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会后,周时宁有时会主动联系纪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两句。

    只不过纪商一直不得空能出来吃顿饭,拖来拖去,时间就到了周末。

    “你早点睡,明天还有事。”许菀菀给她端了杯牛奶。

    “知道了,不会忘。”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周时宁再三询问许菀菀,真的不需要准备寿礼吗。

    许菀菀则表示,你人去了,就是最大的礼物,寿礼伯父伯母早就送到了许家。

    周时宁这才作罢。

    她对于人情世故不太懂变通,循规蹈矩惯了。

    许家的车早就候在楼下。

    从C城到汝南,三个小时车程,周时宁一直带着眼罩补觉。

    “行了,进门就可以吃饭。”

    “你倒也不怕你那些叔叔伯伯怪你。”

    许家有不少分支,在暗中盯着许家的家产,许爷爷年纪大了,许伯父又英年早逝,如今只有许菀菀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许骥北了。

    “若不是为了爷爷,我真是不愿意来这。”

    古色古香的宅邸今天铺满红色,比平常显得更热闹。

    管家早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看见她们的车来了,就急忙迎上前。

    “大小姐,你这次要是再不来你爷爷就该生气了。”表面是怪罪,但话里话外的喜悦却遮掩不住。

    “顾叔好。”

    “时宁小姐也来了啊,你爸爸妈妈早就到了,在里面陪着爷爷说话呢。”

    “知道了顾叔,我们马上过去。”

    走过冗长的走廊,穿过堆满寿礼的前厅,她却在一幅字面前停了下来。

    自顾自走出去好远的许菀菀回头没见到周时宁的身影,又返回来找她。

    “鹤乘甘露游东海,松披祥云挺南山。你喜欢这个?”

    周时宁没回答她的话。

    “回头我让爷爷送给你。”许菀菀抬腕看看表,她没注意到周时宁的不对劲。

    前来祝寿的人大多都被安排在后院,内厅里只有正在等孙女的许爷爷和正在等女儿的周家夫妇。

    还有单纯作陪的纪商。

    他今天是代表纪家来的。

    “小商啊,我孙女一会就来,她和你年龄差不多,你们好好聊聊。”爷爷握着纪商的手,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孙女婿一样。

    “好,好。”

    “爷爷。”许菀菀和周时宁进门前先在门口的软垫上规规矩矩的给爷爷磕了个头。

    “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生日快乐。”她文化有限,确实没什么好的祝寿词。

    “菀菀,快过来让爷爷看看,是不是又瘦了。”

    许菀菀半蹲在爷爷身旁,摇摇头,笑道“才没有,胖了呢。”

    周时宁一眼看到了旁边的纪商,她表面上并不太惊讶。

    后者则更坦然,冲她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许菀菀却奇怪。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渝北纪家的孩子,纪商。纪家与咱们两家都是世交,只不过之前总是不得空见面,这次正赶上他在C城出差,所以才把他叫来的。”

    许爷爷笑的慈祥,周氏父母也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

    “时宁应该没见过,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菀菀应该记得,小时候你们一起玩过。”

    “…”

    许菀菀:完全没印象。

    “行了,人都到齐了,去吃饭。”许爷爷在许菀菀的搀扶下领着大家往里走。

    “菀菀,这孩子人不错,你多接触。”许爷爷趁机和许菀菀咬起了耳朵。

    “爷爷,我回来是为给您祝寿,您别有别的心思。”许菀菀顿了顿“更何况,时宁好像对他有兴趣。”

    “真的啊?他们原来认识?”

    “不算很熟,机缘巧合吧。反正爷爷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行行行,你们小姑娘这些心思我一个老头子不懂咯。”

    人年纪一大,就有点老顽童的意思,但许爷爷心下清楚,反正横竖他请这纪商来,没请错。

    周时宁和父母走在一起,口中应答着父母的关心,心思却全在身后的男人身上。

    饭后,许菀菀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还有那些来者不太善的叔叔婶婶们,到最后累的她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只能靠在周时宁身上。

    “爷爷好像要我和纪商相亲,但是我拒绝了。”

    “为什么?”

    “我和爷爷说,你俩是郎有情妾有意,我不合适再插进去。”

    “我刚和他见了两面,你可别瞎说。”周时宁有些哭笑不得。

    “一眼万年呢。”

    外面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时宁,菀菀,快去书房,爷爷叫你们。”顾叔身后跟着不少人,手上都提着寿礼,显然是要把他们都放到仓库里。

    “知道了顾叔,那幅字就放这吧,一会我带走。”许菀菀还惦记着周时宁喜欢的那幅字。

    “哪幅啊?菀菀…”

    顾叔看着五六幅字陷入了沉思。

    书房里,纪商正陪着许爷爷下棋。

    “菀菀和时宁来了啊,快来帮爷爷看看这棋怎么下啊。”

    “爷爷,您说您又没那个成为棋圣的天赋在,您不是不知道,我和时宁对棋一窍不通,就他会。”

    许菀菀冲纪商努努嘴。

    “不许没礼貌。”

    “没关系。”纪商有意让着老人,哄老人开心,输赢倒是无所谓。

    周时宁坐在旁边,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

    “你没提过你家是汝南的。”

    纪商这话是对周时宁说的。

    “祖籍在这,小时候在这住,后来工作就到了C城。”

    “哦,后天是展览会最后一天,那顶鎏金冠会和玉佩一起展出。”

    “那玉佩本来不就是展品吗?”

    纪商还没等回答她的问题。

    顾叔就从外面叩门进来,再一次问许菀菀,她刚才要的是哪幅字。

    “就那个什么,鹤乘,什么,游东海,松披祥云…嗯,就要那个。”

    周时宁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知道那幅字是纪商写的,哪有当着别人面要别人已经送出去的礼物啊。

    “是鹤乘甘露游东海,松披祥云挺南山。许小姐很喜欢我的字啊。”纪商笑笑,出声提醒她。

    “菀菀。”许爷爷正了神色,这事做的确实不妥当。

    许菀菀没想到字的主人就在这,一时尬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我,是我觉得这两句话很好,菀菀才想到找爷爷要来送我,纪先生,见谅。”周时宁放下茶杯,硬着头皮开口。

    “此事是我的错,正好这次来的匆忙也没带祝寿礼,这样吧,时宁写两幅字,一幅给爷爷祝寿,另一幅就当做给纪先生的赔礼。”

    给许爷爷的那副字她写的是:鹤筹添算尊慈寿,见酒称觥祝古稀。

    “这句话出自《诗经》,意思是仙鹤送来行酒令的算筹,为老寿星增添慈寿;饭桌上觥筹交错,举杯祝贺您春秋不老,古稀重新。”

    很好的祝寿词,再加上周时宁的字漂亮,许爷爷看了赞不绝口,直说要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

    可到了纪商这,她却犯了难,写什么好呢。

    她努力回想前世所发生的种种。

    终于提笔写下十四个字:白马长枪飘如诗,鲜衣怒马少年时。

    “少年英雄,战马驰骋,不媚于世俗,不谗言富贵,不苟于名利。如此,才算白马长枪飘如诗,鲜衣怒马少年时。”

    “周小姐谬赞了。”

    纪商发现她写这几个字时,带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在,像她头次见到鎏金冠那样,很奇怪。

    周时宁摇摇头。

    “爷爷,时宁也好久没见爸爸妈妈了,想去找他们说说话。”

    “好好好,去吧,菀菀陪着我就好。”许爷爷笑着冲她摆摆手。

    在周时宁走后,纪商也借口有事,先行离开,走时还不忘带上周时宁写的那幅字。

    书房里只剩许菀菀和许爷爷,还有拿着纪商那幅字赶来给许菀菀的顾叔。

    许爷爷把纪商那幅字和周时宁那幅字放在一起,侧头问许菀菀“你看看,你能看出什么来?”

    “这两幅字…好像啊。”没放在一起时她没觉得什么,一对比,都不能用像来形容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俩孩子啊,有缘分。”

    周时宁匆匆逃离书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

    “周小姐。”

    她脚下一顿,停下来转头看他。

    “刚才我话还没说完。”

    “嗯?”

    “你问我,为什么玉佩会和鎏金冠一同展出。”

    “为什么?”

    “因为后来经过专家鉴定,那块祥云佩所用的玉材与鎏金冠上嵌的那块墨玉,无论是光泽度,软硬度还是纹路,都相差无几。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或许千年前,这玉曾被一分为二,做成两样物品,而这两样东西,更或许出自同一人之手。”

    周时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但她更感叹于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

    “还得多亏了你。”

    见面前的女孩一脸困惑,纪商又开口。

    “因为只有你将那块玉佩与鎏金冠放在一起谈论。”

    “墨玉难得,他们颜色太像了不是吗?”周时宁回答的含糊不清。

    “有道理。”纪商笑了,好像接受了女孩的说法。

    “无论如何,谢谢周小姐今日赠字。”

    “客气了。”

    晚上,周时宁与父母都留宿在了许家,纪商也被许爷爷硬留了下来。

    周时宁还是和许菀菀同住一屋。

    许菀菀脸上贴着面膜,跟周时宁分享她在书房的发现“真的,你别不信,你和他的字简直一模一样连我这个看不太懂书法的都看的出来。”

    “挺巧,可能临摹的同一本字帖。”

    “爷爷说你们有缘呢。”

    许菀菀撇撇嘴,她觉得周时宁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反正…缘分不浅。”周时宁回她。

    “明天中午许骥北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C城?”

    许骥北因为某些原因,需得比他们迟一天回家。

    而周时宁打心底里对许菀菀这个弟弟有些抵触。

    不为别的,只为他那张脸。

    她不愿再见。

    “早饭后吧。”

    “好,我陪你。”

    “不用,你太久没见他了,需要联络感情。”

    “不需要,我绝不承认他的身份。”

    周时宁没再回话。

    许骥北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算不上光彩。

    可能许多人都在时间洪流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时宁却被困在过去,她庆幸自己还记得,却有时又会因记得而痛苦。

    你又庸人自扰了是吗。

    她有些自嘲。

    第二天,周时宁气色不太好。

    吃早饭的时候可把一桌人吓坏了,唯恐她回了汝南,旧病又犯。

    “有点认床才没睡好,你们放心吧,我没事。”

    周家夫妇见女儿的话不像是安慰,除了脸色不太好看之外,也确实没别的症状,才终于放下心。

    早饭后,几位长辈对于许菀菀和周时宁表明自己马上就要回C城很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一个是有不愿见的人,另一个是天生与汝南犯冲,不能长住。

    能拦哪个?

    哪个都拦不住。

    上车前,顾叔递给周时宁张请柬,说是纪商早上走时留下的,明天展览会闭幕的请柬。

    巴掌大的卡片打开,是纪商的字迹。

    周正的楷书。

    “闭幕式门槛真高,还非请不得入内。”

    “可能展品特殊些。”

    “我照着描一张也行。”

    周时宁不说话,只把背面翻过来。

    一个烫金的“商”字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不是纪家的“纪”,而是纪商的“商”

    许菀菀突然就懂了。

    一般的请柬,有个姓氏印在上面就足以表明身份。

    而能用私印的请柬,则直接表明请柬持有者与私印的主人关系匪浅,是特别邀请来的。

    普通VIP与SSSSVIP的区别。

    尤其是纪商作为纪家如今的掌舵人,动用私印实属难见。

    她看周时宁的眼神变得暧昧起来。

    “怪不得呢。”

    “什么?”

    “只有一张请柬,怕我打扰你俩二人世界。”

    周时宁哑然失笑。

    亏她想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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