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阑珊,夜色像一张大网遍布四周,远处偶有犬吠号,一声又一声,长而刺耳。

    小院的一间偏房内,灯烛晃耀,将屋内落坐在桌前的几人,照映得忽明忽暗。

    “三乐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元澈情绪劳落,双眸在烛光中微颤,竟泛起了泪光点点。

    方才,三乐将昨夜从潶鹤堡所听来之事,一一告知了元澈。

    当元澈细细听完后,先是神情一震,后是不可置信,于是便成了这般模样,显然此事对他打击甚大!

    三乐见状,这头硬是点不下去,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小简见势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

    “这事……也是三乐,从那些弟子口中听来的,又没见着人,此事还不能过早下定论,元澈,你切勿太过忧虑了,你师父此时过得甚好,也说不定呢!”

    元澈听罢,抬起那双忧郁的眸子看向小简,模样好不可怜。

    元澈无父无母,是元治在山中捡到了,还在襁褓中的他,耗心尽力将他抚养长大。

    元治对他来说,是师父,更如同亲生父母。

    此时,得知元治可能遭遇不测的消息,元澈这般悲戚也是当然。

    小简在一旁瞧着,不禁心中一酸,上前道:“那尸体不是被抛去乱葬岗了嘛,我们只要将尸体捡出来,瞧上一瞧,不就一目了然了!”

    三乐跟着附和道:“没错!这样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两人所说,皆有道理,元澈听罢,也终于恢复了点精神气。

    此事还未得知全貌,不可过早下定论,他相信师父他老人家,定会没事的……

    夜色渐浓,已至下半夜,几人易容一番后,乘着今晚的夜色,小心避开正四处搜城的潶鹤堡弟子,一同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城郊处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遮住月亮的那片乌云,至今未散,显得地上更加的阴沉可怖。

    阴风阵阵,寂静无声,只有树叶的沙沙声,临近城外的山后,偶然传来几声惨烈的狼嗥,让人心惊!

    除了这令人胆寒的声响,周围皆是一股腐败的腥臭味,闻之即呕。

    忽然,漆黑的荒草地里,飘出一抹橙光,上下摇荡,甚为诡异。

    “悉悉索索——”

    草地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响动,而那抹昏暗的橙光,从几尺之高的草丛里探出头来,身后三道黑影也相继显现。

    那几道黑影可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

    三人年纪不过四旬,皆是男子,正是易容后的三乐等人。

    “这里就是……呕——”小简刚一开口,就被飘来的恶臭给熏吐了。

    三乐也同样不太好受,她皱起眉,抬臂掩鼻,轻拍在小简的后背,担忧道:“你可还好?”

    元澈倒只是皱了皱鼻,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也许是平日里行医,比这还难闻的都见过,早已习惯了。

    他提着灯笼,见小简缓了过来,赶紧从腰间取下一水囊递给了过去,柔声道:“小简姑娘,漱漱口吧。”

    “这乱葬岗也太臭了,呕——”

    小简漱完口,正欲说话,突然鼻中一吸,胃中又是一阵翻腾捣鼓,差点又吐了出来,幸好最后堪堪忍住了。

    于是乎,她捂着口鼻,连喘气都不敢喘,更别谈说话了。

    几人一前一后,穿梭在这偌大的乱葬岗中,左右四顾,找寻着元治的尸体。

    三乐一深一浅,踩在这草比人高的泥泞地里,脚下的粘腻之感,着实让人恶心。

    她强忍着胃中的酸意,加快速度去寻。

    片刻后

    “可有找到?”小简朝着对面两人挥手大喊。

    “尚未!”三乐和元澈同声应道。

    原本几人是一同寻的,但此举太慢,几人便分散去寻,但找寻许久也还是无果。

    元澈望着这无边际的乱葬岗,心中莫名不安,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何?

    他从踏进这处开始,右眼皮便直跳不停,也不知是怎么了。

    元澈虽心中揣揣不安,脚下却不见停。

    突然,只见他腰间的布袋一阵颤动,元澈见状,不免心中一喜,连忙将袋里的瓷瓶拿了出来。

    下一瞬,从瓷瓶里面飞出一只黑虫,正是元治的生死蛊。

    只见生死蛊在半空中飞旋几圈,突然朝一处杂草堆里飞去。

    元澈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他跟着生死蛊行至一杂草堆,望着挡在身前还带着刺的荆棘,一时间竟无计可施。

    眼瞧着生死蛊越飞越远,元澈再也顾不得其他,徒手将荆棘拨开,低头钻了进去。

    三乐和小简在远处瞧见这一幕,不由得纳闷。

    小简率先喊了一声,“元澈!你去那做甚?”

    话音传出好远,可却无人回应,而没过多久,远处元澈的身影,便消失在那堆杂草里。

    三乐和小简见状,预感不妙,纷纷赶了过去。

    “嘶!”草堆里传来元澈接连不断的痛呼声。

    只见他一袭青衫,已被带刺的荆棘勾破了数处,白皙的手背、脖颈处也带上了血痕。

    前方的路越来越窄,身旁的障碍也越来越多,元澈手上的那盏灯笼也愈发的暗。

    忽然,元澈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拌,身子径直往前栽去, “砰”地一声,竟一头扑进了这密密的草堆里。

    元澈下意识紧闭双目,当扑在泥地里时,脸上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甚为阴凉,而鼻尖却传来一股刺鼻的腐臭味,让他不得不睁开眼。

    然而,当元澈睁眼的瞬间,顿时被僵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望着身下的那具早已腐败的尸首!

    直到看清那隐约可辨的面容时,突然全身剧颤,在泛着微光的夜色中,一脸皆是泪……

    “师父——”元澈惨声喊道,竟泣不成声。

    片刻后

    “元澈!”不远处传来小简的声音,愈来愈近,直到停至了元澈的身前。

    “你怎么了?”小简看着眼前,哭得似个泪人的元澈,焦急问道。

    可元澈并未回应,只是僵硬地跪在泥地里,泪水早已决堤,与往常温和知礼的他大相径庭。

    小简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她看见身旁那道尸体时,才终于明了。

    “元澈……”小简眉宇间渐渐浮上一抹哀伤,伸手欲安慰元澈,可手伸到半路,却又收了回来。

    此时的元澈似乎已被悲痛覆盖,眼神呆滞,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这一幕,小简似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还记得那时,她看到师父的尸首时,也是这般模样,巨大的悲伤将她笼罩,完全看不见周身的万事万物。

    这丧亲之痛,她能感同身受,此时的元澈最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是不想被人打扰的……

    这时,三乐也赶了过来,她正欲开口,却被小简给拦了下来。

    三乐被小简推推搡搡地带出了杂草丛。

    直到两人相对而站时,三乐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唉,这……元澈定是相当难受,这几日我们多加留意一下他,以免他想不开……”三乐长叹了一口气。

    小简也不禁叹了一口气,点头颔首。

    两人互望了一眼,一时相对无言。

    其实两人最是能感同身受的,皆因失去了至亲至爱,故也明白元澈此时的心境。

    本还存着侥幸之心,现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已不得不承认,这份悲痛来得突然,也在元澈心中久久不散。

    月色之下,天地无声,乱葬岗内星火荧煌,上下翻飞,熊熊烈火缠绕在,一具腐败得破碎的尸身之上。

    晃耀的余晖照映在,元澈三人的身上、脸上,以及明亮的眸子里,最后化作一阵浓烟,随风而散……

    过了许久,烈火才渐渐熄灭,耀眼的光辉最终只剩下一摊灰烬。

    元澈将元治的骨灰小心拾起,装进了葫芦中,最后挂在了腰间,随身携带。

    火葬之礼是元治身前之所愿,他自在惯了,不喜欢入土为安,困在一方,泛着泥腥味的土里。

    倒喜欢化作一缕青烟,或一缕细尘,随风而去,飘到哪里便是哪里,还是如生前那般自由自在……

    元澈摩挲着腰间的葫芦,神色悲凉,双目黯淡无光,这一打击对他极为沉重。

    三乐和小简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相伴,神情也皆是萧瑟。

    不知过了多久,元澈才终于开口,只是这一声,不再似从前那般温润,而是带着丝丝冷意。

    “我要亲自去潶鹤堡一探!”

    说罢,他抬步朝外走去。

    三乐和小简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小简跑到元澈身侧,忧心劝道:“元澈,可不能莽撞行事,我们知你着急,可是潶鹤堡高手如云,你这小身板打不过他们呀,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三乐身形一闪,径直拦住了元澈的去路,正色道:“元澈,小简说的没错,你先冷静冷静,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我们一同谋划,定能想出一个稳妥的法子!”

    “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阻我,不报师仇,枉在人世,此事我非做不可!”元澈心中大恸,说到此处,语音大是激荡。

    “元澈,我们不是不让你去报仇,只是你的法子用错了,这不仅不能让你报师仇,反而会丢了性命。”三乐苦口婆心劝道。

    说罢,三乐似想到何事,当下又道:“我也有要事,需要去潶鹤堡一探究竟,我们可以一同想法子去潶鹤堡,所以你不必担忧,你的事我也定会帮你!”

    此话一出,一旁的小简赶紧接道:“还有我,我也能帮上忙!若一人之力尚不能成事,那加上我们两人一起,可不就是事半功倍了,况且,三乐武功这般厉害,有她在,此事定能成功!”

    元澈怔了怔,一时间没有反应。

    三乐趁热打铁,激将道:“元澈,连我的功夫你也不相信了?那可真是太让我心寒了!”

    说罢,三乐故作不悦。

    这时,元澈才终于缓过神来,似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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