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风冷,在外面待上一会儿还行,时候长了李昭即使抱着手炉也觉得全身冰凉,只好回了帐中。帐中都是郡主贵女,围在一起投壶行令,看到李昭过来停了动作行礼问安,其中范成月格外显眼,一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倒有几分落寞。

    李昭走上前握着范成月的手,亲密道,“前些日子姑母去宫中时,我还在说怎么未见你一同,咱们堂姐妹的,该是多走动走动,亲密些的好。前些日子你作宴,实在是风寒缠身出不得门,我倒遗憾的很。”

    范成月的性子与李晓澜倒有几分相似,不过李晓澜至少是能说上些什么的,观之范成月反而扭捏居多,对于李昭的热情也只是沉默着低着头。李昭看着倒还平静,将她拉到一旁坐下,心里也不免有些嘀咕,她与范成月实在是说不上熟识,也只是每逢宫宴时的寥寥几面,只是帐中人多多少少也有一二好友,若她进来也无视范成月,先不说传到姑母那处如何,便是让旁人看了也会说闲话。可范成月这性子实在是太过木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昭与她说话实在困难,幸而温婼过了来,三人在一起倒显得范成月没有那么形单影只。

    等到了晌午时众人散了,李昭站在原地看着范成月的背影,也不禁摇头苦笑,“真真是煎熬,她这般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湖平长公主强势,安庆侯有不重视这个女儿,想来她在家中时常也是静默的。倒真是难为你了,换做以往,怕是早就走开了。”

    “比起这个,我倒更怕姑母又去父亲那里告状!”

    今次篝火晚宴也是下了功夫,四周屏障帷幔,中间篝火燃得正旺,四周座位旁还摆着火盆,倒是在落日之后也不觉得冷。

    李洲及李明悯还在营帐中,一众臣子却是早早候在了这里,今次牛羊齐全,早早就上了炉火烹烤,场地上弥漫着香味。

    杨宇今次随着礼部侍郎一同过了来,他正同柳怀远说着话,叫了他几声后还没回应,抬手在柳怀远眼前挥了两下,关心道,“你怎么又走神了?可是水土不服?”

    柳怀远叹了口气,“没事,刚刚在想其他,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明日狩猎,你想来也要随着太子入围场的吧?”

    “是啊。”

    “那你可是得小心,明日围猎太子怕是要全力争个头名,你骑射一般,又不熟悉地形,可千万小心。”

    “放心,太子身边多是习武之人,我也只是去充数,可不会莽撞。”

    杨宇又凑近了几步,低声问道,“明日,永宁公主也会上场?”

    柳怀远垂眸,“听太子说,怕是会。不过想来公主身边守卫众多,又不入深处,想来也是周全。”

    杨宇见他这样,想着问他是否与永宁公主有关,可如今人多眼杂,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不多时只听着远处一群人说笑着由远及近,打眼望去是李时悦同李昭带着一群少女过了来,其中李昭格外瞩目,因着她身上的那件暗花云锦银狐披风,在一众贵女中格外乍眼。

    杨宇捂着嘴同柳怀远说,“陛下当真疼爱永宁公主,怕是太子那处也没有比这好的了。”

    柳怀远望过去,李昭一身银白,领口的毛从里面漏了出来,将她的脸拥在中间,她转头冲着旁边的人笑着说话,眉眼之间神采奕奕,像是冰雪间的一朵盛开的花。

    柳怀远叹息道,“陛下自是疼爱永宁公主的!”

    苏海的徒弟来的最早,正在盯着下面的人准备,见到李昭等人忙跑了几步过来,“现下到处都是人走动,怕冲撞了贵人,您几位怎么不在大帐中歇歇?”

    李时悦笑道,“我瞧着这处灯烛交映,如同白昼,倒是别有风趣,我们这些人择一处坐着谈话,也不给你们添乱。”

    内侍弯腰说道,“多谢贵人体谅。”

    话语间多是围绕着明日围猎,多的是蠢蠢欲试,想要一展身手在众人面前出彩的,也有不打算上场,此时一味恭维李时悦的,李昭在旁边听着实在乏味,把头倚在温婼身上说着小话。

    “我听阿悯说,明日里赵辰阳也要上场,你猜他最后得个第几?”

    “多的是青年才俊,尽力就好。”

    “我可听父亲今日在温伯父面前打趣他,说在老丈人面前定要好好表现一番,不然也对不起父亲给你们俩的指婚。你说,你家中哥哥也要上场,他到底要如何做呢?我看他如今苦恼得很,不如你给他指个明路?”

    温婼低着头嗔道,“你如今真是,越来越像苏溪了!说话间全没了分寸。”

    “我与你之间还要什么分寸呀!”李昭探头去看,温婼的脸果然红透了,“你这是害羞还是被火烤的呀?”

    温婼向旁边侧身,让李昭栽了空,李昭反而笑出声来了。

    李时悦说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不如说给我们听听?”

    温婼眼神示意李昭别乱说,李昭摆摆手,“没什么,温婼嫌我头沉,不让我靠着她了。”

    杨宇看得清楚,自从永宁公主到后,柳怀远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落到她身上,足够小心,足够克制。杨宇从前觉得柳怀远足够通透,那般的家世,那般的才学,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却不曾想栽倒了情爱上。

    李明悯随着李洲到时,各处已是妥当,众人一圈圈围坐,李洲落席后,全场安静了下来,注视着李洲。李洲望了一圈,感慨道,“好久未曾到过此处,倒有几分恍然,此间天地辽阔,我与诸卿围坐于此,难得欢愉!今日宴食,是为明日围猎鼓劲,望诸卿明日才气英迈,神采焕发,一展我大梁国威。朕拭目以待,待围猎结束,咱们再起歌舞!”

    炙烤牛羊、烹汤以作宴,足以慰严寒,尤其撇去油沫,加以莱菔、枸杞子等,更合李昭心意,牛羊肉未食多少,汤却是喝了两碗。

    此地空旷,加之李洲今日开怀,斗草、掷壶,到了后来臣子聚在一起,不知从何处取来绳子,玩起了牵钩。偏偏两边力量悬殊,不多时就倒向了一边。李洲望着打头的几位,笑道,“可谓是老当益壮,不输青年人啊!”

    男子间有自己的玩乐,女子间亦有,近些年从西域传来腰鼓凭着小巧易学,在长安宫廷间甚风行,配以琴萧,另有一番滋味。不知何人起头,说道,“我听人传,西域好斗舞,如今此景此情,甚为合适,咱们不如也学上一学,图个乐子呀!”

    这话一出口,众人兴致便按耐不住了,有不擅舞者要取琴筝相合,如此你来我往,引得李洲也瞧了过来。几位大臣呵斥道自家女儿在李洲面前不得放肆。

    “诶,难得开怀,都是些孩子,由得她们去吧!这个年龄,正是活泼无拘的时候。”

    如此一来,折腾得更是热闹。不乏有抱着出风头的小姐暗自较劲,十八般乐器都祭了出来,鼓乐喧阗,好不热闹!

    李昭与李时悦几个刚开始时作壁上观,只叫好,却不下场,不多时玩得痛快的云恰跑到了李昭跟前,拽着李昭胳膊将她拽起身,自己上手将她的披风解开,要拉着上场,李昭不从,刚刚被打趣的温婼帮着云恰将李昭推到了篝火旁。

    云恰说道,“殿下,您不来上一舞,可是不会放您下去的。”崔幸等一众人在旁边跟着起哄。

    李昭看着场下几人,自然不能放过,拉着温婼出来,“我不管,今日你照猫画虎也得给我学上一舞。”

    今日许是为了便宜行事,李昭披风下是身骑装,鼓乐齐奏,李昭所舞不似平日温婉,透着几分热烈。场地之大,倒给了李昭施展天地,不拘于一方,李昭旋转中,顺起了一旁的腰鼓,起舞间绕到了一旁隔岸观火却起哄厉害的李明悯身边,将腰鼓塞到了他手中。

    李洲摇头大笑,“既到了你手中,便配合昭儿来上一曲吧。”

    李昭从柳怀远身旁过去,舞动中裙摆好似扫到,鲜活得像一束火,她好似不甘于自己燃烧,于是火焰向四方蔓延,逐渐点燃了周边,跟着舞动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无论如何,李昭都是那束火焰最中心的一点,无人能掩风姿。这一舞许久,久到柳怀远眼中只剩李昭一人。与之前宫宴上一舞不同,柳怀远能看出现下的李昭是真的开心,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要从场上退下时又被温婼起哄着不让她走,她笑骂着,却又跟着起舞。

    刚刚还在争奇斗艳的人在此时都被李昭比了下去。

    接连几曲,李昭面上泛起红晕,呼吸间都重了起来,却还被人夹着不让下去,李昭跑到李洲面前告状道,“父皇,你看他们,都在一起欺负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李洲揽着李昭,朝李明悯说道,“行了,让你阿姐歇歇吧!你们几个接着闹!”

    “父皇,你这是赤裸裸的偏心啊!明明是阿姐先拖我下水的!”

    “那也是你先起哄!”

    李洲明目张胆的偏心,“行了,你阿姐说的也没错,谁让你刚刚起哄的。快去接着鼓,不要在这里揪着你阿姐不放。”

    有了这话,李昭在李洲身边更加肆无忌惮,朝李明悯炫耀,李时悦上前将李明悯拖了过去,“你自小便比不过她,快歇了吧!”

    到了后来,不分男女,都上场了,就连一向清冷的柳怀远都被人拽了上去随着舞了一曲,只是实在是肢体僵硬,步伐凌乱,跳出了一种滑稽的感觉。

    下了场的柳怀远也知自己跳的不成样子,摸了摸鼻头退了出来,一转头就对上在李洲身旁笑得花枝乱颤的李昭,对上他的目光,李昭的眼角更弯了,柳怀远更加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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