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钟,天已经热起来。

    雪莉在面试场外等候,如果顺利的话将会获得一份心仪的工作。排在前面的还有六位,她来到公示栏前,看着宣传语缓解不安。

    外面吹进的风夹带着黄沙和消毒水味,雪莉掩住鼻子准备离开,转身撞在别人身上,资料掉了一地。

    “非常抱歉。”对方抢先蹲下。

    闻声,她迅速瞥了一眼他,她知晓他的威名,在广播里、报刊上。

    “是我撞到了您,霍夫曼先生。”尽管心情不佳,却还是露出爽朗地笑。

    不为别的,只为了眼前这张赏心悦目的脸。他脸上生了疮疡,脖子也起了水泡,但五官英挺精致,能迷倒许多人。

    他眼里流露出一种欢乐的光辉,礼貌地问:“您认识我?”

    “德国英雄霍夫曼。”她意味深长回答。

    “祝您一切顺利。”霍夫曼递过准考证,轻声说。

    一时间,走廊里只有脚步离开的声音。

    面试官没有问及专业问题,只粗略地扫了下简历。然后问她是是否参加劳动役,是否同意降低薪水。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去,最后只是让她回去等通知。

    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雪莉不用像姐姐那样去家政学院,父亲会替她摆平一切。塞弗特夫人不那么乐观,丈夫去世后她就不得不为女儿的婚事发愁,虽然雪莉是他们的养女,但所付出心血并亲生的少。

    对于婚姻她毫无憧憬,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她生得漂亮,只需站在那里就能俘获男人芳心,可总拒人千里。

    外头白茫茫的,收音机里吐出尖利的音符。

    在塞弗特先生的养育下,她学会了拳击和打猎。那时她身穿猎装,在猎犬的簇拥下策马扬鞭,享受着生命赋予的美的权利。

    她孤傲强势,并一度认为这样很酷。塞弗特夫人精心培养她的艺术天赋皆以失败告终,她不懂赋予音乐情感。

    不过她并非野人,她很有语言天赋,掌握了五门外语。

    *

    每周,塞弗特夫人会为福利院的儿童做心理疏导。家庭成员各有各的任务,唯独雪莉是例外,她可以舒舒服服睡上一天。受家人影响,偶尔她也会迸发责任感,会替姐姐辅导邻家孩子的功课。

    礼拜六上午。

    小家伙念叨着口中之人的壮举。当那位无所不能的人现身时,正是那位新晋顶流。

    今天他换了身行头:风铃灰大衣内搭革色西服,扎着黑领带,露出白衬衫,细致的皮鞋擦得雪亮。

    克里斯特尔先生热情介绍:“塞弗特小姐也慕尼黑念书,你们是校友。我和她父亲共过事。”

    然而雪莉却没了兴致。

    显然是察觉到她不打算和自己握手,霍夫曼摘下帽子,微微鞠了一躬。

    她注意到,他的手宽大且清瘦,很是漂亮。

    “我很崇拜您的父亲,请代我向您母亲问好。”

    “谢谢。”她眼睛里燃起一道嘲讽的火焰,“同样的问候,也请转达您的家人。”

    电铃忽响,克里斯特尔先生离开客厅。

    她怕对方问及面试结果,只好以冷若冰霜的沉默来掩饰心虚。

    同样不自在的还有霍夫曼。他容易被传统气质俘获,眼前这位与往日邂逅的异性全然不同。

    她高挑偏瘦,面相柔美,穿着黑色毛衣及长裤,一头利落的盘发。

    在她面前霍夫曼很容易感到紧张,他缓解当前的窘态。可对方眼神中透露的严肃,让他觉得不好相处。

    正午的阳光平铺的那一刻,屋子被映照得灿烂。

    “你长高了。”他蹲下,用手抚摸着小男孩的金发。

    彼得问了许多离谱的问题,他都耐心回答了。

    雪莉抑制不住好奇,挑战性的搜寻他的目光,要与之相遇。

    他眉眼间带着清白无辜的情态,脸上虽笑着,但看上去并不开心。

    一般来讲,见到声名显赫的人总要赔上笑脸。她无需遵守规则,利益是对等的。塞弗特家无法为他提供资源,也无需讨他欢心。

    她犹豫着是否要恭维几句,仅仅出于挽救形象的考虑。刚才有些冷漠,相信他也察觉到了。

    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等他给个台阶。

    这些人爱吹嘘,他准会开口。很快,伎俩得逞了。

    “您母亲的身体还好吧!”霍夫曼轻声问。

    雪莉佯装一副敷衍的模样,“她很好。”

    谈话陷入中断,霍夫曼试图活跃氛围,可社交方面向来是短板,犹豫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您真漂亮。”

    闻之,她露出一抹瞬息即逝的微笑。

    她一笑,霍夫曼放松许多,“您是哪个学院的?”

    “语言。”

    “我是来自物理学院的克劳斯·霍夫曼。”他看过雪莉的准考证,好奇问,“您学过法律?”

    “是的,当时在海德堡。”

    “那您的思维一定很敏捷。”

    他拘谨的模样很可爱,雪莉有了聊天的兴致。

    “也许在您看来,不是思维敏捷,而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怎么说?”

    “这取决于您对‘敏捷’的定义。”雪莉一面说,一面观察他脸色。

    “小时候,我从书里读过一篇名人事迹,里头讲只要承认错误就能得到谅解。有天,我把口香糖吐到父亲椅子上......”

    刚开口霍夫曼就发现跑偏了,这番话和脑袋里想的完全不同,最后连自己都觉得一头雾水。

    这些人总是一句话一个坑。雪莉认为他在试探,于是选择先声夺人:“您似乎不太坚定。”

    一般情况下,感受到敌意时霍夫曼不会还击,只会垂着脑袋默默走开,然后在心底同对方划清界限。

    这次对手来者不善,他必须表示自己的忠诚。

    “为帝国而战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义务。”

    “放松些,上尉先生。”接着她语气温婉地追问,“然后呢?”

    “嗯?”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雪莉。

    这是受惊猎物的本能反应,刚才似乎吓到他了,她柔声解释:

    “您把口香糖黏在椅子上,然后呢?”

    他微笑,那颗小小的痣跳动了,“他顺着笑声把我揪出来,我的确是按照书里的方式去做,而父亲却揍我。

    “想不到您还有这么光荣的事迹。”

    她露出赞许的目光,以此缓和方才的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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