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稍有喧闹的人声,因为身前男子的沉默倏然一静。

    “老道莫逃!”

    那蓝衣剑修余光一动,只见方才的摊主老头正念诀起势欲遁。

    迟安安只觉芙蓉髻微松,被眼前男人的乌发带着往后一退,几缕额发飘散,也瞬间解了二人纠缠。

    她偷偷摸摸觑着面前的男人,和记忆对上了眼。

    依旧是头上束木簪,一身月白掐金丝纹袍,袖间还暗纹着幽兰草。两人的打扮倒意外的相配。

    男人朗星般的眸微抬,无意瞥了那道修一眼:“扰乱大比秩序,灵石以次充好,可知罪?”

    清冷的声线压得老头双腿微颤,跪了下去。

    但双唇翕动却像是因为不平而小声辩驳。

    迟安安耳力好,她听见这老头说:“散修百年难出贵子,不当是因为我们之故,多年难登上仙界,实该省思他们自己百年来有没有努力......”

    迟安安要跑路的心思“噌”的一下消了个干净,绯色衣袖挡着身边探来的视线,不吐不快:“自己作孽还要放碗骂娘,你这老道修当真是条为主子看门护院的好——”

    身侧人微动,却只抬腕握住她薄纱衣袖。

    那手腕骨分明,肤色温润如白玉,一下子止住了迟安安的话头。

    周围的散修因她一句话,百年来诸多佼佼散修在仙门大比的经历在他们脑中过了一遍,私下里的目光对望,暗自惊心。

    “夫人高谈阔论,出口成脏...章,吴华佩服!”蓝衣剑修已剑抵道修喉头,又转望向林旧,“仙君,不知此人该如何发落?”

    底下有人附和起来,默契忽略了吴华前半句话。

    “林旧仙尊也是散修出身,更应该明了我等处境!”

    “不可轻饶!”

    一双双目光都焦灼地聚向那位长身玉立的白衣仙君。

    “移交刑司查办,务保此次大比公正。”

    他沉稳肃冷的话音一落,人群中有人答了声“是”,利索将老道修绑了,御剑往三重天上飞。

    一场因她而起的闹剧堪堪结束,迟安安绯色衣角一掀,反应过来想遁了。

    但偏偏有个不长眼的吴华收剑,往一红一白的两处身影前,再次端正作揖。

    “今日多谢仙尊与夫人,为我等消灾解难!”他仍忿忿,却碍于此地游龙混杂,还是噤了声。

    莫名的,仙尊和迟安安都没接嘴。

    白衣仙君淡然地垂眼望向女子,迟安安芙蓉木簪一抖,眼睫也轻轻颤动。

    吴华顺着仙君视线瞧,瞬间明白过来。

    “啊,仙尊夫人久别重逢,定然情潮...绪翻涌。仙君可知她在流洲界苦等仙君十年,今日仙君终于历劫回归来寻夫人......”

    说着说着,他似是替迟安安感慨起来,眼泛泪花:“夫人一番赤诚追随仙尊之心得上天垂帘,她心愿得偿,定是感动得僵在

    这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迟安安听得惊心动魄,客栈小倌竟能把她十年来求自保为林旧量身定制的花边新闻删繁简要地全漏光了!

    身侧背影挡住了明灼日光,方才握住她袖侧的手往下轻轻一拉,入目便是林旧那张熟悉的眉眼。

    耳边风拂起一阵清幽的雪松木香,迟安安双手缓缓抬起,葱白指尖带了点不可置信的颤抖,再触上面前仙君脸颊时却又转瞬顿住。

    她深呼出一口气,琉璃眸在双手终于触到面前人时,终于盈满泪珠,鬼使神差地一捏——

    仙君的面颊意外温润细腻,出口的声调带了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无措。

    “竟是活的...”迟安安两行泪珠倏然滚落,情难自已地喃喃,“夫君...你终于找到我了。”

    患难夫妻死别再重逢,叫看者也感动。甚至吴华在内几名散修也赔了几滴眼泪。

    迟安安见面前的男人视线从她双手移到她刚捏住的袖边,还没开口,便迅速出了声,言语急切地像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所有人都同我说我等不到你了......”

    她眸中泪光点点,哭得梨花带雨,眼神同着声音同柔弱外表相反的坚定。

    迟安安无视面前仙君古井无波的沉稳面色,自顾自继续:“夜深幽梦还乡,我只信夫君临别赠言...我会等夫君等到灵体消散的那一日。上天垂怜,让我夫妻二人终于有团聚之日。”

    面前林旧的神色高高在上。

    迟安安闭眼狠了狠心,不吃这套就只能先把林旧拽离此地,她总不可能把十年苦心经营全在今日毁于一旦。

    但她实在没有把握。

    出于试探,她轻轻扯了把旁侧月白衣袖上的兰草,人竟真顺着她往前走了一步。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就在一众散修惊奇到不敢出声的目光中越走越远。

    恍惚里迟安安听见一声:“林旧仙尊何时有了道侣?”

    “这个我知道!那就得从林旧仙尊与魔尊十年前斗法开始说起...”

    迟安安默念了句“八卦花边是人类的第六大本能,等她有活命的机会再来辟谣”,拉着白衣袖边的步子走得更急了。

    天已将晚,其实迟安安不知道要去哪里。仿佛只要不停下来,她就永远不需要和后面的人对峙。

    河边洒金,波光粼粼。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仙君往回扯了扯自己的袍袖,没扯开。

    迟安安耳边落下一声羽毛般轻柔的声线。

    “是要拉着我去哪?”后面人很轻地笑了,像在玩味对他而言很陌生的两个字,“夫、人?”

    迟安安惊得后脑窜上一股子麻意,手一松。

    那片被她因害怕而揉成一团的袖边又回到主人身旁,皱巴巴的样子与那清冷的气质半分不搭。

    “此次我下界,便听了好些我与夫、人的新闻轶事。但竟不知,到底是哪一次历劫,让我惹上这次鸳鸯债,我竟自己都忘了。”

    林旧踱步绕至女子面前。

    女子双眸紧闭,眼睫脆弱地耷拉着,在浅金日光下投出明灭阴影。在这一瞬间她想到的竟然是,他真的有去怀疑过?

    迟安安悄悄睁了一只眼,却看见林旧含了笑专注地望着她。

    面前男子身姿绰然,眉目俊俏温和,是一个端方君子模样。

    她稍放下心,想难得说句实话。

    “刷——”

    平静无波的河面中有股水流似出现灵识逃出,变换成细细长长的一条银链,散发出灼人的光线向池安安飞来!在一瞬间银链断裂,幻出实体。一条直拴住她的脖子,其余四条分别将她的四肢牢牢钉住。

    月白长袍翻飞,仙君左手控着悬至空中,一步一踱。

    他的眉眼冷漠,落下的声音无情:“你这魔物身上还带着鸿影煞气,冥界幽气。私进仙界,意欲何为?”

    池安安被缚住手脚,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踢蹬挣扎。

    “听.....我把话说哇......”

    “我并非魔界奸细,此番来找仙君是因为...”她面颊因为窒息而染上一抹病态的红,嘴唇无力地翕动。

    被银流捆缚的纤白脖颈因为挣扎现出血痕,池安安青筋乍显,如盘踞在额间的青蛇。

    她已经不能完整说出一句话:“仙君... 仙君负我,如今还想...杀蛋灭口,欺世盗名,简直是仙界陈世美!”

    银色灵流微不可查地一松。

    迟安安深呼出一口气,不敢迟疑:“仙君可还记得十年前和魔尊那一仗?你们沙场正酣,但绝未想到有一枚柔弱可欺的蛋掉

    入冥界,惨遭横死!一路颠簸,却因为身怀仙君灵力惹眼,要被人反复鞭尸,要把我蒸炒煎炸煮!”

    迟安安刚被魔尊鸿影打发来流洲的的前一天,也就是她重生的第一世,正因为鸿影和林旧两尊大佛斗法,她身为一个蛋就只能在边上躺着观战,波及的灵力一下就把她的蛋壳劈个粉碎,她尚未来得及化形便被两个阴官锁着就入了幽冥。

    是鸿影从冥界将它讨了回来,原本是要蒸了它,却因为第一世她作为灵蛋,吸纳了仙魔两界战神的至纯灵气。受伤的魔尊奈何不了她,便把她打发到了仙界。她蛋灵破碎,又寄灵到了灵体残缺的仙界女修身上,在流洲残喘十年。

    迟安安越想越觉得一路颠簸,竟然真的滚下几滴真情实感的眼泪来。

    “我本是个已经成了形的女胎!”迟安安被锁了手,只好急乱地摆动腰间的幽兰佩,看向他的琉璃眸因为泪花更显清澈纯净,“方才不是说我魔气重重嘛,这玉佩还尚存仙尊与魔尊打斗的灵力残余,仙尊可自来验。”

    她求生切切,在空中摆得幅度略大,腰侧的系结都微微松开了许。林旧避开眼,左手往下一压,松了禁锢。

    迟安安刚轻飘飘落在地上,她连忙揉搓自己箍紧的脖子,很不容易地又喘上了气。

    看这样子,自己应该算是,又逃过一劫?

    她一面呼气,一面又觑着面前的仙君冷漠的面容仿佛闪过一丝挣扎。

    “那我与你的那些坊间传闻——”

    “咳咳咳......”迟安安惊天动地的咳盖过了他的不解疑惑,也成功地引来了那名刚刚传完林旧花边消息的蓝衣剑修吴华,和他的同门师弟柯烁。

    二人兴冲冲赶来:“仙君,夫人,叫我们好追!”

    两个呆大头大步跨到河边,呲着大嘴的笑容见着面前这番情景,蓦的一卡。

    面前的仙君袍袖微皱,面色不悦地盯着他们。

    跌坐在河畔的夫人衣衫半解,发丝微乱,苍白脆弱的颈间、手腕都凝出可疑的红痕。甚至原本初见锁着愁的眉眼,此刻眼尾湿红,染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

    两位年轻仙修不敢深思,瞬间恍然!

    二人见眼前此景如遭雷击,还是柯烁先反应过来一瞬,飞速闭上眼睛,也捂住吴华的,翻身一转就连忙往外,话语间满是不

    好意思的羞愧。

    “冒昧打扰,实在抱歉!要不,二位先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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