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深云抚着额角,无奈地问。

    “……表妹这是何意?”又想折腾什么花活!

    “不会是不敢赌吧?”纪舒明粗声粗气地嘲讽她。

    许姨娘母女则面色铁青,不敢相信崔时清怎会如此不知羞,婚前就敢把郎君当作钱箱子,随用随取了?

    王姨娘没有别的,就是兴奋。哪怕今天一输三,她也觉得值得了。

    崔时清一一扫过众人面目,轻笑了声。

    叶子戏,她玩得不太好,今天本就是来撒钱寻欢的。但这场赌局既是纪危舟招来的,她得不来半点意趣,又怎么能由她来做这散财娘娘?

    她输得起,却不甘当这冤大头。

    崔时清慢悠悠地吃着冻果子,在热切的注视下,解释道:“你们也知道我近来病了一场,精力不足,且让三表兄替我上桌。”

    许姨娘慈母心肠,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可!三郎何时摸过这叶子牌了?表姑娘还是另寻他人来替吧。”

    崔时清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三表兄聪明绝顶,区区叶子戏而已,哪里难得住他?”

    这是聪明的问题吗?

    许姨娘因着膝下儿郎的美名,连府外的夫人都对她多几分看重。眼看着儿郎和京都有名的恶女有了牵扯,已坏了姻缘,可不能再沾惹上不务正业的博戏,白白折损了白玉无瑕的好名声。

    许姨娘满脸不高兴地看着崔时清,“县主若有不快,只管冲着我便是,又何必戏耍我家三郎?”

    “冲着你作什么?这话真有些奇怪,三表兄自有舅母看顾,难不成姨娘还能做得了他们二位的主了?”

    阴阳怪气吗?她也会啊!

    崔时清面上浮起淡笑,直瞅着许姨娘,把她瞅得心慌慌的,连忙扭头看向纪舒明。

    “我并无此意,只是心疼三郎,才想劝一劝表姑娘的。”

    纪舒明与崔时清是不对付,可也没想着为了灭对头的威风,让一个姨娘越了母亲去。当即冷着脸,瞪了眼崔时清,敲打起许姨娘。

    “母亲待妾室向来宽厚,姨娘也要安分守己才是。”

    许姨娘憋屈地赔笑道:“二郎说的是,我们姐妹自是感念夫人厚德。”

    纪澄雨看得姨娘碰钉子,忍不住软声撒娇,“兄长!你可不能听外人挑拨呀!”

    崔时清似笑非笑地看着纪澄雨,还没开口,纪舒明就皱起眉,低斥了一声。

    “没规矩!”

    纪澄雨低着头,心里不服却不敢回嘴。

    自打有了纪危舟,许姨娘就没受过这些气,心下发狠,暗道决不能让这崔氏女入门。

    纪深云看准时机,敲了敲矮几,待众人看向他时,才笑着指了指天色。

    “也不知阿兄有无闲暇,若来不了……”

    别来别来,这已然够乱的,还是不来为好!

    “四弟诚邀,我怎会不来?”

    在纪深云掐着手指,一通作法下,纪危舟温良无害地走了进来。

    纪深云:“……”

    纪舒明瓮声瓮气道:“怎么才来,都等着你了。”

    崔时清看着一张精致的漂亮脸蛋,也忘了是她临时唤人来的,惯性使然地讥嘲道:“是啊,可真会挑时辰。”再晚点,埋人的坑她都掘好了。

    纪危舟对着两位姨娘躬了躬身,目光扫过委屈巴巴的纪澄雨身上,淡然一笑,捧着钱箱子朝崔时清走去。

    “筹措注码耽误了点时间,你莫要生气了。”

    听到暗卫回报,纪危舟并未放在心上。

    他深知,除了自己让崔时清吃过亏,眼前这一个个全拎出来,都不是小女娘的对手。

    可既然小女娘特意寻他来撑场子,思量过后,纪危舟还是来了。来得还挺早,就在外头听了会儿墙角。

    崔时清舌战群儒,他乐得身心舒畅。想起曾经群狼环伺的苦日子,差点喜极而泣。

    这过得、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呵,不靠谱。”

    崔时清才不信他的鬼话,但也没捉着不放,点了点身边的蒲团,让他坐下。

    至今在场的几人对于崔时清和纪危舟要成婚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切实的感觉,哪怕陈芝岚暗暗透了口风,他们还是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崔时清有多讨厌他家纪三郎,国公府上下都看在眼里,怎么突然就要成婚了?

    怪哉!

    这会儿眼瞅着他们之间的相处,虽没有未婚男女丝甜甜的暧昧,却是难得的融洽。

    活见鬼了,真要成婚?

    清隽温和、名闻天下的才子怎能与崔氏恶女相配?

    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并肩而坐的未婚男女,等了好半天,也未见俩人起什么龃龉,不由五味杂陈,颇感失望。

    直到纪危舟把一箱子注码交与崔时清,许姨娘终于忍不住,双眼含泪、颤颤声道:“三郎?你怎可也……”

    来了!

    崔时清有些兴奋地看着许姨娘。

    纪危舟眉头紧锁,与纪舒明等人交换了一个迷惘又担忧的眼神,关切地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面色如此憔悴,可要请府医来?”

    崔时清的眉眼弯了弯,强忍笑意。

    纪深云暗叹了一声,肠子都快悔青了。

    纪澄雨不时偷看着崔时清,又眼巴巴地睁着水眸,嗫嚅了许久,刚要出声。王姨娘好巧不巧快了一步,笑盈盈地挥了挥帕子。

    “三郎不必担忧,今儿日头有点毒,阿姐想来是染了暑热,回头我送完汤药,保管药到病除。”

    “有劳姨娘了。”纪危舟的神色颇为感激。

    王姨娘握住许姨娘的手,用力拍了拍,爽朗地笑了几声,“我们共处十多年,怎么也该胜过亲姐妹,自会相护照拂,不必你们儿郎费心后宅之事!”

    纪危舟点了点头,看着面色灰败的许姨娘,还想说些什么,纪舒明却失了耐烦,敲了敲矮几,粗声质问。

    “还玩不玩了?”

    指尖拨弄着散落在矮几上的叶子牌,纪危舟扬眉问:“这叶子戏的规则是什么?”

    纪舒明气呼呼地瞟了一眼崔时清,抱怨道:“看看,非要找他来!有着功夫,我们都转几圈了?”

    纪深云生怕又闹了起来,连忙接话,“没什么的、没什么!三人也可玩!”

    “我们聪明绝顶的三表兄,还会怕区区叶子戏吗?”崔时清眉点了点纸牌,似笑非笑地盯着纪危舟的眼睛说。

    “不会就学,多输几次就得心应手了。”

    天道之子玩牌会输吗?没见过,可开开眼界。

    纪澄雨惊声道:“敢情输得不是你的钱,就可以说风凉话了!”

    崔时清眼神凌厉地睨着纪危舟。

    这人都是我的,钱财私库怎么就不是了?!

    读懂了崔时清眼中的情绪,纪危舟面不改色地凝视着她,眼眸中有漫天星辰,在专注的目光下,似是入骨情深。

    崔时清本想直言独占的权利,在纪危舟的注视下,突然改了心意。随意取下金莲手串,丢在矮几上。

    神态张扬地轻挑眉眼,弯着唇角,伴着时隐时现的梨涡,嗓音娇媚又甜腻地望进了纪危舟的眼里,慢声道。

    “若他输光了注码,赌局我来兜底。”

    纪澄雨默了片刻,再无意见。

    左右她阿兄输了,也是填了亲姊妹的腰包,没便宜他人。

    纪舒明也没意见了。

    找个不通博戏的人来玩,他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赢?赢了好呀,让他们血本无归,崔时清脸面尽失!

    纪深云不知道崔时清在想什么,但无所谓,反正输得也不会是他。与王姨娘相视一眼,当即手脚利索地揽来洗牌的活计。

    纪危舟瞥了眼金莲手串,掀起眼帘看向身边的女娘子,低声问:“你就这么信任我?”

    崔时清差点没笑出声,上下打量着莫名自信的宿敌,以仅有彼此可以听到的声音,乖软地说道:“无妨呀!丢了我的颜面,我就另寻他人来替。”

    “……”

    在衣袂的遮掩下,纪危舟悄悄勾了勾崔时清的手指。小小的指尖惊讶地躲了一下,立即就被他重新勾回,把玩过指骨的每一寸。虽说藏在袖下,但随着指腹的触觉,纪危舟的眼前已描绘出那双柔软纤细的手。

    圆润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握在他的掌中尽显玲珑可爱。

    唇瓣莫名紧绷,他的思绪也被齿间的干渴所左右,暂时忘了一切不满,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期望亲吻过他熟悉的每一根手指。

    可惜不能。

    纪危舟眼底浮起一丝怨念。

    在不长、却极度亲密的相处中,崔时清立刻就从纪危舟的眼神中,感受到了那股狂热的温度,耳根猝不及防就烫了起来。

    这狗东西!怎么能在外面、在外面这样看她?!

    崔时清又气又恼,狠狠挠了他一爪子,扯着蒲团往纪深云的方向靠了靠。

    专注洗牌的纪深云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反倒是其他人,都在等待中,被未婚男女足可拉丝的眼神,惊得瞠目结舌。

    纪舒明在他们身上看出几分情意后,不知怎么的,越看、越是觉得——

    这恶女赖着这张好皮囊,与三郎也不是不能相配。

    被长得好看的俩人蛊惑了片刻,纪舒明突然回过神来,举着拳头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为一时鬼迷心窍而懊悔。

    把洗过的叶子牌放在中间,看着又‘病’了一人,纪深云心力交瘁。

    “阿兄,你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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