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湫莯坐在等分区。
保加利亚的经济状况近几年并不好，即使是这间首都最大的冰场，也处处能看到赶工的痕迹。等分区椅子后面的墙壁灰并没有涂匀，深色的水泥地板上，有点点滩滩的白色刷墙料的痕迹。
“技术分这次应该能拿到4.2到4.6，”安德里亚坐到了她身边，深色的大衣摆落到了他们中间，堆在一起挤在椅子上，“毕竟去了3A，多少会有影响。但你整体跳跃的完成度都不错，准备时间不长，进入的也比较顺利。”
他看着冰场上的电子板，拿出笔在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算了算，“技术分这次不会拉开太大的分差，看的还是艺术部分。”
“嗯嗯，”方湫莯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你觉得能多少？45？有机会上50吗？”
“五十应该没问题，你这次的衔接和编舞都比去年要强，运气好的话上55也有可能...想什么呢！”
方湫莯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拍了一下，一抬头，看见安德里亚的本子压在自己脑袋上。
“没什么！”她缩了下脑袋，把自己从本子下拯救出来。她看着眼前匆匆的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纠结了一会，有些踌躇的问身边的男人。
“安德里亚...你真的觉得，佩雷斯先生跟我合作是一件好事吗？”她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慢慢的吐露话语。
“就是...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他猛地整这么一出，只会让自己比当初的伊莎更倒霉。”她搓着衣角，眉目间像是在思索怎么说才能更简单准确的传达出自己的意思。
“我以为你很讨厌他？”安德里亚调了下眉，“看他被追着骂会幸灾乐祸什么的？”
“你知道我不喜欢他还让我跟他合作？”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身边的教练，“不过我不至于讨厌他，没那么与严重。”她搓着衣角，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只是嫌麻烦而已。”
“况且我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喜好，毕竟是一个组的，我还没那么无聊。”
“那就不用想那么多，我跟茱莉亚能给你们兜底。更何况，”男人翘起二郎腿，把本子放到自己腿上，看着有点疑惑地看着他的徒弟，嘴角习惯性的勾了勾。
“他比你大了三岁，也该受一点这方面的锻炼了。总是跟个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怎么行？”
合着您这是锻炼他呢，佩雷斯先生知道他最尊敬的教练正想着怎么对他进行挫折教育么。方湫莯无聊的把眼神转了回去，觉得瞎操心的自己简直蠢得可以。
“技术部分，4.7, 4.6, 4.8, 4.5, 4.8, 4.8。”
“艺术部分，3.9, 4.2, 4, 4.6, 4.5, 4.3”
“总分，53.7，目前排行第一。”
“好，”方湫莯握了一下拳，在摄像机转过来前又迅速恢复了之前那副端庄的坐姿。安德里亚斜了她一眼，拿起保温杯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不错，现在也知道不能表现得太狂了，也算有些进步。
“这个成绩虽然不代表没人能超越，但足够了，”他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一颗润喉糖，放进嘴里，“只要明天正常发挥，奖牌问题不大。但如果按照我们的技术编排，你的艺术部分不比今天更强一点的话，拿到金牌的可能性并不会比你的那几个竞争对手高到哪里去。”
“中野强于表现，但她的技术难度比你要低。你对她也比较了解，我就不多说了。”他站起来，带着方湫莯离开等分区，嘴里的润喉糖让他的吐字不像往常那样清晰，“那个托尼雅·特雷纳里得多注意，我之前有让你看她的录像，你看了吗？”
“有看，”方湫莯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隐隐回响。
“她的艺术分很一般，”她皱了皱眉，“但技术确实优秀，起码在勾手跳上，我不如她。”
“她现在据说也在练3A，之前还传出说已经在练习中成功了。”安德里亚拉开门，等她进去了才跟在她后面进门，“如果她这次在比赛中跳出3A，那么她会是除了中野友加里外与你争夺金牌的另一大对手。”
“嗯，”她应了一声，想了一会，抬头看向身边的教练，“那我该怎么做？再加一个3A进去？把那个内点三周换成阿克塞尔三周？”
“放平心态，今天好好休息，多想想怎么让你的舞能更美更有感染力。”安德里亚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还有些懵懂的徒弟，“单纯的堆砌技术不可能永远帮你拿到金牌，因为总会有后来人超越前人掌握更高超的技术。”
“那么多花滑的佼佼者能够征服观众，靠的是美，而非能在冰上跳很多圈。”
“放下那些功利心，去用对待艺术的心态对待你的作品，才能迸发出更多的不可思议。”
“当然，现在要去做的就是早点休息，为明天的自由滑养精蓄锐，”他拍拍徒弟的肩膀，“我对你有信心。”
方湫莯一个人回了酒店房间。
安德里亚的建议无疑给了她一些新的想法，她站在酒店的窗户前，索菲亚今天夜里降了小雪，窗户上附了一层薄薄的霜。她的指尖在玻璃上划过，又被隔着窗户传来的冷意冻得把手缩回了口袋里。
窗外时不时传来汽车的鸣笛，衬的屋内有些过分安静。
里奥现在有生气吗？她垂下眼帘，之前拿比赛当挡箭牌，等比赛结束后...她该说什么才能让好友原谅她这段时间的任性？
打破这份静谧的是她扔在桌子上的手机，破烂的音响扯着嗓子嘶吼的烂大街的彩铃。她皱着眉头把那小东西拎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又纠结的不知道该不该接起。
铃声结束了，来电却还没自动挂断。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对不起，”电话另一边开门见山。方湫莯能隐隐听见对方那边有些吵闹的背景音，她闭住眼睛，好友带点气泡的少年音在耳边爆开。
“你不用跟我道歉，”方湫莯抢在对方继续道歉前开口，“不应该是你跟我道歉……应该是我跟你道歉。”
“抱歉，里奥。我最近……”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不该跟你耍脾气。”
“我很抱歉，明明不是你的问题。我……”
“我不会再这样了，你别生气，别放在心上。”
“对不起。”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只能听见电流带来的白噪音。方湫莯窝到酒店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闪烁的霓虹灯。
“你可以生气的。”
她听见男孩的声音似乎有些沮丧。
“你可以对我生气。”电话那头里奥斜了一眼还在斗嘴的索拉和马蒂亚斯，一个人趿拉着拖鞋回了房间。
“我问了杰里和塞斯克，”他坐到床上，手指扣着床单上的纹路，“我很抱歉，莯莯。”
“......”
“我没想到你会在意这个，”他皱着眉头，慢慢的组织语言，“这只是...小事。”而且我也不想你知道这个，跟其他人一样因为这种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而对我施与同情。
“杰里说你是为了治病才来西班牙的，”方湫莯开始拨拉自己睡裙边上的蕾丝花纹，她扯着缝合处的线头，像是要把那一圈蕾丝撕下来。
“嗯，”里奥呼出一口气，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在开了个头之后反而变得易于出口，“我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我父母的收入不足以支撑我的医药费。”
他看着对面的白墙，心里压着的石头随着吐露的话语渐渐的变轻。
“我原来的俱乐部不愿意在我身上花钱。河床看上了我，但知道我的情况后觉得我肯定不行，因此也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
“他们亏大了，”方湫莯的声音带上了些笑意，“因为鼠目寸光失去了未来最伟大的巨星。”
“嗯，”里奥翘了一下嘴角，小小的应和了一声。
“然后，巴萨签下了你？”身处东欧小国的小姑娘大致猜到了后面的发展，“他们觉得你肯定能行，愿意负担你的治疗费用。”
“对，”他把手机往耳边贴的更紧了些，“我妈妈在这边有亲戚，我爸爸带我来这边试试，然后巴萨签下了我。”
“后面就没什么了，我只需要每天自己注射，然后定时检查就行。”
“很顺利？”
“很顺利。”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方湫莯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终于放过了那圈可怜的蕾丝，蜷缩在沙发上的身体也舒展开些，“你给自己打针的时候，会疼吗？”
里奥愣住了，他的手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大腿上因为无针注射留下的乌青。腿上淤青带来的隐痛他，明明早已习惯，可在小姑娘软软的询问后，却好像突然疼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彰显着存在感。
“不会，”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会出血，不疼的。”
保加利亚的经济状况近几年并不好，即使是这间首都最大的冰场，也处处能看到赶工的痕迹。等分区椅子后面的墙壁灰并没有涂匀，深色的水泥地板上，有点点滩滩的白色刷墙料的痕迹。
“技术分这次应该能拿到4.2到4.6，”安德里亚坐到了她身边，深色的大衣摆落到了他们中间，堆在一起挤在椅子上，“毕竟去了3A，多少会有影响。但你整体跳跃的完成度都不错，准备时间不长，进入的也比较顺利。”
他看着冰场上的电子板，拿出笔在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算了算，“技术分这次不会拉开太大的分差，看的还是艺术部分。”
“嗯嗯，”方湫莯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你觉得能多少？45？有机会上50吗？”
“五十应该没问题，你这次的衔接和编舞都比去年要强，运气好的话上55也有可能...想什么呢！”
方湫莯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拍了一下，一抬头，看见安德里亚的本子压在自己脑袋上。
“没什么！”她缩了下脑袋，把自己从本子下拯救出来。她看着眼前匆匆的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纠结了一会，有些踌躇的问身边的男人。
“安德里亚...你真的觉得，佩雷斯先生跟我合作是一件好事吗？”她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慢慢的吐露话语。
“就是...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他猛地整这么一出，只会让自己比当初的伊莎更倒霉。”她搓着衣角，眉目间像是在思索怎么说才能更简单准确的传达出自己的意思。
“我以为你很讨厌他？”安德里亚调了下眉，“看他被追着骂会幸灾乐祸什么的？”
“你知道我不喜欢他还让我跟他合作？”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身边的教练，“不过我不至于讨厌他，没那么与严重。”她搓着衣角，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只是嫌麻烦而已。”
“况且我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喜好，毕竟是一个组的，我还没那么无聊。”
“那就不用想那么多，我跟茱莉亚能给你们兜底。更何况，”男人翘起二郎腿，把本子放到自己腿上，看着有点疑惑地看着他的徒弟，嘴角习惯性的勾了勾。
“他比你大了三岁，也该受一点这方面的锻炼了。总是跟个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怎么行？”
合着您这是锻炼他呢，佩雷斯先生知道他最尊敬的教练正想着怎么对他进行挫折教育么。方湫莯无聊的把眼神转了回去，觉得瞎操心的自己简直蠢得可以。
“技术部分，4.7, 4.6, 4.8, 4.5, 4.8, 4.8。”
“艺术部分，3.9, 4.2, 4, 4.6, 4.5, 4.3”
“总分，53.7，目前排行第一。”
“好，”方湫莯握了一下拳，在摄像机转过来前又迅速恢复了之前那副端庄的坐姿。安德里亚斜了她一眼，拿起保温杯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不错，现在也知道不能表现得太狂了，也算有些进步。
“这个成绩虽然不代表没人能超越，但足够了，”他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一颗润喉糖，放进嘴里，“只要明天正常发挥，奖牌问题不大。但如果按照我们的技术编排，你的艺术部分不比今天更强一点的话，拿到金牌的可能性并不会比你的那几个竞争对手高到哪里去。”
“中野强于表现，但她的技术难度比你要低。你对她也比较了解，我就不多说了。”他站起来，带着方湫莯离开等分区，嘴里的润喉糖让他的吐字不像往常那样清晰，“那个托尼雅·特雷纳里得多注意，我之前有让你看她的录像，你看了吗？”
“有看，”方湫莯跟在他身后，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隐隐回响。
“她的艺术分很一般，”她皱了皱眉，“但技术确实优秀，起码在勾手跳上，我不如她。”
“她现在据说也在练3A，之前还传出说已经在练习中成功了。”安德里亚拉开门，等她进去了才跟在她后面进门，“如果她这次在比赛中跳出3A，那么她会是除了中野友加里外与你争夺金牌的另一大对手。”
“嗯，”她应了一声，想了一会，抬头看向身边的教练，“那我该怎么做？再加一个3A进去？把那个内点三周换成阿克塞尔三周？”
“放平心态，今天好好休息，多想想怎么让你的舞能更美更有感染力。”安德里亚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还有些懵懂的徒弟，“单纯的堆砌技术不可能永远帮你拿到金牌，因为总会有后来人超越前人掌握更高超的技术。”
“那么多花滑的佼佼者能够征服观众，靠的是美，而非能在冰上跳很多圈。”
“放下那些功利心，去用对待艺术的心态对待你的作品，才能迸发出更多的不可思议。”
“当然，现在要去做的就是早点休息，为明天的自由滑养精蓄锐，”他拍拍徒弟的肩膀，“我对你有信心。”
方湫莯一个人回了酒店房间。
安德里亚的建议无疑给了她一些新的想法，她站在酒店的窗户前，索菲亚今天夜里降了小雪，窗户上附了一层薄薄的霜。她的指尖在玻璃上划过，又被隔着窗户传来的冷意冻得把手缩回了口袋里。
窗外时不时传来汽车的鸣笛，衬的屋内有些过分安静。
里奥现在有生气吗？她垂下眼帘，之前拿比赛当挡箭牌，等比赛结束后...她该说什么才能让好友原谅她这段时间的任性？
打破这份静谧的是她扔在桌子上的手机，破烂的音响扯着嗓子嘶吼的烂大街的彩铃。她皱着眉头把那小东西拎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又纠结的不知道该不该接起。
铃声结束了，来电却还没自动挂断。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接听键。
“对不起，”电话另一边开门见山。方湫莯能隐隐听见对方那边有些吵闹的背景音，她闭住眼睛，好友带点气泡的少年音在耳边爆开。
“你不用跟我道歉，”方湫莯抢在对方继续道歉前开口，“不应该是你跟我道歉……应该是我跟你道歉。”
“抱歉，里奥。我最近……”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我不该跟你耍脾气。”
“我很抱歉，明明不是你的问题。我……”
“我不会再这样了，你别生气，别放在心上。”
“对不起。”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只能听见电流带来的白噪音。方湫莯窝到酒店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闪烁的霓虹灯。
“你可以生气的。”
她听见男孩的声音似乎有些沮丧。
“你可以对我生气。”电话那头里奥斜了一眼还在斗嘴的索拉和马蒂亚斯，一个人趿拉着拖鞋回了房间。
“我问了杰里和塞斯克，”他坐到床上，手指扣着床单上的纹路，“我很抱歉，莯莯。”
“......”
“我没想到你会在意这个，”他皱着眉头，慢慢的组织语言，“这只是...小事。”而且我也不想你知道这个，跟其他人一样因为这种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而对我施与同情。
“杰里说你是为了治病才来西班牙的，”方湫莯开始拨拉自己睡裙边上的蕾丝花纹，她扯着缝合处的线头，像是要把那一圈蕾丝撕下来。
“嗯，”里奥呼出一口气，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在开了个头之后反而变得易于出口，“我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我父母的收入不足以支撑我的医药费。”
他看着对面的白墙，心里压着的石头随着吐露的话语渐渐的变轻。
“我原来的俱乐部不愿意在我身上花钱。河床看上了我，但知道我的情况后觉得我肯定不行，因此也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
“他们亏大了，”方湫莯的声音带上了些笑意，“因为鼠目寸光失去了未来最伟大的巨星。”
“嗯，”里奥翘了一下嘴角，小小的应和了一声。
“然后，巴萨签下了你？”身处东欧小国的小姑娘大致猜到了后面的发展，“他们觉得你肯定能行，愿意负担你的治疗费用。”
“对，”他把手机往耳边贴的更紧了些，“我妈妈在这边有亲戚，我爸爸带我来这边试试，然后巴萨签下了我。”
“后面就没什么了，我只需要每天自己注射，然后定时检查就行。”
“很顺利？”
“很顺利。”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方湫莯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终于放过了那圈可怜的蕾丝，蜷缩在沙发上的身体也舒展开些，“你给自己打针的时候，会疼吗？”
里奥愣住了，他的手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大腿上因为无针注射留下的乌青。腿上淤青带来的隐痛他，明明早已习惯，可在小姑娘软软的询问后，却好像突然疼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彰显着存在感。
“不会，”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会出血，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