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新绿,音源漫步在翠意盎然的环堤公园,头顶暖阳,脚踩松软的泥土,一只小麻雀扑着翅膀自她脚边划过。

    她追着它的身影,掠过一簇含苞待放的粉嫩桃花,穿过随风轻曳的嫩柳,直到那小麻雀扑扑楞楞地越过环堤河。

    音源刹住脚步,她要是也有一双可以自由翱翔的翅膀就好了。

    如果有了翅膀,她想要飞到什么地方呢?

    她望着茫茫的河面,任思绪乱飞。

    她静止在那里,连那只小麻雀斜斜地从她身边落下都浑然不知。

    或许是,她的身子支撑不住她江河湖海般的思考重量,坠着她坐在一块青绿色的石头上。

    身体有了支撑,重量被大地接住,虚空将她复杂的神色覆盖。

    不知从何时起,她总是会时不时的大脑空白一片,当花花绿绿的风景再次映入眼眸时,她每次都要费劲心力才能把目前身处的世界拼装好。

    河对岸,一个钓鱼者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宽阔的臂膀,厚重的胸膛,只这样看着便让人自心底生出一种踏实感。

    音源盯着那身影,他专注的样子,霸气的坐姿,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她热泪盈眶。

    抹去眼泪,挪开视线,她仰头,湛蓝的天空,在她的眼睛里生了重影。

    他不是他!

    心底的苦涩蔓延到嘴角,她自嘲笑笑,如果他还在她身边……

    她憧憬着美好未来!

    但是,他不在……

    日子在滚滚云层中翻过,蝉声绕耳,音源捂着即将爆裂的脑袋,钻进开往书店的三路公交车。

    车上有两个空位,她挑了个靠窗的后排座,热辣辣的风从敞开的玻璃窗扫过来,公交车内热气沸腾。

    一个大爷摘下圆帽檐的竹编帽,一下又一下的扇着。

    其他乘客只能艳羡的看着那大爷悠哉地晃动着他手中那顶过时的竹帽。

    音源一手刮去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要是她手边有一张纸,哪怕是三线格都行。

    在公交车里蒸烤的汗珠直淌的人下了车,顶着烈烈灼阳跑过红绿灯,一溜烟跑进书店。

    书店里的凉气迎面裹来,她舒爽惬意的吁口热气,还是书店凉快。

    “音源,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同事莎莎惊喜万分的走过来。

    “休息哪儿有上班好,还有空调可以吹!”莎莎是个直爽的女孩,音源跟她聊的来。

    莎莎扁扁嘴,“切!想省电费对不对?”

    太直接了有时候也不好,音源接收到几个男女同事投来的异样目光。

    不是友善,她刚才还因囊中羞涩而有点不好意思,这下,直接坦诚道:“哎呀!是啊,我穷的都快要冒烟了,来咱们店里蹭蹭凉风。”

    她那几个同事最爱八卦,尤其拜金。

    音源一个月就三千三百八的工资,刨去吃饭日常开销,就所剩无几了。

    若不是寄居在亲哥家,她估计就要露宿街头了。

    穷又不是她的错,错的是嘲笑穷人的人本来也不富裕。

    她那几个同事似乎站错了队,能在这小县城里拿三千多工资的人,又能富到哪里去。

    音源主动坦白,那些人反而没了下文,不用猜测就给的答案让他们少了很多消磨时间的乐趣。

    莎莎斜着他们几个转身的背影,“三千多的工资可不得省着点花,都买成金子的话,早就饿死啦!”

    她有意的提高分贝,故意说给那四五个戴着金项链金戒指金耳坠的女同事听。

    这时,正巧一群孩子冲了进来,打打闹闹的,冲淡了莎莎的声音。

    孩子们身后跟着一个健硕的男子,他大步迈到孩子们前面,比了个嘘的手势。

    孩子们乖乖闭上了嘴巴,脚步也放轻了不少。

    这些调皮的孩子们平时很让书店里的同事们头疼,他们爱跑爱跳爱闹,更令人抓狂的是拿了书乱丢乱放。

    “莎莎,我看书去了!”音源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当做没看到那些顽皮的孩子们,匆匆转身去找喜欢看的书。

    身后的莎莎无奈的叹了口气,闷头整理书去了。

    平日里忙着搬书整理书摆书,音源可很少有能沉下心来看书的时间,今日她决定要把自己埋在书海里。

    她先是翻了翻文摘类的书,没找到对口的文章,旁边的货架上排列着古人的传记,她挑了一本。

    这个区域不是她负责的,所以传记类的她很少接触到。

    手中拿着的是她很久之前就想看的《杜甫传》。

    为什么对这本传记感兴趣,她记得曾经听人说过,杜甫的一生充满了苦难和坎坷。

    她的生活平淡如水,几乎处于“麻木不仁”的状态,对于这种生活状态,她总结了一点,就是穷惹的祸。

    抱起书,依靠在后墙上,她翻看着杜甫的出生,以及经历的浮浮沉沉。

    确实好苦啊,她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生活在那个动荡的年代。

    最起码她可以吃的饱穿的暖,而杜甫却经常饿肚子,最令人感到痛心的是,他的孩子竟然被饿死了。

    音源的眼泪夺眶而出,为那个小生命惋惜悲叹,要是她可以穿越回去就好了,就如同当今流行的穿越小说一样。

    她可以带上空间袋,装上满当当的食物,去杜甫家,这样那个可怜的孩子就能存活下去了。

    久久不能平复的心被一串啧啧叹息给转移了悲痛。

    只见莎莎蹲在地上正在捡那些被遗弃在角角落落的书。

    那些孩子们又接着去抽出下一本,看的津津有味。

    “小朋友们,你们看完书记得放回原位!”

    莎莎那如空姐般的微笑只有音源才知道那是忍了狂风暴雨的暴躁。

    可能是刚看完一个短暂的生命,音源对这些孩子们怎么也怒不起来,她上前拍拍莎莎的肩膀,示意她消消气。

    她弯腰一本一本的将书捡起来,眼前的书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

    以为是哪个家长帮忙,音源头也没抬,微笑着连声道谢。

    眼前那握住书的手顿住了,音源并没有注意,她抱着一摞书直起腰,径直走到一排书架,熟练的将书摆放整齐。

    本来休息的人却在这里帮忙理书,莎莎长叹一口气,“音源,你怎么就闲不住?”

    无论下班还是休息,莎莎是能有多懒就有多懒,别说天天待腻的书店了,就是家门口的超市她都懒得去逛。

    看她调整好状态,音源冲她柔柔笑道:“可能是……我想你了吧!”

    “哈哈哈!音源你还是没学到我的精髓。”莎莎说话从来不带含蓄的,“来,姐再免费教你一遍,听着啊,音源,我想死你了!”

    音源早就习惯了她的直接,但还是忍不住笑意,她也很想做莎莎这样直白的人。

    和莎莎一起整理好书,音源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书中孩子被饿死的一幕,她暂时失去了再次打开《杜甫传》的勇气。

    她就是这样,喜欢沉浸在悲伤中,直到无法自拔。

    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有被“虐”倾向。

    胸口沉闷,她告别莎莎,逃出书店。

    遇到难过的事,她总是喜欢躲起来。

    颓丧着头,步履沉重,她被书中的残酷震的头皮发麻。

    “音源……”

    面前有堵肉墙,她的同事都在书店里,路上还有谁会认识她?

    她缓缓抬头,眼睛里的忧伤正浓,浓到看不清跟前的人,“你是……盛煦?”

    “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她愣在那里,忘记了忧伤。

    “音源?”

    久违的呼喊将她拽回现实,“我……没事,你怎么……”

    她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想直视他的双眼,可夏日的阳光太过刺眼,即便她睁大了眼睛,可依旧还是看不清他眼里隐藏的情绪。

    “我带学生们来看书,正好看到你,就过来跟你……打个招呼。”他解释。

    “哦哦,太热了,我先走了。”音源捂着渐渐被高温炙烤的心脏,视线匆匆自他的肩膀滑落。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肩膀比以前更宽阔了。

    想到曾经那个任她依靠的肩膀,如今近在眼前,却不再属于她,心顿觉如空阔山谷。

    他只喊了一句音源,他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就会在她的心谷里久久回荡。

    她垂下被骄阳炙烤的睁不开的眼睛,绕过他伟岸的身躯,夺路而走。

    身后的人没有追来,她庆幸又失落。

    庆幸在无数次梦境外再次遇到他,但遗憾的是他们最终还是变成了路人!

    这个住在心底六年之久的人,也不知他结婚了没有?

    刚才她怎么忘了问了?

    她懊恼自己的仓促,如果她问了,他没有,那她是不是还有机会走进他的生活?

    音源,这话是你能问出口吗?你在奢望什么?

    六年又不是六个月,你以为全世界都和你一样死板念旧吗?

    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念旧的人呢?

    她猜想着,下一秒就被自己给坚决的否定,但她还是不死心的幻想着,希望两人还有在一起的可能……

    怎么可能?

    她真的该狠狠嘲笑自己一顿。

    她对自己说:音源,你清醒点好吗?别一直活在自己造的梦境中了!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不,不,还是有些意思的。

    比如,她在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每当想起,她都会会心一笑,煎熬的日子也变得好熬了许多。

    这不一晃,就六年了……

    哎!明明是很漫长的孤独时光,明明是她不愿意轻易回首的凄惨日子,为什么再次重逢之后,她就忽然打开了回忆的闸门?

    并试图将他那强悍的身影拼接到她形单影只的岁月里呢?

    可能是她太孤单了吧,孤单到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要感受他给的温暖和安全感。

    音源爬上二楼,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家里没人,她茫然地走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边,看向那从枝丫稀松到枝叶繁茂的绿化树。

    惆怅被夏风吹过窗,吹上她的眼睛,模糊了视线。

    就连草木都不是当年的青涩模样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她的心莫名就紧张了一下,直到看到来电号码,她无处安放的手才慢慢划开接听键。

    是嫂子打来的,她和哥带着孩子们去娘家了,今晚不回来,就不用做他们的饭了,最后让音源帮忙拿个快递。

    敞开的窗,闯进来的风,都是温热的,不知站了多久,音源感觉胸口闷闷的。

    是该出去拿快递了。

    拿了包裹后,她不想回家,拐到小吃街,随意找了个摊位坐下,胡辣汤、八宝粥、小米、面泡、油条,她该吃点什么?

    突然一个人独处的音源如同一下子失去了自我,以往都是孩子们说吃什么她就买或做什么的。

    她不需要选择,只需要满足侄子侄女的要求就行了。

    可现在就只剩下她自己了,她想吃些什么呢?

    她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任何想法。

    她懒得再去想,直接买下一碗胡辣汤四个面泡,一口一口的咽下。

    饭后,是漫无目的的游荡,不知不觉就进了小区附近的大超市,她晃荡了一圈又一圈,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于她而言就如同以往那六年的岁月。

    当一排啤酒整齐排列在眼前,她毫不犹豫拿了一瓶,付钱,回家。

    晚霞映空,天色尚早,一阵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她想起那环堤公园,想起那条小河,脚就转了方向。

    绿荫堤上,人来人往,小河两岸,多是散步的人。

    音源低头看手中的酒瓶,她怎么忘了在超市打开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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