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夏离开后,张宝儿和谢倾对视着,又垂下头去,盯着地面。

    谢倾叹口气,过来安慰她:“怎么了?回家不高兴?”

    张宝儿看着他:“我只答应和你回京南,没答应和你在一起,也没答应要和你住在一栋房子里。”

    “那你住哪?”

    “我自己会找,不用你操心。”

    谢倾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理理她脸颊边的发丝。“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张宝儿一愣,那夜,她决定答应他离开李策,和他回京南的那夜。他说:“只要你身边是别的男人,那这个男人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我身边是谁,你控制不了,即便我身边再没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你。”张宝儿要走,她预备找个酒店先住一晚,却被谢倾拉住,他从后环抱着她,头轻轻靠在她肩头,很眷恋的语气:“都回家了,还和我闹脾气呢?我知道你怪我,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张宝儿,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从没这么卑微过,即便是恳求,也是低沉沙哑,势在必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多么想念她的温度。

    张宝儿有点沮丧,谢倾不肯松手,周围环境都在融化她,过去这栋房子里的记忆一点点浮现,疲惫之余,她深吸一口气,却掰不开谢倾的手。

    “你累了是不是?乖,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好不好?”谢倾将她抱上楼,放好水,张宝儿要泡澡时,他却不肯出去。

    “你干什么?”张宝儿注视着他,要他走。他却微微一笑,不当回事:“怎么?不好意思?”

    也对,他们分开太久了。谢倾却偏偏要她熟悉,他走近解她腰身上那根棉麻蝴蝶带,这是一条传统手工白裙,腰上细细的带子一松,肩带的扣子一解,衣领便开了一角。张宝儿惊叫着捂着身上已成长布的裙衫,才没叫它落地。

    “谢倾!”她往后退,栗色波浪长发在腰后微微打颤:“你太过分了!出去!”

    “我哪里过分了?我们以前不是这样么?”谢倾步步紧逼,她的后腰抵着洗浴台,被他揽过,吻她的唇角,声音极度痴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只有她回到这里来,回到他身边,他才觉得,他还活着。花园的风开始有味道,喷泉的水开始有流声。他住在家里,而不是房子。

    张宝儿强烈躲避他的吻,双手抱着自己几欲滑落的衣裙,给不了谢倾巴掌,就拿脑袋撞他的额头,却将自己撞晕了,往后一倒,正落在热气氤氲的浴池中,裙衫黏在身上,细软发丝湿淋淋贴在发红的脸颊两侧,半张脸浮出水面,眼角湿漉漉地落水花。

    谢倾的喉结滚了滚,解着衣扣靠近,被张宝儿失控的尖叫声制止:“谢倾你敢!”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衣裳,长发黏在全身乱作一团,惊恐迫使她流泪,她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如此可怕,谢倾不想让张宝儿抗拒她,可为什么她这么抵触?他也不想太着急,抹掉她的眼泪,吻吻她,关上浴室的门,到另一个房间洗浴。

    张宝儿缩在浴缸里抱紧自己,泪水从她脸庞滑过,不知道为什么。

    主卧的阳台上能看到半谢的花草,残余的花梗在夜风中起伏摇摆,像个阴影色的笑脸。按理说,三年过去了,这些一年生的花草应该早成灰烬了,为何长至如今?

    唯一解释就是,谢倾让人找来花苗,按原来痕迹种了三年。他向来不喜欢侍弄花草,那些花即便凋谢,张宝儿也能依花梗判断出,它们曾经长势很好,是托人精心照料过的。

    卧室里,三年前的一切都还在,衣柜里衣服干净整洁,一件没少,还添了许多。

    她的书、画册、石头、花种……一切一切都还在,就连她曾经挂在墙上的紫藤涂鸦也都还好好的裱在木框里,一点灰没落。

    张宝儿不知道说什么,坐在床边,心头好像压着一块石头,闷闷的。谢倾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抱住她。“你累了,宝宝,早点休息。”

    她真的累了,真希望这是一个梦。倒在床上,窗外幽幽的桂香,甜的。秋季了,她想到渥太华那只漫山遍野找秋天的兔子,不知道它找到没有?

    谢倾抱着熟睡的张宝儿,将她颈间汗湿的发丝理开,摸她的眉眼时,他的目光渐渐柔和,他三年都未曾安稳的心,现在终于放置下来。才知道,窗外的桂香如此好闻。

    他不信,抹不掉那个男人的痕迹。

    他不信,她爱的是别人。

    早上张宝儿醒来,谢倾果然不在。一楼餐桌摆着早餐,上菜的师傅是她从未见过的。

    从前那些菜系师傅又都被请回来,张宝儿吃完饭逛到后花园,她的小花房还在,一切都没有变样,兴致勃勃提起木花洒浇花,谢倾上午回来时,见到张宝儿,远远地笑了。

    这样才对,这才是张宝儿。

    “回来陪你吃午饭。”他这样说。

    吃饭时,他又说:“家里有什么要添置的,你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挑。”

    张宝儿不理他,谢倾不在意,夹一筷子松鼠桂鱼在她碟里:“宝宝,既然回来了,我们俩就好好的不行吗?你真的这么不待见我?”

    张宝儿吃掉碗里的菜,默不作声。她今天要去看柳卿卿,姑且不和谢倾计较。

    谢倾开车将她送到柳卿卿所经营的生物医学研究基地门前,再三嘱咐她:“里面不干不净的,别乱碰乱摸,知道吗?”

    “知道了。”张宝儿应付着,柳卿卿穿一身白大褂在门口看见她下车,惊喜得跳过来与她相拥:“宝宝!想死你了!哎呀,漂亮的我都认不出来了!”柳卿卿对着她白中透粉的脸颊左揉右捏,谢倾不满,隔着车窗盯着柳卿卿,柳卿卿才识相地与他打招呼:“谢董,好久不见呐!”

    “我前天还在你哥那见过你。”

    “有吗?”柳卿卿打岔,谢倾这人,她平日全当看不见,能无视就无视。

    谢倾肉眼可见她的实验服上沾着几根狗毛,就那么蹭着张宝儿,生怕她狂犬病发作,再把人咬了。于是车门关得震天响,下车来将张宝儿拉开,“进这种地方要穿防护服,你别进去了,就在外面叙叙旧或者回家聊。”

    “诶!谢董,您这话就不对了。宝宝今天是专门来参观我的研究所的,怎么还不让进呐?”

    “别理他,卿卿,我们走。”

    柳卿卿无视谢倾阴沉警告的眼神,被张宝儿拉走了。

    各式研究设备,研究室,张宝儿很感兴趣,和柳卿卿聊着各自三年的经历,两个小姐妹兴致上来了,恨不得说个几天几夜。

    “你确定还要和谢倾在一起么,宝宝?他不适合你,真的。”

    张宝儿沉默着,她没想过再要和他在一起。

    下午谢倾来接她,柳卿卿依依不舍,要张宝儿陪她住一晚,被谢倾冷漠的眼神扫退,然后不知死活地继续穿着带狗毛的白大褂蹭张宝儿的怀抱。

    谢倾受够了,在她亲上张宝儿的脸颊之前,将张宝儿拉进副驾驶,说了句:“再见。”之后,载着人扬长而去。

    柳卿卿觉得无语,这位谢董除了年纪,脾气也是越来越大!

    张宝儿不愿意听谢倾啰嗦,他的时间似乎比从前多,回来的早,工作还是照常处理,在书房看完三份合同打完两通电话才下楼来吃晚饭,却不见张宝儿,后来在花房找到她。

    她光着脚蹲在地上给一盆月季培土,谢倾知道张宝儿看见花就走不动道,在她回来之前,叫人提前往家里移栽一批花草。

    “先吃饭。”谢倾将她拉走,拖鞋都顾不上穿,他只能抱着她穿过绿油油的草地,夜风刮着二人的脸,张宝儿叹口气,被谢倾听见了。

    “叹什么气,嗯?”

    “谢倾,你为什么非要我回南城?”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谢倾,你到底了不了解你自己?你究竟爱不爱我?你自己清楚吗?”张宝儿盯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去,能望到树影和天上的月亮,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拧?

    三年了,明明他可以去找别人,比如那位杜小姐。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最合适的。

    “我当然了解我自己,张宝儿,除了你,我这辈子不爱任何人。”他没有看张宝儿,只看前方的路,睫毛盖在眼睑下,张宝儿抬头看他,仿佛三年前,或者更早。她赖在他怀里撒娇,要他抱着走路。即便他开了一整天的会议,即便他和谢家那窝虎狼周旋一整天,精疲力竭,也还是应她的要求,抱着她吹了一夜的晚风。

    张宝儿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或许她对谢倾的埋怨盖过爱,所以才否定他的所有。她越长大越明白,他曾经的艰难,她当初确实孩子气,即便现在成熟,也阻碍不了他们不合适的事实。

    “谢倾,你能给我理由吗?”

    “什么理由?”

    “为什么?”

    “我爱你,不需要理由,我只爱张宝儿,不需要理由。”

    “真的?”张宝儿哑着声音,没办法否认谢倾的话,她盯着他,想起从前。

    谢倾仍旧不看她,最终还是低下头,以往倨傲的眼神里多了黯然神伤:“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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