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遇忘记自己是怎样拒绝订婚这件事的了,他只记得顾志宇大发雷霆,不由分说地将红酒泼在了他的脸上。鲜红色的液体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滚下,从他的鼻尖低落到手心……

    气氛一瞬间僵住,刘星雅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她眼眶泛着红,细声细气地喊他清遇哥哥,语气里有心疼,有埋怨,有不甘……

    “顾清遇!老子他妈养了你十几年都养不熟是吧?老子这些年短你吃短你喝了,你这么报复老子是吧!”

    这些话格外刺耳难听,顾清遇只觉耳畔一阵耳鸣,他听不清外界的声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难受到身形都站立不稳……顾志宇依旧言语辱骂着他,丝毫没有察觉到顾清遇的不对劲。

    顾志宇那个新老婆枚枝嗲声嗲气地劝和,用手轻拍顾志宇的胸膛劝他消气,五岁的冬冬不懂这些,她抱着娃娃往顾清遇身边走去,她的小肉手捏起顾清遇的手指,睁着清澈的双眸问:“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小奶音将顾清遇从痛苦中逐渐拉回现实,他脸上的红酒还未干,低头就看见一个小奶团子关切地询问他的状况。

    他莫名觉得可笑,就连一个五岁的小孩子都能发现他的不适,而在场这么多口口声声说对他好关心他的长辈们,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枚枝招呼冬冬往她那儿走,冬冬很犹豫,她拽着哥哥的手想带他一起,但小孩子不懂,顾清遇懂,他很识趣地松开冬冬。

    他举起酒杯在空中敬刘明辉,“周叔叔,今晚我很抱歉,星雅是个好女孩,她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

    刘明辉是真心喜欢顾清遇这个小辈,本身刚开始顾志宇的提议他也担心顾清遇难以接受,他没料到顾清遇会为了拒婚跟他父亲闹成这样,眼睁睁看着顾清遇仰头将倒满的红酒一饮而尽后转身离开。

    刘星雅还想去追,被刘明辉拦下。

    “星雅,给他一点时间吧。”

    -

    因为刚才喝了太多饮料,嫣然刚从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男厕所里晃晃荡荡走出来一个人,她好奇地投去目光,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是顾清遇。

    他脚步虚浮,脸色很差,他手放在小腹上方,脚步虚浮,好似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

    明明上午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半天不到顾清遇就成了这样?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顾清遇倚着墙倏地吐了,他刚才硬着头皮吃进去的东西基本全都吐在地上,他额前泛着冷汗,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楚,他身体前倾作势要倒下。

    见状,嫣然丝毫没有犹豫,绕过地上那滩酸臭的呕吐物,牢牢地将浑身无力的顾清遇接在怀中。他的下巴靠在她肩头,她能感受到他呼吸的颤抖。

    在他耳后,飘着股淡淡的酒香。

    “是因为喝多了吗?”

    正在嫣然不知该如何处理顾清遇的时候,身后传来周时嘉的声音。长辈们刚才结完账发现嫣然还没回来,就招呼他来厕所找人。

    当看见面前的一片狼藉,及抱在一起的两人时,周时嘉下意识就要喊出声,嫣然赶忙给他比了手势。

    在了解完整个过程后,周时嘉背起顾清遇往大厅走。

    外面的风徐徐吹来,透过衣服,呼唤着顾清遇。

    他逐渐有了意识,但胃依旧胀得厉害,喉咙腥甜恶心,眼前很朦胧,他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嫣然。

    对于刚才的记忆他很模糊,他只记得最后一刻,有道身影毫不犹豫扑过去将他抱进怀里。

    那个怀抱好温暖好温暖。

    让他依赖到不愿离开……

    刚才嫣然给长辈们报了位置,这时他们也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大厅很辉煌,闪着刺目的光芒,顾清遇不太适应地垂下头。

    然后,他面前的灯光真的暗了,是嫣然在为他遮挡。

    看见熟悉的人,林殊脚步都跟着快起来,她半蹲在顾清遇面前,探头确认,在得到自己心中的答案时,她脑中又闪过刚才嫣然的描述,不由得焦头烂额,她探了探顾清遇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

    顾清遇的手心烫,但指尖冰凉。

    “清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人呢?”

    “他去地下车库把车开上来,时间大概也快到了,我就先走了阿姨。”

    顾清遇没有说出实情,他不愿回忆刚才房间内的场景。

    太痛苦,太压抑了……

    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顾清遇的背影缓缓消失,与无尽的黑夜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将二者分离,若是生拉硬拽,那必定是抽筋剥皮的痛。

    顾清遇一个人往桥边走,昏黄的路灯莫名与路边低垂的枯树照应,纵横交错的枯枝中间有颗光球始终亮着,很晃眼,但很有美感。

    不知从何时起,顾清遇痴迷上了看各种被遮挡的光,因为他总觉得光这种东西很顽强,不论遇上什么艰难险阻,总有办法化险为夷,总能平安落入喜欢它的人眼中。

    从桥上往下看去,水流不急不缓,清脆的涤荡声很悦耳,自然界的语言是奇妙的,顾清遇试图去听懂,又感觉自己很愚蠢,只能依照自己的心情去排腹水流的话语。

    从心,从己,从自然。

    这是顾清遇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话。

    最终桥边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这冰冷的昏黑之中,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也没有人知道他脚下一步一个走的血印为何如此坎坷。

    他还是回到了那个令他寒心的家,家主人似乎是没想过顾清遇会回来,连灯也没留,偌大的别墅安静的可怕,但也幸好没开灯,这样他反而会莫名感到安心。

    此夜注定无眠,繁星落幕,藏于云层……

    -

    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一抹红,东方黎明破晓,天光大开,万物复苏,被柔情的秋风吻醒。

    早晨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湿润,鸟叫声在花丛中唱响秋的高歌,早起上学的学生们任由暖阳替他们洗净黑夜的尘埃,新的一天由此开启。

    作为第一中学的南中,学生们也是很自觉树立起了一中的榜样,伴着流淌的晨光,走廊书声朗朗,偶有倦鸟停歇枝头,风起,一切都焕然一新。

    校领导来回巡视,值周的同学已然到岗,有几个搞小动作的也莫名有了团体意识,赶紧把头扭回来,装木作样的沉浸在学习的海洋。

    体育课下课,操场上总有那么一群男生会意犹未尽地打起篮球,温栗非要拉着嫣然看,她兴致勃勃地给嫣然指她新get的帅哥哥。

    “嫣然你看!这小哥哥帅吧?我打听过了,这是隔壁班的贺颜赫,当时他们中学的校第一进来的,人高又帅,成绩还好,我的梦中情人啊!”

    嫣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少年在阳光下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南中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颇有别样的气质,人属于高瘦那种类型的,算不上一眼惊艳,却是耐看型。

    “还行吧,比咱班的帅。”

    “是吧是吧!”篮球场那儿快散了,温栗抓紧时间拉着嫣然往贺颜赫离开的方向追过去,“快快嫣然,陪我去给他送水。”

    “不是,你自己去啊,我不要,好尴尬啊!”

    可奈何一眨眼她就被这个坑货闺蜜给拉到那人面前。

    贺颜赫刚打完篮球,额前还闪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凑近看才发现,他是属于典型的浓颜系帅哥,明明素颜朝天,却很有妆感。

    只是跟某人比起来,好像还是差了点。

    嫣然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就一闪而过那个名字,最近这种莫名其妙的下意识越来越多,搞得她都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质。

    耳边传来温栗的呼唤,等她回过神才注意到二人不知何时将话题转向了她。

    “你是嫣然同学对嘛?我知道你,初三那年的市作文竞赛我见过你,你真的很厉害,一个女孩子可以在众多名校学生中脱颖而出,我记得你是第一名对吧?”

    嫣然愣愣地点头,脑海中疯狂搜索记忆,但她还是记不起之前见过这么一个人。

    贺颜赫仿佛也看出她的疑惑,挠了挠后脑,解释道:“我本来比完赛想来找你搭讪交个朋友的,可是一直都没敢跟你搭话,所以我想你应该也不认识我。”

    温栗很着急地替她回答:“没关系,那现在不就认识啦?你好,我是她最好最好的好朋友,我叫温栗,以后你要是想约她的话尽管找我!”说着,她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便利贴跟黑笔在上面唰唰写下一行数字递给他。

    面对女孩的热情,贺颜赫有些惊讶,他笑着接过,目光却停留在嫣然那在阳光下泛着亮光的铁质校牌上。

    嫣然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禁有些尴尬,扯扯温栗的衣角,试图唤醒意犹未尽的她。

    温栗这才想起快上课了,于是匆忙跟人告了别,风风火火拉着嫣然的手往教学楼跑。

    楼梯拐角处,嫣然被温栗拉得站不稳,腿完全跟不上前者的速度,偏偏地又刚拖过滑得不行,脚下一个不注意整个人就往后面倒去,她屁股着地,一下就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这一下摔得可不轻,几乎是一瞬间嫣然的眼泪就往外冒。前面的温栗忙不迭往回跑,蹲在嫣然身边不知所措:“嫣然你还好吧…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你现在可以起来吗?我去帮你叫人吧?”

    嫣然本来打算缓缓就起来的,谁知道温栗一抬头就注意到走廊上搬着一叠资料向她们的方向走来的顾清遇。

    “顾清遇,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温栗其实也挺忐忑的,她也不怎么敢跟顾清遇搭话,班上女生对他也是可望而不可得的一种态度。

    就是不敢去触碰,但又很想得到的那种。

    可能学生时期总有那么几个白月光一样的同学吧……

    过去的时候,嫣然正半坐在地上,许是因为太疼,她那双桃花眼中像是含着一汪清泉,感觉一眨眼,泪珠就会姗姗滚落。

    “怎么了这是?”

    温栗因为羞愧耳尖已经红得快要滴血:“我刚刚拉着她跑太急了,一个不小心害她摔倒了……”

    “她应该是摔到屁股了,顾清遇,你可不可以帮忙把她抱到医务室啊?”

    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具体吧……

    嫣然正想摆手拒绝,下一秒,她突然感觉身体悬空起来,腰间多出双有温度的手,少年很高,以至于她都有点担心自己会摔下去,下意识就搂住他的脖子不敢放。

    顾清遇的目光一瞬间就跟她对上,空中好似火花四溅,擦出电流。

    扑通,扑通……

    又开始了,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了……

    少年就像是一种神奇的磁场,她就像是被动的磁针,每当他靠近,她就会方寸大乱,失去方向。

    温栗也很是自觉的逃离现场。

    路过的同学也因为他们这奇怪的且暧昧的姿势投来目光,议论纷纷。嫣然感觉自己都快要被烤熟了,她挣扎着要顾清遇放她下来,却被他冷冷地威胁:“你要是不想再摔一次就老实点。”

    好吧,她真不敢动了。

    她真的很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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