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生就是:为了某些瞬间活着。」

    - 弗雷德里克 ·巴克曼《熊镇》-

    ——

    芮聆始终弯着嘴角,眼神平静,两人像是无声对峙着。

    缄默少顷,祁竹笙带走余茉。

    火药味散了些,结果走向未知。

    教室恢复喧闹声,男生翘腿闲聊,女生娇俏笑声快掀了屋顶,对这一切闻所未闻一般。

    又回到虚伪做作的生活。

    每个人把自己层层包裹,上颜色,缠枷锁,把自己雕刻成千篇一律的冷漠,骄傲地称作合格。

    懂权衡,知进退,禀沉默。

    世事凉薄,大家的身份牌,都是冷漠的旁观者。

    芮聆没有多管闲事,目前她还足够理智。

    初来乍到,没必要和祁竹笙,硬碰硬。

    第一节课下,郃思霖才穿着制服,懒懒散散地来到学校,她手里拿着片吐司,提着包,步子走得轻快。

    恰好,错过了今早发生的一切。

    众人看她慢悠悠地穿过几个组,停在芮聆的位置前,双手撑着,快要贴上去。

    笑得向日葵般灿烂。

    “仙女姐姐,周末来我的生日会吧?”她手掌相贴轻摇,模样虔诚。

    芮聆没着急回应,就感觉到四周目光聚集,快把她后背钉穿。

    郃思霖的邀请,如同上层阶级抛下来的橄榄枝。

    尤其那几个喜于谄媚的女生,熟悉的轻嗤声不远不近传来,漂浮在空气里,嫉妒和不满灼烧着周围的一切。

    既然这样。

    芮聆主动拉起郃思霖的手,语气温和:“时间地址发我。”

    郃思霖激动地去拥抱她的肩膀,眼里的笑意流露到唇边,露出洁白的牙齿来。

    “啊你真好!”她快速捏了捏芮聆的脸,蹦蹦跳跳地回到后桌。

    右上角的女生白眼快翻上天,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芮聆打开水杯,咽下一口温水,动作慢条斯理,阳光从窗边进来,镂空细花的纱窗帘在她额上投下光晕。

    既然怎么做都惹人不满,不如让她更难受。

    ……

    最后一节课结束,芮聆和焦千池去了1号食堂。

    初秋午后,日光树影疏疏落落地交错浮动着,铺满了一地的光辉。

    芮聆被门口四五米长的展览墙吸引,驻足原地。

    各式各样的海报贴满了墙,五颜六色的设计显目又吸睛。

    焦千池抱着手站在一旁,声音雀跃:“哈,今年的社团招新又开始了。”

    誉礼作为高级贵族中学,社团不计其数,涉及范围广泛,每一个都抓人眼球。

    在培养学生全能发展方面,做得无可挑剔。

    芮聆半天没反应,阳光把她的影子拉长。

    焦千池又准备开口,被一道声音打断。

    “这里原来是什么?”

    芮聆手指点在展示墙中间的空白处。

    倚叠的海报快淹没这块墙,中间却留出了一块整齐的长方形空隙,莫名的留白在杂乱中显得突兀。

    什么想让人看到?什么害怕人看到?

    焦千池语气坦然,完全不在意:“这里啊,余茉的情书早上就贴这表白呢,胆子真大啊,平常都看不……”

    “1号食堂人流量最多吗?”芮聆问。

    “当然,这栋好吃是公认的。”焦千池回应,话锋又转,“你问这个做什么?”

    芮聆侧脸对着她,那双眼睛淡漠又冷静。

    “不对。”

    “什么不对?”

    焦千池追问。

    诡异感,如同夏日的暴雨即将来临。

    “同学!”

    不远处男声响起,朝这边呼唤,对话打断。

    两人闻声看过去,说话的人是谢桉树,金发招摇。

    好巧不巧,旁边正是“当事人”。

    郃择零显然也看到她们,也没避开芮聆的眼神。

    他们只有几米的距离,他站在台阶上,依旧是老样子,穿着校服,身子修挺,那张脸优越得不像话,永远引人注目让道。

    那天的风把香樟树摇得很厉害,发出“沙沙”声,摇了会儿又放,乐此不疲。

    带着芮聆的心,跟着动了动。

    郃择零左手拿了把透明雨伞,微抬示意。

    那把伞太眼熟,昨天雨后,芮聆忘了丢在哪,便没放在心上。

    谁料到这哥还是个热心肠,不厌其烦地给她送过来,摆着张无所谓的脸,像写着“只是顺路”。

    郃择零抽出插兜里的右手,脖颈微低,冲芮聆勾勾手指,姿态闲散,让她自己过来拿。

    一副大少爷屈尊等人的模样,不着调的散漫劲。

    这互动一出,焦千池都被噎住了,愣了两秒才去看旁边人的表情。

    芮聆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海边的浪花逐渐平息,留下平缓的海面,映照着皎洁的月光。

    静得可怕。

    暮夏将残,天高云淡,初秋的风轻轻吹动芮聆的发丝,她同样束起右手,冲郃择零勾勾手指,示意他下台阶,走过来。

    她唇角微扬,散发着不容抗拒的气场,美丽的皮囊下,是压倒性的力量。

    对上郃择零,她不甘示弱。

    “卧槽。”谢桉树没忍住爆了声粗口,“这么屌?”

    沉默了好一阵,郃择零轻笑了一声,微不可查。

    兄弟都气笑了?

    身为铁哥们,怎么能不打抱不平?

    谢桉树眼睛盯着芮聆,放话:“没事,零,咱们就站这,看谁先……诶,等等我。”

    不等他说完,郃择零迈开长腿下台阶,朝着芮聆的方向走去。

    态度好得不行。

    当距离拉近,芮聆准备向前走两步,猝不及防地,一个男生从后面猛地撞过来。

    那位男生急着进食堂。

    芮聆肩膀一阵吃痛,人没有站稳,猝不及防地向前直直倒去,整个人摔在郃择零身上。

    郃择零眼疾手快地伸出右手,稳稳当当地接住她,一阵清洌的冷杉香传来,芮聆的额头撞到了他领口的一截锁骨,一阵闷痛,但他没什么反应。

    同时,郃择零伸手抓住那男生的后领,扯着他向后退,一米七几的个子,毫无征兆地被拉回来。

    对上郃择零的目光,那男生微愣住,后者只是下巴抬着,指了指芮聆。

    “对不起。”那男生低低嗫嚅一声。

    自认倒霉撞上郃择零,接着跑得没人影了。

    郃择零低下脑袋,芮聆的呼吸缠着他脖颈,心口像被烫了一下,他松开攥着她胳膊的手,收回了视线。

    随即蹲下身,捡起被撞掉的伞,递给她。

    物归原主,芮聆嘴角轻扬:“谢谢,我们走——”

    郃择零走前两步,太阳像被罩上橘红色灯罩,放射出柔和的光线,投在地上。

    两个影子慢慢拉近,温度渐渐升高。

    很少听他说话,他的尾声勾着笑意,声线干净温柔,不同于外表的冷淡。

    郃择零低头看她:“怎么谢?”

    “哈?”

    他直起腰,手又揣进兜里,拿出部手机,轻点几下,一张二维码出现在芮聆眼前。

    是他的微信。

    芮聆睫毛轻颤,一时没了动作,同样呆住的还有谢桉树和焦千池,看不懂这位爷的操作。

    他发出一声哂笑,开口说:

    “想好了找我。”

    看郃择零随意的态度和语气,芮聆断定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索性拿出手机,添加了他的微信。

    对方好像满意了,收了手机,头也不回地和她擦肩而过。

    擦身时,他的衬衫袖擦着芮聆的袖子,温度骇人,灼到了她心底,衣料磨挲间,像带了阵电,轻颤她,又错开她。

    ……

    过了会儿,芮聆取了张海报,离开。

    随即和焦千池去了三楼餐厅,一路上焦千池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瞥过来,千言万语都被堵住了。

    想问,不敢问。

    芮聆被看得没法了,回应她,称两个人只是陌生人。

    从熟络程度上看来,难说。

    但她的话焦千池信,便没多问了。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芮聆买了份白松露蘑菇饭,配了瓶牛奶。

    “你好像很喜欢喝牛奶。”焦千池边说边看芮聆的脸“所以你们南方人都长这么嫩吗?”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光投下来,温暖流动。

    芮聆摇了摇头,耐心道:“只是单纯喜欢这个牌子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第二句话,好像怎么说都同显摆一样。

    焦千池戳了戳盘子里的小片扇贝,艳羡地叹了口气,又抬起头好奇地问:“你能用江南话说两句吗?”

    “你……很想听?”

    “想。”

    “抱歉,我不会。”

    “啊……”焦千池眼神黯淡了几分。

    “因为,我爸爸妈妈也不会。”芮聆耐心同她解释。

    他们在江南生活了很长时间,却鲜少听父母说本地方言,偶尔冒出两句其他语调,是她听不懂的对话。

    “仙女姐姐!”

    一道清亮且音量大的女声从旁边传来,芮聆她们同时转头,不用猜也知道,只能是郃思霖。

    不过她改拉着一个女生,身材高挑,气质不凡,两人正走过来。

    到了面前,郃思霖特别自来熟地拉她坐下,兴高采烈道:

    “她想和你交个朋友。”

    女生自信大方,性格一看就不错,她伸出手同芮聆相握,笑着介绍自己:“我叫夏之桔,高三一班的。”

    女生间的寒暄,是一种抱团信号。

    关键,这名字有些熟悉。

    郃思霖补上一句:“谢桉树女朋友。”

    夏之桔立马按上了太阳穴,表情无奈:“有时候真不想承认这个头衔。”

    “没事之桔。”郃思霖拍上她的肩膀,端着一副老者口吻,“好事多磨。”

    “我是驴吗?”

    “不,你是考拉。”

    “为什么?”

    “因为……考拉喜欢桉树。”

    “……”

    夏之桔一阵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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