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做了一个梦,梦中好似还在宴席上,珍馐美馔,金樽玉盏,笙歌鼎沸,来来往往的宾客脸上带着的全是曲意逢迎的笑,可等李昭绕到背后,看见的却是人人手中都持着匕首,全部朝自己刺来。

    李昭猛地惊醒,看见一旁的柳怀远还正睡得沉,外面没有半点动静,李昭下床去倒水,透过窗子看见外面白晃晃的,正遇上听见屋内动静进来查看的慢月,“现下几时了?”

    “五更刚过,殿下还是再睡会儿吧。”

    “才五更?我看外面这般亮,还以为我睡过头了。”

    慢月瞧着窗子,说道,“昨儿殿下歇下的早,不知道夜里又是好大的一场雪,幸而宾客们都散的早,不然怕是难行了,只是太子有些醉了,华安公主便做主留下了太子。陛下昨日走的时候说今日不必大朝会,急事呈至清心殿则可。”

    “哦?怕是昨夜他们没少闹腾!”见时辰还早,李昭说道,“不用管我了,我再去眯一会儿。”

    李昭再醒来时是被柳怀远乱醒的,柳怀远难得有些慌乱,问道,“可是吵醒你了?今日大朝会,这时辰要迟了,我得抓紧出门,今日不能陪你用膳了。”

    李昭提醒道,“你这是迷糊了不成?昨日里父皇免了今日的朝会,再说外面雪下得那么大,车轮全得陷在其中,你现在出门也来不及了。”

    柳怀远唤来身边的善书询问后这才放下心来,“昨日确实是饮酒过多失了态,不过昨日殿下早早地就歇下了,怎么知道此事的?”

    “今早口渴醒了一回。”柳怀远正欲脱了外衣上床来,李昭说道,“既然醒了,便起来用个早膳吧,不然肠胃要难受了。”

    李昭叫人去看李明悯,来人说道,“太子屋中还没动静。”

    “既如此不等他了,吩咐厨房备着,我们先用吧。”

    此次宴席排场之大,在京都近年来也是少有的,更不要说自和谈后李洲下旨不得铺张奢靡后,就连千秋节都省去了不少,可今朝不仅没有下旨斥责,反而亲自到场,与百官同贺,因此各家送来的贺礼更是不甘落于人后,一份比一份厚重。

    李昭瞧着众人爬上爬下的收挂在檐下的琉璃宫灯,吩咐道,“冬日里黑得早,这些灯便挂着吧,比纸糊的耐用些,再说腊月正月里也还得点,来回折腾也是麻烦。”

    酹月有些担心,“殿下,琉璃易碎,要是磕碰了……”

    “再是珍贵也是用作灯的,若不能供人照亮,摆在库房中也是浪费。”今日清晨的园中,只有扫雪的下人,昨夜里用的杯盘酒坛还都散落在各处,足见昨夜的荒唐。

    酹月解释,“昨日太晚,便只叫下人将花搬回了暖房,其他的今日还没来得及收拾。”

    等到李昭园子里走了一圈,又去花房中看过了花,李明悯这才醒来,见不是自己宫中,还有些恍惚,半晌才想起昨日的场景,来了正堂,就见李昭拿着册子一页页翻过,见他来睨了一眼,又往外看了看天,“这一觉好眠否?看来昨日当真尽兴了?刚刚底下的人才报上来,昨日足足耗了六十二坛,我记得我回房前同你交代了,适时适量。”

    “这可怨不得我!是云恂云恒两兄弟灌我酒,况且我喝醉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越说到后面,李明悯看李昭的眼神就越心虚,凑上前嬉皮笑脸道,“父皇甚至都免了今日的朝会,阿姐,难得开心嘛!”没等李昭再说什么,李明悯好奇的看着李昭手上的册子,“阿姐这是在干什么?”

    李昭挥挥手中的册子,头疼道,“哝,各家送的贺礼册子,我正想着对上一遍,可看着这么多奇珍异宝也不免头痛了,其中有些甚至不比宫中的差呢。更要紧的是有几家甚至与你我都无甚来往,到时还礼都不知如何还。”

    李明悯宽慰道,“阿姐放心,既是你我两个的,到时我想个辙还了这礼就是了。”李明悯随手从礼中捞出一个盒子,打开是八棱红玛瑙珠串,李明悯都有惊讶,对着光看了看,笑道,“难怪阿姐要苦恼了。”李明悯将手串戴在李昭手上,夸赞道,“阿姐肤如凝脂,配这个正好!既然他们要送,你便收下。”

    李明悯说的轻巧,可真将册子整理好时,李昭看了还是不免摇头,“都收到库中去吧。”

    消寒逢九设宴是常事,更何况临近年关,朝堂上的男人正是忙碌,可于各家主母而言,正是来往联络的好时候,尤其京中有了李昭在前,后面各家就有了底气,可自从生辰宴后,李昭就有些倦了,帖子递到李昭处,李昭连看都没看,挥手说道,“都推了吧,这几年来往应酬,连个喘息的时候没有,我也不想同他们推杯换盏了,再有帖子就说我身子不适。”

    李昭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上,一方面是脉案的事有了进展,另一方面是派人接着找麦苏木,同时她晓得,要想早些出兵北上,就要将朝堂上那群蛀虫彻底肃清,李昭借李明悯的手,将合适的人安插到各处,私下搜罗着那群世家大族的罪证。

    李明悯自然察觉到,劝道,“阿姐此举甚是危险,万一被他们察觉…”

    李昭自然知晓,“所以此事要隐秘,更要一击必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你我都知,不然父皇也不会只用微不足道的小事去时不时敲打他们,父皇也早已看清他们的做派,只是再找机会。”

    “既然阿姐知道,又何必推波助澜,静观其变的就是。”

    李昭摇头,“不行,等不了了,徐徐图之自然能将对朝堂的影响降到最小,可于外,再容许胡人发展壮大几年,于大梁而言便是莫大的威胁。父皇下不了这个决心,我来。”

    “我听阿姐的!”

    年后,李明悯与裴素英的婚事便定下了,只剩大婚的准备,司天监选了几个日子,李洲挑中十月初八,让人开始筹备了起来,太子娶正妻礼仪繁琐,现在开始准备都有些来不及。

    赵辰阳那边也写折子回京述职,得了李洲的批准,正月后也启程回京了。李昭早就盼着温婼回来,更是恨不得明日里就见到人。

    柳怀远初时只是觉得太子来府上的时候更加频繁了些,后来一次早归瞧见李昭在同李明悯商议官员外放之事,微一思索也就知道了几分,晚间回房时无意提起,“我回来时见太子来向你讨主意,殿下虽不在庙堂,可见识让臣都汗颜啊!”

    李昭倒不觉此事被他知晓有何不妥,甚至将各处下放的打算告知了柳怀远,问道,“你觉得可合适?”

    柳怀远认真思虑,“殿下想着逐步击溃各地的势力怕是没那么简单。各地情况不同,若单单派人前去,怕也是无济于事的。”柳怀远从书房中取来大梁疆域图,指着说道,“河朔藩镇大多自募牙兵,虽幽州一事后,朝廷派人对其监管加强,可犹有不及,加之此地赋税由当地节度使调控,大多又都是军户,起战事时也多听命于将帅,没有些铁血手段的人去了也是无用,不过此地军饷也是靠着朝廷,倒是个突破口。”柳怀远看着李昭明了,笑着指着另一处,“至于江淮诸道,兵农分离,常备军不多,可论及钱粮,没有胜过他们的,致使贪污之风横行,官民勾结之事也是屡见不鲜,便是换了人上去也不见得不贪,加之水系发达利于物资运输,尤其刺史一职,盐铁漕米都经他手,又如何能不起私心?”

    “那你说该当如何?”

    “容易,换的勤些便是!盐铁漕米可是要紧的,商贾若要贿赂,必定要出重金,可若他们发现刚刚将官员拉下水,便换了一位来,他们也只能再次贿赂,可这样算下来,他们自己也知道不划算,还不如乖乖听朝廷的,至少还能赚些。”

    李昭失笑,她一向觉得柳怀远在正事上是极为正经和较真的,可今日听他这般话,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我以为你对那些贪腐之人恨不得除之后快呢?”

    “人有欲望,便有弱点,这世上有人不贪财,可他不一定不怕死,有人不怕死,不一定不贪权,只要想,总有弱点。”

    李昭深以为然,只是有些好奇,“那你呢?你的弱点是什么?”

    “殿下不是同我再说正事吗?”

    李昭盯着柳怀远,“你不贪财,也不怕死,更不恋权,你是圣人吗?难不成你是好色?”见柳怀远露出无奈甚至想转身走时,李昭伸手拉住了他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了,你才不是好色之人呢!不过我总有一日会找到你的弱点的!”柳怀远刚开口喊了李昭的名字,就听她说道,“那岭南诸地呢?”

    柳怀远按下心思,专心道,“岭南多山地丛林,可与中原道路难行,不过自从修道建管,来往倒也算解决了,加之在此设海防,海上盗贼大多不敢再来侵扰,与波斯等周边各国商贸频繁了起来,只不过当地多俚人,虽有中原与俚人通婚,可到底是两方互不服输,加之文化差异,大多只听命于当地酋长,怕是一时难以解决啊!”

    李昭挑眉,似乎有了主意,“既然这一代人无法同化,那总得想办法解决下一代吧!”

    听柳怀远将各地情形讲给自己,李昭算是对各地人选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不是自己人去了那处就可以分而化之的,其中还得讲究方式方法,李昭恍然,正打算去书房里细想,被柳怀远拦下,“你看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李昭抬头,见烛火已经燃了许多,刚刚两人只顾着说正事,竟不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是我忘了,你明日还要上朝,你早些睡吧,不用等我!”

    “不行,苏姑娘说你里内亏空太多,还是早睡的好。各地官员的外放又不是一时能决断的,明日里再处理也来得及。”

    李昭被柳怀远半哄半骗的拉到床上,刚躺下柳怀远就凑了过来,从背后搂住了李昭,冬日时严寒,李昭总是主动缩在柳怀远怀里睡觉的,可如今开春,没那么冷后加上屋中的炭火并未减少,李昭甚至觉得有些热了,开始同柳怀远隔开了距离。前几日因着自己癸水来了小腹难受,所以柳怀远晚上总是拿手捂在自己小腹上。李昭笑道,“我癸水前两日就没了,现下也不难受了,你不用这么小心。”

    柳怀远好像没听到李昭的话,依旧从后面黏着李昭,手则是不安生的在李昭腹部打圈,李昭啧了一声,伸手拍了他手一下,谁知柳怀远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把手伸到李昭里衣里面,贴着李昭的皮肤游走。

    李昭本不想同他一般计较,闭了眼,可不知柳怀远的手摸到了何处,李昭哼唧一声,坐了起来,透过一丝光亮看着他咬牙一字一句道,“天色不早了!你明日到底要不要上朝了?”

    柳怀远看着她气急的样子无辜道,“我只是觉得殿下身子有些凉,想帮你暖暖而已。”

    李昭不想接他的话,躺回了床上,身子往里移,恨恨道,“你别挨着我!睡觉!”

    柳怀远见她这样也追了过去,见她对着墙,想让她转向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生气,可拨弄了好几回李昭都不回头,甚至嫌弃的拍开柳怀远放在她肩膀的手,又往里移了移。

    “殿下当真生气了?”柳怀远这般问,话里却全是笑意,李昭不搭理他,只是装作自己睡着了,停了一会儿听没了动静,李昭放松了身子,还往外移了移,谁知直接撞到了柳怀远怀中。柳怀远顺势将李昭整个人搂在怀中,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可不是我烦殿下,是殿下自己移过来的啊!殿下,刚刚您有句话说错了,臣好色,尤其是殿下这般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的。”

    李昭耳朵最是敏感,偏偏柳怀远还凑到她耳边,痒得她直缩脖子,刚回头想警告他老实点就撞上了柳怀远含着笑意的眸子,话还未出口就被柳怀远吻了上来,“殿下眼含秋水的样子实在诱人!”

    在理智消失前,李昭提醒道,“你明日上朝迟了可怨不得我!”

    柳怀远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是我的错,是我缠着殿下荒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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