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旬尘突然窜出来打落了昆仑镜,魔域织成的幻境又怎会如此,真假参半,难舍难分。恐怕所有人都被拉进了这里。

    楚寂记得旬尘似乎在追另一把剑,她现在才想起了那熟悉的气味来自何方。

    怪不得那把剑能轻而易举的开启昆仑镜。

    桌案上沉寂的昆仑镜碎片安静如常,镜片中浮动的灵气也褪去了大半,明亮的镜片失去了些许光泽,似是蒙上了层水雾。

    尽管如此,朦胧的碎片中仍能恍惚地辨认出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那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未曾说出口。

    封邑咎的眼神让楚寂有些不适,她只撇了一眼便放下了昆仑镜,视线移到了“之言”的身上。镜中那道意味不明的眼神和沐灵忱此时的神情重叠,楚寂不解,许是有缺魂少魄的因素在,她对情感不太敏感。

    “所以?旬尘前辈启动了昆仑镜?”沐灵忱还是没听明白。

    “不,是祭尘剑。”楚寂无聊到拨弄起了埋在一众书卷中的棋盘。

    祭尘是位居剑榜第一的灵剑,沐灵忱刚入天玄宗时便听说过祭尘的大名,对这把灵剑的去处也些了解,他问道:“可是祭尘剑不是在法元宗吗?”

    剑榜第一的灵剑不在剑修手中,反而落到了法元宗的器修手中,甚至成了法元宗的镇宗之宝。这件事修士们几乎无人不知。

    “我看的没错,确实是祭尘。”封邑咎的契约灵剑和这个镜片都带着天界那股糜烂的花香,楚寂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认错这种味道。

    她与封邑咎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站在对立面,虽然过了那么久,她可以忘了封邑咎这个名字,却怎么也不可能忘了他的模样。

    沐灵忱想到了河西村那些陷入梦魇的法元宗女修,他猜测道:“难不成是法元宗的弟子把祭尘剑偷了出来?”

    楚寂听到这话却笑了,“你当法元宗的长老是摆设?再说了,她们驯服不了祭尘,便把祭尘封到了她们的后山供起来,法元宗后山的结界也不是那么好破的。”

    法元宗的后山结界里可是封着不少好东西,要不然法元宗也不能在九千年前的大劫后迅速恢复实力,稳居大宗之首。楚寂自然不会认为几个小小的弟子便能将祭尘偷出来。

    “许是祭尘自己跑出来了。”

    沐灵忱思索过后,也觉得有理,他见楚寂一直摆弄棋盘,于是执起了一颗白子,落到了棋盘中央。

    她会意一笑,挽上宽厚的袖袍,露出细长的小臂。见成堆的书卷遮挡了沐灵忱的视线,她又起身扫去碍事的书籍,这才兴致勃勃的开始思考棋局,丝毫不为如今的局面烦心。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雨势的渐小,仅剩几丝雨意还在与大地缠绵,久久不愿离去。

    之语的书房外挺立着几株青松,这几颗青松的针尖上挂着闪着微光的水珠,远远看去像是裹了一层雪衣。

    之语返回时,便通过层叠的青松看到了正沉浸在棋局中有来有回的两人。

    她心下一惊,没想到楚寂会这么有耐心。虽然楚寂这人在外人面前装的人模狗样的,但了解她的人都清楚,楚寂这人对不在意的人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走进棋盘,之语又是一惊,复杂的看向楚寂,“你还会下棋?”

    话音未落,攻势异常凶猛的黑子又吞下了一颗白字。

    楚寂心情大好,“忘海她们经常玩,看的多了也会了点。”

    之语嫉妒的心情简直要藏不住了,楚寂简直不像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天赋加身,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超过她们这群同龄人。

    殊不知她与之对比的是个活了千万年的“老妖怪”。

    “行吧行吧,您老厉害。”之语不想搭理她,她又将一摞书卷塞到了楚寂手中,开始赶人。“重阳宗还一堆事情等着你处理呢,还不走?”

    末了,之语又想起了门口等待的女子,又添了一句,“妄海还等着你呢。”

    “知道了。”她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披上了挂在一旁的外袍。

    宽厚的蓝色外袍上绣着几朵零散的鸢尾百合,仅是扫了眼那缜密的绣法,沐灵忱便认出了这件外袍定是出自男子之手。

    还是个心思细腻的男子……

    他不是个能憋住心事的人,索性便问出了口,“这杭绣很是精细,不像是绣房赶工出来的成品,倒像是有心人一针一针绣出来的。”

    翻看了手中的厚厚一沓婚书,她完全没有听出沐灵忱在说什么,反而赞同的迎合道:“确实细心。”竹海确实心细,这件生辰礼她也不好不收。

    沐灵忱也看到了那些婚书,他像是被滚烫的金色字体烫到了般站起了身。

    “你要成婚了?”

    之语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就是揶揄的看着两人的神色,她心里乐的不行,也不帮楚寂解释。

    “成婚?”楚寂笑道:“确实有人要成婚,不过不是我。”她将婚书放下,转头对之语说道:“这些就不用了,这本书我拿走了。”

    她手上拿的还是她先前看的那本《魂志》。

    之语对这本书的唯一印象便是从一个鬼修手中花低价收购的,这里面尽是些胆大妄为的分魂、塑魂之法,想来这本书的作者怕是早就把自己玩死了。她点点头,“随你。”

    不想让自家弟弟伤心太久,之语又半解释的向楚寂问道:“你不是让我给你找些人间的婚书做参考吗?怎么又不要了?可是竹海和虞尚又吵架了?”

    沐灵忱一愣,他从未听说过竹海和虞尚的婚事,更何况虞尚前辈她……死在了十日后的兽潮。

    “没有,这些用不上了。”楚寂没有多说,就要出门,行至门口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之语,“别了,有缘再见。”

    不像是正常好友的道别,反而像是她们之间马上要永别了,之语被她看的一头雾水,“你抽什么疯?”

    之语为了不能引气入体的弟弟离宗,最后却在重阳宗无首之时回到重阳宗,挑起了重任,她对之语,终究还是有亏欠。

    “走了。”

    “走走走,快走,谁想看见你似的。”之语摆了摆手,对突然磨磨唧唧的楚寂很不习惯。只是在那道蓝色身影消失在门框后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沐灵忱明白她是真的在和之语告别,可这只是幻境,她永远也无法对之语说出真正的告别。他看向了逐渐放晴的昏暗天空,忍不住思索,剑灵的一生有多长,她是否厌倦了这漫长的一生,所以才不想和他结命契。

    瑟瑟秋风过境,倾斜的雨丝还未碰上黛蓝的外袍便被阻隔开来,像是碰上了层透明的屏障般滑落下去。在一片灰蒙蒙的景象中,白色的云纹面具异常显眼。

    还记得与妄海的最后一面,意气风发的的少女失去了眼中的灵气,顾不得清洗去满身的血污,也要撑起疲惫的身躯继续值守重阳宗的大门。

    她的几个徒弟,一夕之间便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突然长大了。

    而这一切,都是她这个师父的无能造成的……

    “师父。”妄海走上前,想要接过她手中的书册。

    楚寂没有阻止她,将书册递给了她,二人对视,一时竟相顾无言。

    隔着面具的墨瞳盯着面前这张脸看了许久才回答道:“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该说些什么。

    妄海没有注意到楚寂的沉默少言,她跟在楚寂身后细数着竹海和虞尚的“恶行”。

    “师父,竹海和郑师弟又打了一架,虞尚被长老们责罚,她被派去后山打扫剑冢去了,您看?”

    剑冢杂草丛生,淳朴的自然之息全为了灵剑栖息而成,哪来的打扫一说,只是变相的面壁思过而已。楚寂也不得不佩服那群老家伙们为了整治虞尚想出的那些千奇百怪的花样。

    “竹海没有打输吧?”竹海和妄海是她在人间捡来的遗孤,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对竹海的脾气在了解不过。竹海性子是烈了些,却从不主动惹事。

    “师父又不是不知道,竹海还没打输过,不过林师弟他可能又要大闹一场了,只怕到时候还要麻烦师父。”

    楚寂了然,“知道了。”她睨了妄海一眼,“你们也不是第一天闯祸,该走什么流程我都清楚。回去吧,我明日再回宗处理这些事。”

    “师父,那虞尚怎么办?”妄海还想为好姐妹说几句好话。

    “她?就让她好好待在剑冢吧,一个月后再出来。”当初她就不该心软,放虞尚出来。

    妄海还不放弃,又劝了几句,见自家师父心意已决,只得作罢。她拱手作揖,叹了口气。“师父,弟子告退。”

    楚寂点点头,目送她离去,随后,消失在原地。

    沐灵忱正被之语勒令回到房中好好休息,他遵循楚寂的嘱咐,静观其变,继续扮演着“之言”,正看着话本入神,没有注意到身侧突然出现的身影。

    她提前摘下了面具,自然地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见沐灵忱还沉浸在话本中,她抽过话本,将热茶推了过去。

    “你父母的关系好吗?”她的视线一顿,将话本合上,仔细看了眼书名。

    《倒追掌门的三十九式》

    沐灵忱倒吸一口气,被突然出现的楚寂吓得熟透了脸。

    他正看到话本中一些露骨的描写,其中还夹杂着类似春宫图的插图。真是鬼迷了眼,沐灵忱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拿出这本话本。

    他情绪一激动,又咳咳吐出一口黑血。

    刚想开口的楚寂:……

    她掏出一条手帕,拭去他嘴角的血迹,“之言天生不足,靠着灵丹妙药才撑到了这个年纪,这几日你要受苦了。”她一口不提那本话本,这让沐灵忱更加如坐针毡。

    “咳,我只是看到这个名字有些独特,所以才瞅了两眼。”

    是吗?瞅了两眼就看到了中间那页,楚寂不想拆穿他,只道:“我相信你。”

    沐灵忱不敢看她,低着头“嗯”了声,屋内旺盛的炉火劈里啪啦的响着,似是在敲打沐灵忱剧烈跳动的心跳。

    半晌,他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他左右晃动的眼眸就是不敢直视楚寂,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般。沐灵忱握起桌上的茶盏,掩饰自己的心虚。

    “我说,你父母的关系可好?”他这幅模样着实好笑,楚寂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沐灵忱瞪了她一眼,“我父母如胶似漆的,很是恩爱。”

    “是吗?”

    “这还能有假?”

    沐灵忱趁她不注意,抽去桌上的话本,扔到了桌下,顺便用桌布遮挡了几分。楚寂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她继续引导着沐灵忱说出她想要的答案,“你可还记得你在人间时可否见过什么魂魄异常的人?”

    “没有,就算是有,我也看不出什么。”沐灵忱诚实的回答。

    那可就奇怪了,招魂珠为她织造的梦境必然是真实发生过的,她又何来的与沐灵忱幼年有关的记忆,她又问道:“那个叫萧雅的女人呢?你和她接触的多吗?”

    魂体只能感应到魂体,她合理的怀疑七魄中的一魄曾经认识沐灵忱,甚至二人的关系匪浅。

    沐灵忱摇摇头,似是又想到了那段伤心的回忆,但他还是照着楚寂的问话去尽力的回忆,“我只见过她两面。”

    看出他的吃力,楚寂也不想勉强他,结束了问话,又给沐灵忱斟上茶,沐灵忱没有拒绝,抿了口热茶。

    “招魂珠是不是有问题?”听她问了这么多,沐灵忱也反应过来,“所以,那天晚上真的是你?”他还以为梦中的楚寂是他的幻想。

    “是我。”她又说道:“招魂珠会织梦之事很少有人知道,它也只能对魂魄不稳的人生效。”

    看来驱动招魂珠的人对她很是了解,不过却牵扯进了沐灵忱,她叹了口气,当初她睡不好,便给好多灵器添了织梦的功效,如今反倒被其他人利用了。

    “是有人故意的?”

    楚寂点点头,她思索良久,还是打算说出她的猜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父母还没有死?”

    沐灵忱不敢相信,“可是我亲眼所见……”

    楚寂打断他,“所言不一定为真,那萧雅看起来不像是个正常人,她也许会有着些让人混肴的办法也说不准。”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那个半脸疤痕的女子散发着阵阵死气,仔细看去,却又有活人的气息。楚寂摸不准,若是她和那个萧雅面对面,她也许能弄清那个女人的来头。

    她着实不信这样一个超脱凡尘的“东西”还会听命于什么女帝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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