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玩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懒散的调侃,崔时清和纪危舟相视摇头,兴趣缺缺地给了一个眼神。

    骑马绕着独轮车走了一圈,赵洛行只差没把眼睛留下,看够了才戏弄般斜睨着他们。

    “我说怎么回回都吃闭门羹,原来是来扫街了!这车子挺别致呀!”

    崔时清皮笑肉不笑道:“京中来了贵人,大皇子怎么还有功夫与我们闲话?”

    赵洛行斜睨着远去的马车,面上冷了几分,心中的烦闷在瞥见纪危舟时,突然消减了不少。

    眼睛一转,他恢复了往日的散漫与自如,翻身下马。

    “有缘来聚,不如同去湘悦楼,叙叙旧?”

    “不巧,我们用了茶饭,不能陪殿下尽兴。”纪危舟淡漠地看着赵洛行。

    “小叙而已,一杯清茶也可聊表你我之情。”赵洛行堵在了独轮车前,铁了心不让他们离开。

    “殿下不该强人所难。”纪危舟面无表情,连口吻都冷了下来。

    “既安这么说,可真是太见外了。”赵洛行捂着心口,似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情。

    崔时清原本也想观望一二,看一看天道之子会如何应对这混不吝的皇帝大儿。

    但斜日照在面上,听他们说了半天也没有要开架的意思,反而催得她昏昏欲睡,顿时没了耐心,打着哈欠摸起一条带叶竹枝,脾气糟糕地下了独轮车。

    “啰嗦什么?”

    没点真本事,还敢来截她的道!

    看着落地的竹叶,见识过崔时清浑起来比自己还疯的场面,赵洛行后退了两步。

    “不是想请你们吃顿饭嘛。”

    崔时清甩了甩光秃秃的竹枝,凶神恶煞道:“说了不去?听不懂人话?”

    赵洛行讪笑道:“好嘛好嘛!何必如此?怪叫人伤心的。”

    “呵呵。”

    崔时清看着纪危舟,矜娇地抬起了下颌。

    “看到了?恶人须得恶人磨,好好学学!”

    纪危舟一脸受教,“还须时娘多多点拨。”

    “行吧。”崔时清也不藏私,大方应下,争取把天道之子改造成自己人。

    赵洛行:“……”把他当作什么了?!

    崔时清准备打道回府,刚转身却被赵洛行扯住了衣袖。

    “别走呀!”

    “殿下。”

    纪危舟与他同时出声,沉眉看着他不安分的手,目光寒凉。

    没由来的,赵洛行心底一突,在莫名而生的惊惧下高举双手。

    回过神来,他又觉得古怪。看着清隽不改的男子,哪还有让人无法喘息的威压?

    看错了?

    赵洛行浑身难受地挠了挠脑袋,却也知道自己是碰上了硬茬。

    唉!这对未婚夫妇真是难啃的刺头!

    “时娘。”

    赵洛行用余光注意着纪危舟,不敢再唐突,只能做小伏低地弯下腰,小声开口道。

    “真的不去?赵晟真和花魁皇妃的乐子,也不想看了?”

    崔时清眼睛亮了一下,挥了挥竹枝,兴奋道:“可算是说了我可以听懂的人话了。”

    “嘿嘿,时娘还是我们的时娘啊!”赵洛行咧嘴笑了起来。

    崔时清也奸笑了两声,满是期待地问:“你想怎么做?”

    赵洛行皱起一张脸,憋了半天,只挤出干巴巴的四字真言。

    “随机应变。”

    “这个我擅长!”

    崔时清连连点头,表示收到。

    看着凑在一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密谋捣乱的脑袋,纪危舟叹口气,无情地拨开了赵洛行。

    崔时清忙不迭仰着头,声音脆生生、又藏不住欢喜地开口。

    “我饿了。”

    真是可爱。

    纪危舟揉了揉她的脑袋。

    “既如此,便与殿下同去湘悦楼?”

    “都听你的。”

    崔时清喜欢纪危舟的上道,拉起他的衣袂,赞许地勾了勾他的手指。

    纪危舟浅笑地看着她。

    赵洛行被酸得不行,急哄哄派人安置好他们的小情趣,便催着他们出发。

    皇弟来勉州,他理应把人迎入团练使府宅。

    但是,赵洛行太讨厌这个六皇弟了,新仇旧恨之下,他咽不下心中的怒气,根本不想此人玷污自己的住所。

    也是在赵晟真再三要求下,他才勉勉强强、捏着鼻子与他在湘悦楼做做表面功夫。

    没曾想来,找了好几天没见到的人,居然在大街上被他碰到了。

    一切都是天意!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天老爷都看不过,派来两个硬茬,来替他出气了!

    赵洛行高兴的堪比过年,春风满面地恭请他的福星们入雅阁,自己还没进门,便高声唱道。

    “瞧瞧,我把谁请来了!”

    赵晟真错愕地站起身,直愣愣地盯着纪危舟。

    比起纪危舟的淡然,他则像是吃了什么坏果子,神色复杂难言,让人一眼便看出他的不适。

    这个奇怪的反应,让崔时清不由侧目。

    照理说,赵晟真与纪危舟是没有交情的,直到公主府诗会,纪危舟救下他以后,被孟皇后频频召入宫中,二人才有了往来。

    这一世他的救命恩人是许悯儿。

    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怎会使他如此反常?

    难不成他们背着我,私会了?

    崔时清看着身边的人,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皇弟是不欢迎我的朋友吗?”赵洛行歪嘴笑着。

    赵晟真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对于市井做派的庶兄颇为鄙夷,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他独有的天真与热情,大步迎了上来。

    “怎会?我久仰既安的才名,一直都想与他结交呢。”

    赵洛行笑眯眯地说:“你的仰慕之情,我倒是知道些。”

    “皇兄勿要调笑我了。”赵晟真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可不是玩笑话。”

    赵洛行不想放过他,认真执行‘随机应变’的策略,不错过丝毫机会。

    “你不是喜爱既安的字,还从他兄长手中换了不少帖子,日日临摹来着。怎么真人在此,却害羞了?”

    赵晟真攥紧了掌心,忍下心底的厌恶,强撑着不愿露怯。

    一时倒也如纯真的赤子,眉眼干净又羞涩地看着纪危舟,扬声夸赞。

    “既安才学出众,诗词字画在世家亲贵中向来畅行,我自是无法免俗。”

    说完客套话,也不等纪危舟给出反应,赵晟真转而与崔时清微微颔首,温善地笑道。

    “一直都想感谢县主,没想到今日有此机会。”

    崔时清看了一眼赵洛行。

    就这样了?她还能再看几百回合啊!

    赵洛行耸耸肩,自认道行比不得这狐狸窝里出来的狗崽子。

    眼见赵洛行不顶用,纪危舟又处于冰块冷冻、不愿与赵晟真虚与委蛇的状态,崔时清只得靠自己。

    “六皇子指的是?”

    许悯儿闻言,如弱柳扶风般婀娜地走来,屈膝行礼。

    “娘子是要折煞我了?”崔时清笑着避开。

    许悯儿扫了眼赵晟真情绪不明的面色,心微微下沉,正对着崔时清再行一礼。

    “县主的知遇之恩,奴家不敢忘。”

    崔时清看着她的眼睛,“此话言重了。”

    许悯儿刚要开口,崔时清笑着摇摇头。

    “许娘子是明珠,有无我皆不会蒙尘。”她看向赵晟真,笑着问道,“六皇子慧眼识珠,想必也深有体会。”

    “说的不错。救命之恩大过天,许娘子在我心中与既安一样,皆如皎月濯濯,令人钦慕。”

    赵晟真笑声明朗,举止间不乏少年郎的真挚、与不通情爱的单纯。

    月光吗?

    华美却虚弱。

    这小子骂人挺狠的。

    崔时清忍不住回头,看着她的皎月,暗笑了一声。

    “乏了?”

    明月牵着她的手,温柔入骨。

    “嗯,我好像又不饿了。”崔时清意兴阑珊地望着他。

    纪危舟颔首浅笑,看向其他人。

    “家中还有兄长在等,我们不便在外逗留,就此告退,请两位殿下见谅。”

    “啊、这就走了?”赵洛行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赵洛行的无用,让崔时清很失望。

    面对他眼中的挽留,没有一丝动摇,跟在纪危舟身边,充当起摆设。

    赵晟真还是那副模样,爽朗地笑着。

    “传闻是真的?既安与县主订了婚约?”

    “皇弟也想喝喜酒了?”赵洛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晟真面不改色道:“自然是想的,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喝到。”

    纪危舟垂眸看着身边难得乖巧的女娘,握紧了她的手。

    “十月初二成婚。”

    “这么急?”赵家兄弟皆有些意外。

    纪危舟点了点头,补充道:“我与时娘会奉上喜庆酒食,但殿下们贵人事忙,便不再唐突邀请了。”

    “……啊?”我不忙啊!

    赵洛行瞪圆了眼睛,怀疑自己是受了狗崽子的牵连。

    纪危舟不再多言,点头道别,便牵着崔时清离开。

    “真没想到。”赵晟真低声自语。

    只看着他的面色,赵洛行的心里便有了几分明了。

    这对母子,披着再尊贵的皮囊,也改不得恶犬的本性。

    “还在看啊?”赵洛行恶意满满地笑着,“流着哈喇子,垂涎别人的东西,可不体面啊。”

    “皇兄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的?还不是吧。

    赵晟真笑了笑,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许悯儿便低着头,无声地退了下去。

    “此番皇兄配合都护军平定匪乱,父皇很是欣慰。”赵晟真一脸纯善地看着他,“过些时日便是父皇寿辰,皇兄便随我回京吧!这么久了,贵妃娘娘也很挂念皇兄啊。”

    “你是真心的?”赵洛行讥笑道。

    “皇兄与我是至亲手足,应当知道我的心意。”

    “装了这么多年,不嫌恶心吗?”

    “皇兄?”赵晟真困惑地看着他。

    “是了,忍耐的滋味可不好受。”赵洛行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提醒道,“你知道吗?这张人皮都快要摁不住、你的贪婪了。”

    “我自认没有做错什么,皇兄何时才能放下对我的敌意?”赵晟真注视着他。

    “狗崽子!”

    赵洛行被恶心得不行,扯过桌上的锦缎,狠狠擦了擦手,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快步如风般走了出去。

    随着赵洛行造成的嘈杂噪声消失,阁子复归平静。

    赵晟真越过遍地狼藉,步伐沉稳地走向那张唯一的主位,抚弄着凭几上的花纹,目光阴鸷。

    “凭什么?”

    “他本该死于那场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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