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应怀玉径直走到床边,把丹药喂给昏睡中的孩子服下,并未注意到急于打探屋外谈话内容的薛念念,跟在自己身后宛如一只跳脚的兔子。

    薛念念在这种人命关天的环境下,只要不危害自己师兄的安全,也是个分的清轻重缓急的,因此她没有打扰正在给孩子喂药的应怀玉,而是不情愿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地来到和应怀玉一起出去,又回来的温尔旁边。

    “喂,你刚刚叫我师兄出去都说了什么?”

    温尔看向这个张口师兄闭口师兄的娇俏少女,起了逗弄的心思,“我跟他说,有个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倾慕他许久,问问他有什么想法?”

    薛念念睁大眼睛,难道她也喜欢师兄,可是才认识多久,哼,肤浅的坏女人,肯定是垂涎师兄的美貌。

    坏女人温尔见薛念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吊足了胃口,“我还说,这个人就是……他的师妹。”

    薛念念眼眸瞪大,惊诧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啊不是,你胡说什么。”

    温尔耸了耸肩,“我没胡说啊,不信你去问你师兄,还有,你就不好奇你师兄怎么回答的吗?”

    薛念念表面一副我不想知道的样子,但那乱飘的小眼神仿佛在说:我可以不听,但你必须要说。

    温尔故意用她刚好可以听清的声调,说道:“他说……他说他要拯救苍生,儿女情长什么的再说吧!”

    “师兄真的这么说吗?”说到这里,少女浓密的睫毛耷拉下来,掩盖住明媚动人的眼眸,语气也变成消沉,任谁都能察觉到少女此刻低落的情绪。

    温尔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几眼,也不逗她了,“诶呀,骗你的啦!我们才认识多久,他怎么可能告诉我这些。”

    闻此薛念念冷哼一声,抿抿唇,没好气道:“你……你太过分了。”嘴上这样说着,但她弯着眼尾露出的一丝笑还是暴露了她的好心情。

    少年一身藏蓝色衣衫,容颜精致无比,姿态懒懒洋洋的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左一句应怀玉,右一句应怀玉声声传入耳中。

    他缓缓睁开眼,幽尘的眸色比这夜色还寒凉。两个起初剑拔弩张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辩着的女孩子,此刻头挨着头咬着耳朵不知说着什么。

    江浸眉头微皱,她们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确切的说应该还有应怀玉,她二人谈话的内容都是应怀玉,就说现在,虽听不见她们在耳语些什么,但时不时望向应怀玉的目光却无从遮掩。

    明明才相识短短几个时辰,就有了这两个的窃窃私语,那两个交头接耳的场面,江浸抿唇思索,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笑语嫣然的温尔身上,好像都是从遇见满嘴谎言的女子开始发生变化的。失忆,呵,也只有应怀玉那样不谙世事的蠢货才会信。

    应怀玉帮着老者照料完孩子,几人走到屋外,商量着解决办法,“此事蹊跷诸多,应是妖邪作祟,要想从根源上解除村民隐患,必须寻到妖物,除之。”

    “可眼前最重要的是在找到邪祟之前,保住村民的性命。”随后转眸看向温尔,温言道,“此事只能交给温姑娘你了,江师弟你在一旁协助温姑娘可好?”

    江浸微微侧眸,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荣幸之至。”

    应怀玉:“好,那我和阿念去各户人家询问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可否探出邪祟藏身之处。”

    两队人马分开行事。

    温尔让阿宝去找了村长,嘱托村长把各家各户的病患聚集起来,随后在溪边支起了一个桌子。

    温尔坐在桌子后的条凳上,组织村民们排队,一个个上前领药。

    起初有人见温尔一柔弱小姑娘,插队往前挤着抢药的不计其数,一群衣衫褴褛强盗一般的村民中,穿得花花绿绿的温尔被挤的前后摇摆,肉眼看见白色绒毛披风粘上了脏乱的指痕,一张小脸宛如兔子见了猛兽,无措极了。

    眼看温尔被挤得站不稳摔倒在地,一只手臂揽过腰肢,鼻尖飘来一阵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温尔垂眸,只见一只纤细修长的大手附在自己腰间。她稍抬眼睑,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江浸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神色一怔,耳朵倏地红了,略有几分慌乱地撤回握着女子纤腰的手,绑在腕上的护腕和女子腰间的串珠缠在一起,慌乱中,江浸猛地一拽,串珠细线崩断,一颗颗的落在地上。

    江浸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上边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柔软气息,神情不自在地落到少女即便穿着冬衣仍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抱歉,弄坏了你的衣裳。”

    温尔倒是没有在意,系统给她准备了好多漂亮衣裳,“啊…无妨,只是坏了一串珠子而已,应当是我要谢你才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红透的耳尖。

    话落两人的目光一齐看向哄抢一片的村民们。

    江浸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一种威胁。在平日里,他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然而此刻,随着他神情的改变,气压降得越来越低,几乎所有人停止了动作。

    只见他两指微微并拢,指尖有暗红色的灵力溢出,配合着口中默念的法诀,屈指一弹,作乱之人纷纷跪倒在地。随后眼神示意温尔。

    目光相接的刹那,温尔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狐假虎威的时候到了,“遵守秩序,一个一个来,如若不然,就只有跪着等死得份儿,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明白”,一片片此起彼伏的求饶答到。

    温尔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江浸,你真厉害。”

    像是受不住如此直白的目光,江浸默不作声,走到溪边的一课柳树下,姿态随意地席地而坐,一只腿微曲着踩在石头上,另一只大喇喇的伸着,背靠着树干,在温尔回头就看得见的地方阖上了双眼。

    天色开始朦胧,星光逐渐稀疏。领完丹药的村民已过大半。

    温尔用力眨了眨眼睛,依然无法抵抗困意的袭来,懒得走动,声音也有气无力的喊到:“江浸,你过来一下。”

    等了一会儿后方并没有传来动静,温尔嘱咐村民稍等片刻,挪动沉重的步子,忍着腰酸腿疼,一步步走到溪边柳树旁,睡眼朦胧道:“江浸,我好困啊,想睡一会,你去发药好不好?”

    寒风吹得溪水缓缓流动,遍地干枯的树叶莎莎作响。

    温尔低下身来,少年闭着眼睛,脸庞放松而平和,宛如一座沉睡的雕像,脸上全无平日里生人勿近的神情,只余一片宁静。

    温尔无心打扰这如花一般的静谧场景,解开系在脖间的披风系带,盖在沉睡的少年身上。

    站起身,走到溪边,素白双手捧起溪水,轻轻拍在脸上,晚冬的溪水寒凉刺骨,温尔瞬间打起来精神,向施药的桌边走去,边走边不仅轻声嘀咕着,“不都说修仙之人可以不睡觉不吃饭的嘛,他怎么睡成这样,叫都叫不醒”,忽的灵光一闪,“难道……是他修为太低,也是,难怪他是师弟。”

    温尔回到桌后坐下,前一秒还懒懒散散这一群那一群的病患,看到救星般的站起身来,眨眼间,又在桌前排起来长队。

    因此她并没有发现身后少年平静的面庞渐渐浮现不安。

    期间,趁着温尔休息的间隙,阿宝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来到温尔身边,“温姐姐,这是我娘亲刚烧的热水,快喝一口,暖暖身子。”阿宝献宝一样的介绍着,“这是我们村的溪水,很甜的。”

    “阿宝真乖,姐姐正好口渴。”温尔伸手在阿宝头上揉了揉,说话间轻喝一口碗中的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阿宝同温尔道别,跑回家照顾尚在病中的娘亲。

    望着阿宝归心似箭的身影,温尔不免心中惆怅,听细桶说,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来自好几百年甚至千年之后,那里高楼耸立,晚上的屋子可以像白天一样亮堂,很是繁华;没有战争更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人人皆是平等;思念一个人无需以书信为寄,只需花上一天或者几个时辰就可以见到想见的人。

    她好像有些期待回家了!

    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爹娘是否安好,有没有想自己?亦不知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是同阿宝的家一般,小而温馨;亦或是名门望族,阖家欢乐。不过家嘛,大抵也都一个样,是一个令人心生向往的地方。

    …………

    清晨,天边泛起一丝丝鱼肚白,晨曦微露,将昨日死气沉沉的村子染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渐渐地,鸡鸣犬吠声响起,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也吵醒了柳树下的少年。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间很大的房子,屋内是阿宝和他的娘亲;院子里是年幼的自己和他的母亲。

    时值秋日,落花满阶,秋风轻拂过庭院中的貌美女子,未曾挽髻只随意系在脑后的发丝随衣裙齐舞。

    年幼的江浸面带微笑,自学堂跑回家中,翘起嘴角两边一对浅浅的酒窝,迈过高高的门槛,穿过弯曲的长廊,站到院落中的女人面前,仰头问道:“娘亲,今天可以见到爹爹吗?”

    年轻女子看着堪堪到自己腿弯的孩子,有些勉强的扬了扬嘴角:“乖阿浸,再等等,爹爹就快回来了。”小江浸听到同前几日一样的回答,不免有些失落。

    几天前,夫子在课堂上教授一篇表达了父亲对自己孩子殷切期望的诗文,小江浸从来没听过“父亲”这个词,问同学,同学告诉江浸,就是爹爹的意思。

    爹爹?那是什么?同学像是猜到了什么,成群结队的起哄叫道:“野孩子,江浸是没爹的野孩子。”江浸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这样排挤他,“只是因为没有爹爹吗?”

    小江浸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恶意,哭着回家问娘亲:“娘亲,同学们都说我没有爹爹,说我是野孩子”,“娘亲,阿浸真的没有爹爹吗?”

    不知是江浸哭得太过令人心疼,还是妇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总之,那是江浸第一次从母亲口中,听到父亲这个字眼,“我们阿浸当然是有父亲的,只不过阿浸的父亲和别人的不一样,他呀,是个除妖卫道的修士,是保护我们的大英雄,在阿浸出生之前,爹爹赶赴远地除妖了,许是这次的妖实在难缠,爹爹在路上耽搁了,但是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说到最后,不知是在安慰江浸,还是劝告自己。

    自那之后,小江浸不论是下学后,晚上睡觉亦或早上睡眼朦胧时,都要问一句:“今日可以见到爹爹吗?”

    “娘亲,明日爹爹会回来吗?”

    随着江浸的成长,问起爹爹的次数越来越少。渐渐的,父亲一词在没从江浸口中提起过。直到母亲思欲成疾,身死在一个寒冬,口中的爹爹仍没有回来。

    …………

    江浸微微皱起眉头,嗅到了一缕香气弥漫在自己周围,睁开双眼便看到了香味散发的源头,一阵阵梨花香自披风飘入鼻尖,兜帽上一圈纯白色绒毛轻扫在脖颈,激起丝丝痒意。

    视线投向披风的主人,少女一身杏色襦裙,趴在桌上酣睡着,白皙的面容一半窝在臂弯里,一半在阳光的招惹下格外恬静,长眸安静得闭着,鸦羽般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微风拂过沉睡着的人儿的脖颈,坠在小巧耳垂上的绒球耳铛滚到脸颊。

    江浸目不转睛得盯着那随风翻滚的纯白绒球,指尖摩挲着手中拿着的披风上的绒毛,伸出食指,隔着绒球戳在温尔脸上。

    感觉到一股痒意,温尔颤了颤睫毛,跟着又没有了动静,不一会儿,终于勉强睁开了一条缝,光线被眼前矗立的身影遮挡住。

    朦胧间温尔看不清他的样子,伸手攥住身前人的衣袖晃了晃,娇声软语道:“献十,我想吃糖蒸酥酪,你去给我做好不好?”嘱咐完,脑海感到一阵刺痛,她渐渐的松开了抓着江浸袖口的手,昏睡了过去。

    江浸揉捏着手中的女子物件,期间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温尔一个人的独角戏落下帷幕,只身一人朝村外走去。

    【滴滴……检测到宿主记忆空间发生松动】

    【叮……封印已加固】

    诡异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只可惜昏睡中的少女并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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