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听他废话,直接一个抬手掀开了男人身上的被子。

    萧焓由她去了。果不其然,男人左臂被缠了好几圈布带。

    他被她不善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想要侧身,却被女子一把按住了肩,紧接着便不管不顾地开始解那绷带,萧焓不依了,“我这刚包好的,你又给我拆了做什么?”

    面前的人伸手扯了扯那松垮的布带:“就这个?刚包好的?谁包的?”

    “……孙杨包的。”

    女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绷带一层层打开,渐渐有血迹渗出,紧接着,半尺长的伤口露出来,皮肉翻腾着,黑红的血液还在继续往外渗。她的脸色当即一冷。

    恰逢此时外面通报的声音响起:“王爷,铃铛姑娘提了药箱来。”

    她忙喊道:“拿进来。”

    铃铛进来还没搁下药箱,又听沈楠吩咐:“取一盆温水来。”而后她麻利地从药箱中取了雄黄酒倒在纱布上,开始为男人清洗伤口。

    “其实也没多大要紧,没伤到骨头,你怀着这么大的身子够辛苦了,就别……”男人轻声道。

    沈楠冷睇他一眼,“再伤到骨头你的手就别要了。”

    他噤了声,女子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拿银针在烛火上燎了,又取了桑皮线穿好,最后给萧焓嘴边递上一块棉布,言简意赅道:“咬着。”

    他这次没说什么,乖乖张嘴咬了。

    待到伤口缝合完毕,他身上的汗已然将前襟湿了个透,沈楠也不比他好多少,额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抬袖去擦。而后接过铃铛递过来的茶先送到男人唇边,自己又从袖中掏了干净的帕子出来,在铜盆里绞了给人拭汗。

    男人却将她的手从自己额前拉开,苍白着脸对她笑了笑:“都后半夜了,你先回去歇了,这些事我找孙杨来做。”

    沈楠闻听不言语了,接着果然将帕子往铜盆里一撂,一手支着床榻起了身便出了里间。“奴……奴婢告退。”铃铛也诺诺地跟着去了。

    他心里又蓦地一空,左臂上的痛感非但没减少,反而逐渐升腾起来,火辣辣地,他仰脸靠在枕上默默挨着。

    没过一会儿,忽听外面脚步声又起,女子重新掀帘而入,捡了铜盆里的帕子继续给男人擦洗。

    “……不是走了吗?”

    她手上动作不停,并未抬眼看他,淡淡道:“你在这里,我往哪儿去?”

    男人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后握了女子的手,“楠楠,我……”

    沈楠抽出手来擦上他的颈上的汗,打断道:“今晚怎么回事?”

    “……是我一时大意,中了埋伏,不过也没折损多少兵力。”

    女子‘嗯’了声,没再细问,又淡声道:“衣服脱了。”

    萧焓知道她是要帮自己擦洗,“你怀着身子够累了,我叫别人来吧。”

    “快脱。”

    待到帮男人擦洗完毕,沈楠托着腰坐在床边也着实累个够呛。他往她背后放了个软枕让她靠着,又吩咐孙杨要了吃的来。

    不多时,孙杨一大盅鸡汤端上来,两人挪到八仙桌上,女子递了瓷勺给他,“左手能喝吗?”

    “能,你喝你的就是。”

    她也确实是饿了,不多时便将一碗鸡汤喝下去,碗底的几块鸡肉也吃净了,又在盅里舀了一勺,要给到男人碗里。不料男人碗里的汤都还没怎么动,她皱眉抬头,正遇上男人一双含笑的眼睛。

    沈楠嗔他道:“笑什么?”

    “没事,就是觉得高兴。”

    “高兴什么?”

    他依旧是笑着摇头,“看见你便高兴。”

    女子将勺里的肉添了点在男人碗里,剩下的又匀到自己这儿,边吃边道:“高兴就好,多吃点。”

    吃罢她再将一碗汤药给男人灌下去,等到忙活完这些,天边都已透白了,两人这才预备着要睡。

    “你睡里面?”

    “外边,”沈楠褪了鞋袜上榻来,“得睡你右手边。”她脱了外褂,又不知从何处取来一粒丸药送到男人唇边。

    “还要吃?”

    女子点点头,“麻沸丸,止痛的,不然你别想睡觉了。”

    “有这种药你不早点拿出来?”

    “不让你疼会儿哪儿能长记性,”她俯身吹了灯躺下。实则是这药得过一个时辰才起效,萧焓臂上那伤口亟待缝合当然等不了这么久。

    男人长臂一捞将她搂在怀里,轻笑声在她头顶响起,“这么狠心。”

    沈楠靠在他胸前,耳畔听着男人雷鼓般的心跳,熟悉而安心的温度涌上来,她的心跟着安定下来,眼眶却愈来愈酸。

    啜泣声响起,男人默默听着,抬手轻拍她的肩,“叫你挂心了,不过现在没事了,你看,我好好的在这儿不是。”

    “好好的,你是得庆幸自己没受什么重伤。要不然,要你好看。”她咬牙道,作势伸手去拧男人的耳朵。

    女子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话间却还带着很重的鼻音。

    他任由女子抚上他的耳朵,沈楠却一时间下不去手了,拉拽了一下放开,心里却是不解气。紧接着张嘴一口咬上了男人的下颌,使力下去。萧焓一动未动。

    沈楠待到松口时已是满脸泪水,她潸然道:“我比你更痛你信不信?”

    男人抬袖为她拭泪,“我信。”

    “但我见你哭倒是比什么都痛。”他捧起她的脸吻了吻,有意逗她道:“解恨了吗?”

    女子摩挲着他脸上的牙印,恨道:“不解恨,你们都狠心,一个比一个狠心。”

    “我们?”他旋即反应过来,笑道:“那你也咬淮青了?”

    她重新将头靠在他胸前,“没有,我才不咬她呢。”

    “那是原谅她了?”

    “才不。”

    萧焓一手环绕着她,手指蹭上她的脸颊:“那怎么不咬她?”

    “淮青不怕疼,咬了也没用。”

    “那你想怎么办?”

    “不告诉你,”女子从他怀里仰头瞪他,“你还好意思说她?”

    萧焓适时地收敛笑容,摆出一副乖乖的样子,“是,是不该,是我五十步笑百步了。”

    “怎么样,跟淮青比起来,觉得这一口挨得值吧?”

    “值,再咬几口都值了,”这是实话,挨几口可比沈楠不理人强多了,男人应着声,在她头顶落下一吻,认真道:“受累了。”

    “累倒算不得什么,别再叫我担惊受怕才是。”

    “知道,”男人颔首,大手覆上她隆起的肚子:“孩子还乖吗?”

    “比她爹乖。”

    “那就好哇,还算孝顺。”

    账外的的雨声淅淅沥沥地响到天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或许是太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沈楠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

    她久违的睡了个好觉,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中天,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一直没听到整军的动静,应当没有战事才是。她兀自起身,简单梳洗了下掀帘而出,正要问萧焓去哪儿了。

    还没等问出口,先见两个一身戎装的人背着光远远地过来了,是淮青和林峰。她忽视掉淮青,倒是带着点调侃的笑意打量林峰道:“林侍郎怎么也到北境来了?可是有公务?”

    林峰淡笑着看了眼旁边一身戎装的女子,刚要言语先被桑淮青一声呛咳打断了。

    “呃,有公事,王爷在里边吗?”

    沈楠摇头,“不在——有什么急事吗?”

    对面的女子朝她抬抬下巴有意道:“军事机密。”

    “嘁,”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来,问面前的二人道:“昨儿夜里到底是怎么个情景?他怎么会受伤?”

    “这……打仗嘛,王爷还是钢筋铁骨不成,受伤在所难免不是?”

    沈楠皱眉,“他说是一时大意中了埋伏,但不是说现在战事都要打完了吗?怎会忽然中了埋伏?”

    桑淮青叹出一口气看向林峰,林峰接茬道:“王爷最近是攻得急了点。”

    “最近攻得急了?”她重复道,是攻得急了才会一时不察中了埋伏?

    “为什么近来攻得急了?”她继续追问道。

    桑淮青脱口道:“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沈楠刹时便像被击中了,恍惚间想起前几日自己赌气说过的话,“仗不打完,我不走”,该不会是因着她这一句话吧?

    林峰瞥见她脸色,转头给了桑淮青一个眼神。女子心领神会,知道自己失了言,忙又补充道:“当然是为了北境的百姓啊,这战火连天的,谁不想早点结束战事过点安生日子?”

    一语毕,沈楠神色依旧是恍惚着,道了声别便回身进了帐子。

    桑淮青心虚地看向林峰,她又说错话了不是,平白无故地给沈楠添什么赌呢这是。

    后者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让着人往前走,宽慰道:“不妨事,说了也就说了,若是经此她能想通了先回侯府,大家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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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仗马上就要打完了,沈楠虽是处在最安全的中军帐,可萧承钧心里仍是不安。

    事实证明他的不安是有道理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

    五十里外的疫病区,伤兵大多已然康复,都陆续离开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还靠在榻上,业已是恢复了精神,见到沈楠来纷纷问好。她一一应了,仔细确认他们的境况。

    “夫人,应柳不是来报,说这里已无事了吗?又有别的大夫盯着,夫人带着身子何必再跑一趟呢?”应桐道,战事终是未了,这疫病区又设在军营最边角处,她仍是不放心。

    “我左右无事,再过来看看,也放心些。”

    好在沈楠仔细看了一圈,放了心,正要带着应桐往回走。

    “铮——”忽有兵刃交接声从房后传出,房里的兵士纷纷站起,侧着耳朵细听。应桐面色一凛,沈楠先是一愣,而后对应桐急道:“铃铛她们和几位大夫还都在后院呢。”

    应桐握了她手臂将人拉回来,冷静道:“别过去。”

    附近站岗的士兵匆匆从她们身边跑过,但打斗声愈演愈烈。应桐拉了沈楠就要往外走,“先离开这。”

    沈楠仍是犹疑着,没走几步,又有惨叫声自后院接二连三地响起,她索性甩开她的手止了步子,对应桐道:“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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