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人声被甩在身后,一黑一红,两匹骏马,走在正街之上,马蹄哒哒,垂梢摇摆。

    待已听不到身后的议论声,潶墨白不动神色向左迈开一步,搭在手臂上的皓腕也随之松开。

    身侧的三乐看出他心情不佳,于是拿出一个香喷喷的包子凑到他面前,道:“来,先吃个包子吧,你肯定饿坏了!”

    见他不接,紧接着又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别为了那颗老鼠屎,坏了自己一天的心情,还饿坏了自己的身子,该吃吃,该喝喝,错的是他,该打的也是他,何必暗自神伤!”

    潶墨白照常走着并未回应,显然没有心情跟她掰扯,那苍白的脸上都快滴出了墨。

    为何出丑之时,偏偏都要叫她遇上,简直烦闷之极!

    三乐见他不吃,收回包子放进自己嘴里咬了一口,心中叹气:这么好吃的包子,怎么就不吃呢?

    她拧着眉,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

    欸,想到了一个法子!

    一口将包子叼在嘴里,牵起身后的两匹马拴在一根柱子上。

    随后一把扯过潶墨白,施展轻功,一跃而去。

    潶墨白被疾风迷了眼,皱眉看向身侧的人。

    不晓得这人又要搞什么名堂,说飞就飞,一点准备也不给他留,忒是霸道!

    “呜呜呜,跟努说……”

    三乐嘴里叼着包子呜呜说了一大堆,旁边的人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潶墨白格外嫌弃的瞥了一眼,真是不堪入目!

    两人在屋檐上翻飞,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

    三乐眼中一喜,带着人立马朝那条小巷飞去。

    随后两人稳稳落定,拦住了那人去路。

    待潶墨白看清眼前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到底是作何?

    “哪个王八!敢挡爷的路……公,公子!是您呀,您,您这是做甚?”

    黄有志见人拦路,本想开口大骂,待看清来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连退数步。

    “公子,我可没再犯事啊!”以为又是来找他麻烦,整个人畏畏缩缩,捂着那只右手,深怕再挨一脚。

    三乐将口中的包子咽下缓缓开口:“你不是心情不好嘛,这人就在你面前,想怎么打便怎么打,不用怕,我给你担着!”

    潶墨白没想到她这般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他开心,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异样。

    很不自在。

    “公子,我知错了呀,您已经废了我一条胳膊,放过我吧,我发誓再也不敢了……”

    黄有志见状,连忙跪地磕头,连肠子都悔青了!

    潶墨白的思绪被眼前聒噪的求饶声打断,眼中浮上一抹戾气!

    这女子说的甚是,既然不高兴,便不必忍着,杀了让自己不开心的人便是!

    三乐站在一侧,等他出手暴打那人,可许久过去也未见他动作。

    她向前问:“怎么了?你是不敢吗?”

    “别害怕,我教你!”说罢,作势就要动手。

    刚走出一步,便被身后的人攥住了背上的包袱。

    三乐疑惑转身,见他摇了摇头,随后牵起她的手写道:

    他已断一手,偿还他之过错,恩怨两清,无须再添因果。

    “你确定就这样放过他?”

    见他点头,三乐又问:“那你可还难过?心情可有好些?”

    潶墨白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再次点头。

    三乐原本以为他心情不愉,是因为她只废了那人一只手,没能消解他的恨意。

    现在看来,是她浅薄了。

    小白姑娘不仅人美心善,还是不多一见的良人,明明刚经历苦难,却没被仇恨蒙蔽双眼,能如此恩怨分明,通情达理。

    不像她这般嫉恶如仇,牙呲必报!

    她转头对那哭的稀里哗啦的人喝道:“还哭什么哭,我娘子已经原谅你了,还不赶紧滚!”

    黄有志见人发话,顾不上其他,撒开丫子直奔巷外,一溜儿的功夫便不见了。

    此事告一段落,三乐带着人重新回到拴马的地方。

    两人本想找家客栈歇脚,路过一家成衣店时,三乐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身边人。

    见他外面披的还是自己的黑色外袍,里面的衣物已是破破烂烂,属实有些狼狈,还是先置办一身衣物较为妥当。

    她径直走进店内,唤了一声,“掌柜的,劳烦帮我娘子找两身合适的衣赏!”

    “欸!这就来!”

    应声的是位面容温婉的妇人,一袭青裙,步履盈盈从柜台走出,见到店内站着一男一女,不免一惊!

    男子一袭红衣,身姿高挑,俊美英气,真真一个玉面郎君。女子虽衣履狼狈,但身姿绰约,容貌清冷如雪,宛如月下仙人。

    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她还是第一次见容貌如此相配的夫妻。

    “店掌柜?”听到有人催促,才觉察自己失仪了。

    随即回过神来大方应道:“客官稍等,先坐下休息片刻,我这就找来。”

    不稍片刻,店掌柜便拿来两套衣服,一粉搭一黄,一蓝搭一白。

    第一套是一件黄色锦衣搭淡粉散花长裙,袖口和裙摆处均绣着朵朵绽放的艳丽桃花,娇艳可人。

    另一套是白色锦衣搭蓝色云锦裙,裙摆如流水,珍珠点缀其上,熠熠生辉。

    三乐很是满意,觉得这两件衣服小白姑娘穿起来肯定漂亮。

    转手就将衣服递给旁边的人,道:“你换上试试,看喜不喜欢。”

    潶墨白看着她手上繁琐的女裙,嘴角一抽。

    这女子衣物,他如何穿得?

    “你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这两件?”三乐见他迟迟不接,以为这两件衣物不合他心意。

    潶墨白点头,伸手在她手心写下:简单一些便可。

    三乐稍显遗憾,很想看看他穿这两件的模样,没成想他竟然不喜欢,于是又叫来掌柜重挑了两件。

    一刻钟后,三乐见潶墨白再次摇头,渐渐露出不耐之色。

    这已经是第十套了,他还是不满意,未免也太过挑剔。

    潶墨白也觉察出她的不耐烦,最后勉为其难地选了两套看起来简单的白色长裙。

    三乐见已选好,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让他换上试试,他却摇头。

    她也没再强求,毕竟在这上面已经浪费了不少功夫,还得找落脚的地方,得速战速决。

    “掌柜的,就要这两件了,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她朝店掌柜吩咐完,径直走向柜台。

    眼神瞥到了一处,脚下一顿,朝那处走去,挑拣了一番,最后选出三件,这才走去结账。

    “还有这几件也一起。”三乐将手中的衣物放到柜台,又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东西,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意味不明,这小夫妻感情真是好,郎君还亲自为娘子选心衣。

    三乐拿过东西,带着身旁的人,径直出店。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

    店掌柜起身送客,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泛起了嘀咕,虽然这郎君身姿高挑,也不差,但这娘子未免也太高了些……

    ——

    两人牵着马来到了一家名为‘迎客来’的客栈。

    客栈并没有多么精致华丽,中规中矩,门前挂着红灯笼,很是喜庆,店内有上下两层,一楼打尖,二楼住店。

    一楼摆满了桌子,有一半已经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三乐刚到门前就有店伙迎客,接过她手中的缰绳,牵了马去上料。

    另一个伙计上前问,是打尖还是住店,三乐边走边答:“住店,一间客房!”

    她跟着前面带路的伙计一路往二楼走去,路过一桌人时,听见他们高谈阔论。

    “今日可是个大日子,正是潶鹤堡堡主——潶嵩的五十大寿,听闻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前去赴宴了,那阵仗可大了,整个洛月城热闹非凡,那潶嵩大手一挥,往城中洒出十万两白银,可谓豪气十足!”

    一中年男子身穿一袭灰色长袍,坐在窗边,一手顺着他的美须,侃侃而谈。

    周边打尖的人一听,甚感有趣,纷纷凑来围成一堆。

    “说的可是那江湖上剑术位列第一的潶鹤堡?”有人接话问道。

    “正是!不过,它如今可大不如前了,第一可担不上。”

    一袭蓝衫短打,年纪不到二十的少年对这饶有兴趣,便问:“为何?”

    “你们没听说过十年前江湖上发生的那件大事?”那中年男子故作玄虚问。

    见众人摇头,他不紧不慢饮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出。

    “据说啊,十年前,潶鹤堡曾闯入一名盗贼,那人武功非凡,不仅盗走了堡中祖传剑谱,还伤了潶鹤堡的少主,潶鹤堡没了祖传剑谱,又废了一名剑术奇才,受此重创,日头渐渐衰退,再也比不上其他大家门派了!”

    “那少主可是潶衡,可他不是剑术了得吗?”

    “那可不是,十年前的少主还是那潶墨白,潶墨白你没听过?”中年男子问那蓝衣少年,见人摇头便接着道:“那江湖上的第一美人,你总听过吧!”

    蓝衣少年恍然大悟,激动出声:“啊!原来是他呀,我听人说起过,十年前那可是名震江湖啊!不光有天人之姿,小小年纪便习得一手凌厉超凡的剑术,勇闯武林大会,打败了原本名列第一的何泉,从此一战成名,成为江湖上难得一遇的剑术奇才!”

    “可惜天妒英才,最后竟被人震断筋脉成了一个废人,就连少主之位也被夺了去。”中年男子说罢,唏嘘摇头。

    潶墨白眸色黯了黯,不经意间侧过身去,绕过身前的人径直上了楼。

    三乐听他们谈论,自觉有趣,脚步也渐渐放缓,听了个大概。

    心中也不免替那潶墨白感到惋惜,原本能持剑畅意江湖,成为江湖上剑术第一的剑派堡主,最后却因一个可恶的盗贼,此生再也拿不起剑,从高处跌落泥潭,是何等痛苦。

    那宵小之徒真是该杀!

    ——

    洛月城内彩旗飘扬,鼓乐齐鸣,爆竹声响彻云霄。

    潶鹤堡院外古树参天,庄严肃穆,门前两只白鹤石雕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会振翅而去。

    檐下张灯结彩,门口人群鼎沸,宾客络绎不绝,好生热闹!

    堡中弟子立于两侧上前迎宾,接过信函仔细登记,旁边的礼品已然堆积如山。

    大殿内一张张圆桌错落有致,宾客们纷纷落座,桌上摆着精美瓷器和金银器皿,四周墙壁上挂着名家书画。

    高台之上端坐一人,他虽两鬓夹着银丝,额上也镌刻着岁月痕迹,却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风采。

    此人便是潶鹤堡堡主——潶嵩,他一袭墨蓝锦袍,袍上绣着细腻的金线纹饰,腰间系着一块墨色古玉,通体温润,反面刻着一只云鹤,正欲高飞。

    “你哥呢?为何不见他人?”潶嵩眼风凌厉,低声问着身旁的人。

    “父亲,您别怪哥哥,也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这才没来得及赶上您的生辰。”

    “我这就派人去找。”潶衡俯身凑近潶嵩的耳边,小声说道。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连我五十大寿都不来祝贺,亏我千辛万苦为他找来神医,想着替他恢复筋脉!”

    潶衡听罢,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潶嵩越说,心头火气越大,一时气急竟咳了起来。

    这声咳嗽打断了潶衡的思绪,连忙掩下眼底的情绪,倒了杯温茶递到潶嵩嘴边。

    一手帮忙顺背,贴心安抚道:“父亲,喝口茶,顺顺气,千万当心自个身体,哥哥可能是真有急事耽搁了,您别太生气了,他定会来赴宴的。”

    说罢,掩于睫下的眼底掠过一抹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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