，虞乔看到不少低阶嫔妃已经到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溧阳大长公主不是喜欢交际的性子，却破天荒的来了及笄礼，眼下正在和一众上了年纪的夫人们言笑晏晏，待瞧见虞乔后举杯含笑示意，虞乔敛裙亦回了一礼。
许久未见徐窈窈，也不知她是否安好。虞乔目光逡巡半晌，却不曾见到她。
莫非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她微不可察皱眉，侧身对着青禾吩咐几句，自己孤身出了谨芳所，沿着后宫来此地的必经之路上找她。
她意外在离谨芳所不远的一处兰亭中找到了徐窈窈。她手里执着一把纨扇轻轻摇着，身子纤弱。她今日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水色褙子，下身同样是浅色马面裙，裙面上绣着素白的牡丹，旁边有几株兰草做点缀。
她的气色比之前看上去好了些，鬓发全部挽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虞乔远远地叫她：“窈窈。”
徐窈窈回神，见是她，面上也多了几分笑容：“是王妃啊，听闻王妃喜得麟儿，恭喜了。”
虞乔在她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你的气色好多了。”
徐窈窈笑容淡了，两弯清淡的拂烟眉颦起：“总要向前看。”
虞乔本不想提她和姜景丞的事儿，但她忧心徐窈窈在宫中的处境，还是问道：“你和陛下——”
徐窈窈是再柔婉不过的性子，她却难得打断了虞乔：“别再提他。我是他的妃嫔，仅此而已。”
虞乔回想起前日和姜珩聊起的事。
皇宫。
姜景丞端坐在御案后，眼中是掩不住的疲惫：“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每每一闭眼就是徐嫔的身影，她从前和我一起酿酒，酿好了就埋在树下，我还答应她等她每年生辰就取一坛。”
他面上浮现出几分苦涩：“然而梦醒后我再去她那儿，她虽然还对着我和颜悦色，可好像始终和我隔了一层面纱，终究不复从前了。”
他目光落在麒麟瑞兽香炉上，香炉里吐出轻薄的烟，他怅惘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徐嫔她眼瞳澄澈，每每看到我她的眼睛里就有光，看到她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姜珩掩饰般用广袖遮住半面，端起茶盏浅尝一口，实际是为了掩饰唇边如何都压不下去的幸灾乐祸。
呵，姜景丞你也有今天。不是不相信爱情吗，怎么如今被一个女人困住了？
姜景丞继续道：“还记得天后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还想给你塞女人，结果差点被你打一顿，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世间有不近女色的男人。”
姜珩脸黑了。姜景丞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彼时他是离天后最近的人，是诸多世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唯独姜景丞是个例外，他在某日散朝后吊儿郎当拦住了他：“喂，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扶持你做皇帝。”
他开始细数做皇帝的好处，又把自己不愿做皇帝的理由搬了出来：“我就一旁支宗室子弟，没甚大志，来长安是迫不得已，我本来是想混到立太子就回去，没想到政斗比我想的残酷，我已经脱不了身了。”
他非常诚恳：“你若是真的登基，就把我送回王府就好，我从哪来回哪去。”
在见姜珩之前姜景丞也做了许多假设，譬如姜珩会在登基后让他作为人质留在长安，再譬如姜珩压根不需要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姜珩也不想做皇帝，旁人眼中遥不可及的帝位就这么被当成皮球在二人中间踢来踢去。最终姜珩拿来了骰子，谁点数大谁辅佐另外一方做皇帝。
他三点，姜景丞六点，结果出来的时候姜景丞脸都绿了。他万般不情不愿的和他达成同盟。
盟约需要有可靠的保证作为纽带，时下高门贵族常常利益联姻，大家族儿女结合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便寻了母家嫡系的表妹欲给姜珩做妾，谁知道姜珩差点和他翻脸。
姜珩毫不手软的把那女人丢出府邸，当天就亲自在他府邸门口堵着，冷声质问他意在何为，这也导致姜景丞一直到姜珩成婚前都以为他好男风。
如今说起这段往事姜景丞还啼笑皆非，他总算有了些松快的表情：“我想求你一件事，你的夫人和徐嫔交好，你帮我劝劝她，有时候我真低不下这个头。”
回忆结束。
虞乔凝眉望着徐窈窈，她在提起姜景丞时面色淡淡，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姜珩问她是否愿意来劝劝徐窈窈，她只说试试看。
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至清至疏夫妻，夫妻间的事旁人又如何得知？虞乔没有把握劝徐窈窈，更何况，徐窈窈小产一事陛下直接未重新调查，涉事嫔妃依旧在宫中活跃，她出于私心并不希望徐窈窈原谅姜景丞，哪怕这个人是帝王。
徐窈窈问身边宫女何时了，得知及笄礼快开始了便也不再耽搁，站起身跟着虞乔一道去往谨芳所。二人并肩走着，徐窈窈嫌氛围太沉闷，她不想再提姜景丞，遂询问起宫外事：“梦月姐姐过得还好吗？”
虞乔在生产前夕一直不得空看她，直到生产完后江梦月派了几个女使来给她送礼，女使说江梦月如今忙着开铺子不得空，叫她们代送。
江梦月的经商手段叫虞乔叹为观止，这才过去了多久呢，江梦月从原先的一家铺子开到了十多家，甚至隐隐有向其他州县发展的趋势，据说她店里的吃食旁人吃过再难忘，宫里的不少妃嫔都托人采买。
就譬如说江梦月托人给她带的礼物里那份冰镇乳酪，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法子竟然能叫乳酪在夏日里长久不化，吃一口甜丝丝的，味道比王府里的厨子做的还要好。
难怪她赚钱呢。听送礼的女使说，江梦月如今名下几个铺子收成加起来日进斗金都不是问题。
她将这些事讲给徐窈窈听，她听后面上多了几丝笑意：“姐姐能力出众，当是如此。”
远处小太监拍手唱和的声音传来，虞乔愣了愣，旋即拉着退避到宫道一旁，垂首静默。
姜景丞今日乘着轿辇，他原先在闭目养神，偏头疼得厉害，索性睁开眼，入目便是徐窈窈垂首的模样。
他语气中多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欢喜：“窈窈？”
二人同时行礼：“陛下万安。”
姜景丞这才看到徐窈窈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很少会记女人样貌，还是看她穿着王妃的服饰方才心下了然，道：“星渊王妃也在。”
虞乔恭敬垂首，仍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见过陛下。”
“起来吧。”姜景丞挥挥手示意虞乔起身。
虞乔说到底是臣妻，他不好过多关注，便略过她望着徐窈窈，目光里皆是欲言又止的情愫，嘴唇蠕动似想说什么，徐窈窈冷酷斩断他的所有情丝：“陛下，今日是福阳公主及笄礼，臣妾去迟了不好，臣妾告退。”
经徐窈窈这么提醒，姜景丞想起晨起时小太监是提了一嘴，他没当回事。陛下日理万机，公主的及笄礼他是否参加都可有可无。
他原先不打算去，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朕同你们一起去。”
好在距离谨芳所距离不远了，三人一路谁也无话，颇为尴尬，待到了谨芳所后虞乔松了口气。三人气氛着实古怪，陛下对徐窈窈有意，徐窈窈又不愿与他亲近，她像个电灯泡似的夹在中间。
今日来的女眷极多，长安贵妇圈有头有脸的妇人几乎齐聚，什么这个国公夫人，那个王妃，走两步就能遇到一个素日里鼻孔朝天的贵妇。
虞乔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什么鼻孔朝天，若是这些贵妇知道她在心里头这般编排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
忠义侯府在长安的地位虽然没落了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虞忆霜也收到了帖子，出门前特意精心拾掇了好一会儿，带了一套花重金打造的翡翠头面，细细上了妆掩盖眉眼间的乌青色。
她此时混在几位贵妇中间小心讨好着，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却止不住的犯恶心，到底是忠义侯府没本事，才叫她处处低人一等，对着这些官夫人还得做小伏低。
虞乔和徐窈窈一同入席，宫妃的位置和外命妇不在一起，虞乔虽然坐在靠近主位的地方，四周却都是不大相熟的命妇，唯一关系好些的沈之谊身子不适没来出席，虞乔勉强和身边的老王妃们聊了几句便兴致缺缺，独自一人端起桌上的酒品尝。
宫中的酒为了防止贵人们喝醉出丑，都是浓度极低的果子酒或是桂花酿之类的，醇香浓郁，虞乔喜欢这个味道，不免多喝了几杯。
公主的及笄礼在几位宾者的赞颂下徐徐拉开序幕，虞乔托腮瞧着那位传闻中的福阳公主，的确称得上一声美人，冰肌玉骨，巧笑嫣然。
听闻皇后已经在为公主物色驸马，人选尚未确定，世家公子们都铆足了劲，毕竟娶到公主就意味着仕途坦荡，继续延续家族荣光。
虞乔算算时间，姜珩这会应该还在和前朝大臣议事，她只得把那颗想回府的心按了回去。正当她神游天外时，青禾不动声色，趁着为她倒酒之际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奴婢看到虞大小姐带着婢女出去了。”
虞乔勾了勾唇。
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