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姑姑毕竟年纪大了，沈怀昭考虑到老人家刚受了惊吓，也就放缓了步调，陪着惠姑姑一道慢慢走去长春宫。
一走就是一个时辰。
午时已过，太阳渐渐热辣了起来。
等走到长春宫时，沈怀昭额间发丝已经完全被汗打湿，出门前涂的口脂彻底没了踪影，整个人面无血色，苍白又憔悴。
惠姑姑刚进门就摇摇欲坠地倒了下去，被惊慌的宫人扶到屋中休息，她倒是一刻不停的来到了皇后娘娘面前，还顶着这幅尊容。
怕被治个殿前失仪之罪，沈怀昭抠着掌心，强行保持住清醒。
皇后娘娘坐在十米开外的凤座上，她远远的在皇后娘娘面前跪下，俯身叩首：
“臣女沈氏怀昭，向皇后娘娘请安，祝皇后娘娘千岁大吉，万事胜意。”
她似乎是累极了，俯下去的身子久久没有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很快，一双手贴上沈怀昭的手肘处，轻轻托起她贴地的胳膊，她闭着眼，先是闻到了一股馥郁的桂花香。
皇后亲下高台，缓缓扶起了她。
“青桐，给沈姑娘取座椅来。”
一道雍和温柔的女声响起，皇后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压去沈怀昭额间的汗珠，又毫不嫌弃地顺了下她汗津津的发丝。
“热成这样，早知道就不喊你进宫了。”
沈怀昭混沌的脑子猛地清醒：“是臣女体力不济，才惹得娘娘担忧。”
皇后扶着她的手力道加重，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温柔道：“先坐下来歇一歇，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名为青桐的宫女领着人搬来了软凳，赶紧扶着沈怀昭坐下，又有宫女捧来温水与蒲扇，清风甘泉一用，她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
发热的头脑渐渐降温，沈怀昭理智回归了些许，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天热不慎中暑。
也不知道晕倒的惠姑姑情况如何。
犹豫了一下，沈怀昭还是问皇后：“请问娘娘，惠姑姑目前如何？”
皇后闻言含蓄地笑了起来：“难为你还记得她，宫里已经请了太医，说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沈怀昭松了口气。
老人家是为了接她才出的宫，又对她有提醒之恩，如果真因为路上受热出了事情，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知道惠姑姑没事了，沈怀昭的心才彻底安定下来。
皇后娘娘没有回到高台上，而是让宫人也搬了凳子茶具过来，在她附近坐下，悠然冲水倒茶。
宫中侍候的入不知何时已经走空。
沈怀昭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看眼前那一小块地，坚定贯彻皇后娘娘不问话，她就装哑巴的原则。
一盏茶水忽然推到她面前。
清润的茶香顺着白烟缭缭上升，几片翠绿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上，被白瓷盖掩去小半。
她面前除了皇后娘娘，也没有旁人了。
沈怀昭垂着眼恭敬起身，与皇后娘娘行礼致谢：“多谢皇后娘娘。”
双手接过杯托，趁着交接茶水的功夫，沈怀昭飞快抬头，扫了皇后娘娘一眼。
明明只比陛下小上三岁，皇后娘娘瞧着却并不显老，看外表大概只有三十上下，容貌虽然因为年华渐失折损了些，通身气质却十分出彩，一身朱紫宫装衬得她宛如沉壁。
上了年纪的美人依旧是美人，更别提皇后娘娘还亲自捧着茶，笑盈盈地望着她。
被皇后娘娘的容色晃了眼睛，沈怀昭浅抿了一口滚烫茶水，再开口时，声音中就带了几分亲切喜欢：
“娘娘宫中茶叶果真不凡，入口微甘，回味却悠长。”
见入宫后始终紧绷的沈怀昭终于放松下来，话里也恢复了以往的亲近，高兴地笑弯了眼睛：“你喜欢就好，这茶已经过了最好的时节，放的久了些，可比不上你们沈府自家的茶树。”
沈怀昭忽地皱了下眉。
她从小饮茶，自然能品出茶水好坏，这茶叶尝着是最顶尖的批黄山毛峰，年产不会超过两万两，又要销往全国，即使是宫中也不会有多少份额，全赖陛下赏赐。
上个季度，皇后娘娘还能拿到最顶尖的那批茶叶，但现在她却只能用过季的顶尖茶叶招待客人。
陛下与太子的争端，还是牵连到皇后娘娘了。
沈怀昭静默一夕，再开口时就慎重了些：“如果娘娘喜欢，沈家明日便将本季的新茶献上，邀娘娘品赏。”
听出她话中深意，皇后娘娘斟茶的手顿住，平静的假面被打破，皇后缓缓勾起唇角，欣赏地望向沈怀昭。
所以她喜欢沈怀昭，甚至胜过黄宣宁。
皇后娘娘温声道：“既然如此，本宫就等你送来的好茶了。”
沈怀昭颔首：“娘娘放心。”
两人都没再继续有关茶叶的话题。
沈怀昭手持瓷盖，轻轻拨弄着漂浮着的茶叶，滚烫的茶水缓缓放凉，逐渐适合入口。
皇后娘娘心情似乎比刚见面时更好，脸上笑意都真切了几分，像长辈关怀自家儿女一样，问着沈怀昭平日里如何。
沈怀昭装着毫不设防的模样，一五一十的答了，明艳率真的小女儿模样十足，反倒是把皇后娘娘逗得频频掩唇微笑。
一盏茶渐渐饮尽了。
沈怀昭看了眼沉底的茶叶，知道她今日与皇后娘娘的谈话已经到了头，皇后娘娘不会再赐她第二盏茶。
不出她所料，皇后娘娘一段话说完，忽然看了眼门外天色：
“不知道外面什么时辰了？”
沈怀昭闻弦声而知雅意，放下手中茶盏：“天色不早，臣女就不叨扰皇后娘娘了。”
皇后遗憾地叹了口气，拉着沈怀昭的手依依不舍许久，挽留了足足三遍，看沈怀昭眉宇坚定，才惋惜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留你了，你入宫一趟也不容易，这些东西便带回去做个玩意。”
先前退出去的宫女依次进来，每人手中都捧着只足有一臂长的雕花檀木盒。
名为青桐的大宫女领头站在最前，盖子掀开，琳琅满目的各色钗环装了满满当当一盒，沈怀昭猝不及防望过去，被一颗红宝石闪的眼晕。
而这样体积大小的木盒，足足有十只。
皇后娘娘多年积蓄，怕是都在这里了。
沈怀昭叹息，真心实意地望向皇后娘娘，诚恳道：“娘娘，您不必如此。”
沈相决定支持太子，她不会违背父亲的决定，明日茶叶一送沈家和皇后就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使皇后不费心安抚她，他们也跑不掉了。
陛下不会放过他们的。
看着试图劝她的沈怀昭，皇后娘娘眼神柔软下来。
明明是比她年轻许多，年龄甚至可以做她孙女的小姑娘，望向她的眼睛里却藏着怜惜，她似乎真的觉得，她的所作所为足够令人心疼。
已经很久没有人心疼过她了。
太子是个好孩子，但他年少时眼中装着苍生百姓，分不出心神给困于后宫的母亲，后来又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斗成了生死仇敌，水火不容。
母子俩每次相见，她都要先担心儿子能不能保住一条命。
平衡后宫，结交朝堂，殚精竭虑地周旋在父子俩之间。
她也是会累的。
顺着心意摸了摸沈怀昭的头，皇后娘娘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甚至有一瞬间想躲开：“这是我们母子欠你的，好孩子，你应该理直气壮的收下。”
沈怀昭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皇后娘娘温暖的手落在她头上，动都不敢动，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只好尴尬地微笑。
笑的假透了。
皇后娘娘忍不住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既然中了暑气，一会儿就不要走到宫门口了，小轿已经备在门口，往后记得多来长春宫看看本宫。”
“去吧。”
皇后娘娘轻推了一把她的后背，沈怀昭脑子还有点迷糊，怔怔地应了一声，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臣女先行告退、”
皇后娘娘笑着冲她摆摆手，吩咐道：“青桐，送一送沈姑娘。”
“喏。”
皇后的大宫女青桐肃立于皇后身侧，闻言利落地福身答应，走到沈怀昭面前，微微一笑：“沈姑娘吉祥，赏赐已经安排人送至沈府，小轿眼下就在长春宫门口，奴婢护送您出宫。”
宫规森严，出入宫中都需要有人引路，惠姑姑已经中暑病倒，换了青桐送她倒也正常。
沈怀昭笑着颔首：“有劳青桐姑娘。”
青桐领着她往长春宫外去，许是尘埃落定，沈怀昭心情倒是没有刚入长春宫时那么紧绷，总算有心思打量起宫中景色。
长春宫虽然不比京郊行宫占地庞大，也不似永王府繁花成海，但四周亭台楼阁极多，其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秋千木马，瞧着颇为童趣。
她忍不住多看了那石质滑梯几眼。
青桐顺着她眼神望过去，不由得笑了起来，主动解释道：“皇后娘娘疼爱小辈，几位殿下小时候常住长春宫，那个滑梯是特意做给郡主的。”
沈怀昭了然：“原来如此。”
最小的安和郡主今年都十九了，这些玩具应该都是给几岁小孩儿玩的，距今已经十几年，皇后娘娘居然还特意保存着，处处完好。
看出她感兴趣，青桐的脚步放慢了一些，挨个给她介绍道：“那个木马是做给太孙的，殿下小时候想要骑马，但个子太小，娘娘就做了个玩具哄他，再那边的秋千，世子殿下最喜欢，常常霸占着不让人用。”
祝祁安霸占着秋千，不让人用。
沈怀昭实在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捂着帕子咳了好几下才勉强忍下：“不好意思，姑娘继续说。”
青桐看了她两眼，继续说：“那边那个石头人是套圈用的，黄姑娘小时候也常进宫，没事儿就爱玩这个。”
黄家这一代就一个姑娘，青桐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怀昭沉默了一下：“青桐姑娘......”
“青桐，你怎么没在姑母身边？”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沈怀昭抬眼望去，一位身披鹅黄色薄纱的妙龄少女迈过门槛，丹凤眼，薄嘴唇，眉眼含俏，扬着下巴倨傲地望向青桐，然后施舍一般的转向她。
只一眼，那姑娘的眉眼骤然冰冻，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东西一般冷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姑娘啊。”
能出现在长春宫，还对她态度这般恶劣的人，虽然从未见过，但沈怀昭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顿住脚步，沈怀昭脸色渐沉，旁人说过的话重新回响在耳畔，她在心中轻声道出来人姓名——
黄宣宁。
一走就是一个时辰。
午时已过，太阳渐渐热辣了起来。
等走到长春宫时，沈怀昭额间发丝已经完全被汗打湿，出门前涂的口脂彻底没了踪影，整个人面无血色，苍白又憔悴。
惠姑姑刚进门就摇摇欲坠地倒了下去，被惊慌的宫人扶到屋中休息，她倒是一刻不停的来到了皇后娘娘面前，还顶着这幅尊容。
怕被治个殿前失仪之罪，沈怀昭抠着掌心，强行保持住清醒。
皇后娘娘坐在十米开外的凤座上，她远远的在皇后娘娘面前跪下，俯身叩首：
“臣女沈氏怀昭，向皇后娘娘请安，祝皇后娘娘千岁大吉，万事胜意。”
她似乎是累极了，俯下去的身子久久没有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很快，一双手贴上沈怀昭的手肘处，轻轻托起她贴地的胳膊，她闭着眼，先是闻到了一股馥郁的桂花香。
皇后亲下高台，缓缓扶起了她。
“青桐，给沈姑娘取座椅来。”
一道雍和温柔的女声响起，皇后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压去沈怀昭额间的汗珠，又毫不嫌弃地顺了下她汗津津的发丝。
“热成这样，早知道就不喊你进宫了。”
沈怀昭混沌的脑子猛地清醒：“是臣女体力不济，才惹得娘娘担忧。”
皇后扶着她的手力道加重，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温柔道：“先坐下来歇一歇，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名为青桐的宫女领着人搬来了软凳，赶紧扶着沈怀昭坐下，又有宫女捧来温水与蒲扇，清风甘泉一用，她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
发热的头脑渐渐降温，沈怀昭理智回归了些许，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天热不慎中暑。
也不知道晕倒的惠姑姑情况如何。
犹豫了一下，沈怀昭还是问皇后：“请问娘娘，惠姑姑目前如何？”
皇后闻言含蓄地笑了起来：“难为你还记得她，宫里已经请了太医，说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沈怀昭松了口气。
老人家是为了接她才出的宫，又对她有提醒之恩，如果真因为路上受热出了事情，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知道惠姑姑没事了，沈怀昭的心才彻底安定下来。
皇后娘娘没有回到高台上，而是让宫人也搬了凳子茶具过来，在她附近坐下，悠然冲水倒茶。
宫中侍候的入不知何时已经走空。
沈怀昭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看眼前那一小块地，坚定贯彻皇后娘娘不问话，她就装哑巴的原则。
一盏茶水忽然推到她面前。
清润的茶香顺着白烟缭缭上升，几片翠绿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上，被白瓷盖掩去小半。
她面前除了皇后娘娘，也没有旁人了。
沈怀昭垂着眼恭敬起身，与皇后娘娘行礼致谢：“多谢皇后娘娘。”
双手接过杯托，趁着交接茶水的功夫，沈怀昭飞快抬头，扫了皇后娘娘一眼。
明明只比陛下小上三岁，皇后娘娘瞧着却并不显老，看外表大概只有三十上下，容貌虽然因为年华渐失折损了些，通身气质却十分出彩，一身朱紫宫装衬得她宛如沉壁。
上了年纪的美人依旧是美人，更别提皇后娘娘还亲自捧着茶，笑盈盈地望着她。
被皇后娘娘的容色晃了眼睛，沈怀昭浅抿了一口滚烫茶水，再开口时，声音中就带了几分亲切喜欢：
“娘娘宫中茶叶果真不凡，入口微甘，回味却悠长。”
见入宫后始终紧绷的沈怀昭终于放松下来，话里也恢复了以往的亲近，高兴地笑弯了眼睛：“你喜欢就好，这茶已经过了最好的时节，放的久了些，可比不上你们沈府自家的茶树。”
沈怀昭忽地皱了下眉。
她从小饮茶，自然能品出茶水好坏，这茶叶尝着是最顶尖的批黄山毛峰，年产不会超过两万两，又要销往全国，即使是宫中也不会有多少份额，全赖陛下赏赐。
上个季度，皇后娘娘还能拿到最顶尖的那批茶叶，但现在她却只能用过季的顶尖茶叶招待客人。
陛下与太子的争端，还是牵连到皇后娘娘了。
沈怀昭静默一夕，再开口时就慎重了些：“如果娘娘喜欢，沈家明日便将本季的新茶献上，邀娘娘品赏。”
听出她话中深意，皇后娘娘斟茶的手顿住，平静的假面被打破，皇后缓缓勾起唇角，欣赏地望向沈怀昭。
所以她喜欢沈怀昭，甚至胜过黄宣宁。
皇后娘娘温声道：“既然如此，本宫就等你送来的好茶了。”
沈怀昭颔首：“娘娘放心。”
两人都没再继续有关茶叶的话题。
沈怀昭手持瓷盖，轻轻拨弄着漂浮着的茶叶，滚烫的茶水缓缓放凉，逐渐适合入口。
皇后娘娘心情似乎比刚见面时更好，脸上笑意都真切了几分，像长辈关怀自家儿女一样，问着沈怀昭平日里如何。
沈怀昭装着毫不设防的模样，一五一十的答了，明艳率真的小女儿模样十足，反倒是把皇后娘娘逗得频频掩唇微笑。
一盏茶渐渐饮尽了。
沈怀昭看了眼沉底的茶叶，知道她今日与皇后娘娘的谈话已经到了头，皇后娘娘不会再赐她第二盏茶。
不出她所料，皇后娘娘一段话说完，忽然看了眼门外天色：
“不知道外面什么时辰了？”
沈怀昭闻弦声而知雅意，放下手中茶盏：“天色不早，臣女就不叨扰皇后娘娘了。”
皇后遗憾地叹了口气，拉着沈怀昭的手依依不舍许久，挽留了足足三遍，看沈怀昭眉宇坚定，才惋惜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留你了，你入宫一趟也不容易，这些东西便带回去做个玩意。”
先前退出去的宫女依次进来，每人手中都捧着只足有一臂长的雕花檀木盒。
名为青桐的大宫女领头站在最前，盖子掀开，琳琅满目的各色钗环装了满满当当一盒，沈怀昭猝不及防望过去，被一颗红宝石闪的眼晕。
而这样体积大小的木盒，足足有十只。
皇后娘娘多年积蓄，怕是都在这里了。
沈怀昭叹息，真心实意地望向皇后娘娘，诚恳道：“娘娘，您不必如此。”
沈相决定支持太子，她不会违背父亲的决定，明日茶叶一送沈家和皇后就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使皇后不费心安抚她，他们也跑不掉了。
陛下不会放过他们的。
看着试图劝她的沈怀昭，皇后娘娘眼神柔软下来。
明明是比她年轻许多，年龄甚至可以做她孙女的小姑娘，望向她的眼睛里却藏着怜惜，她似乎真的觉得，她的所作所为足够令人心疼。
已经很久没有人心疼过她了。
太子是个好孩子，但他年少时眼中装着苍生百姓，分不出心神给困于后宫的母亲，后来又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斗成了生死仇敌，水火不容。
母子俩每次相见，她都要先担心儿子能不能保住一条命。
平衡后宫，结交朝堂，殚精竭虑地周旋在父子俩之间。
她也是会累的。
顺着心意摸了摸沈怀昭的头，皇后娘娘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甚至有一瞬间想躲开：“这是我们母子欠你的，好孩子，你应该理直气壮的收下。”
沈怀昭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皇后娘娘温暖的手落在她头上，动都不敢动，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只好尴尬地微笑。
笑的假透了。
皇后娘娘忍不住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既然中了暑气，一会儿就不要走到宫门口了，小轿已经备在门口，往后记得多来长春宫看看本宫。”
“去吧。”
皇后娘娘轻推了一把她的后背，沈怀昭脑子还有点迷糊，怔怔地应了一声，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臣女先行告退、”
皇后娘娘笑着冲她摆摆手，吩咐道：“青桐，送一送沈姑娘。”
“喏。”
皇后的大宫女青桐肃立于皇后身侧，闻言利落地福身答应，走到沈怀昭面前，微微一笑：“沈姑娘吉祥，赏赐已经安排人送至沈府，小轿眼下就在长春宫门口，奴婢护送您出宫。”
宫规森严，出入宫中都需要有人引路，惠姑姑已经中暑病倒，换了青桐送她倒也正常。
沈怀昭笑着颔首：“有劳青桐姑娘。”
青桐领着她往长春宫外去，许是尘埃落定，沈怀昭心情倒是没有刚入长春宫时那么紧绷，总算有心思打量起宫中景色。
长春宫虽然不比京郊行宫占地庞大，也不似永王府繁花成海，但四周亭台楼阁极多，其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秋千木马，瞧着颇为童趣。
她忍不住多看了那石质滑梯几眼。
青桐顺着她眼神望过去，不由得笑了起来，主动解释道：“皇后娘娘疼爱小辈，几位殿下小时候常住长春宫，那个滑梯是特意做给郡主的。”
沈怀昭了然：“原来如此。”
最小的安和郡主今年都十九了，这些玩具应该都是给几岁小孩儿玩的，距今已经十几年，皇后娘娘居然还特意保存着，处处完好。
看出她感兴趣，青桐的脚步放慢了一些，挨个给她介绍道：“那个木马是做给太孙的，殿下小时候想要骑马，但个子太小，娘娘就做了个玩具哄他，再那边的秋千，世子殿下最喜欢，常常霸占着不让人用。”
祝祁安霸占着秋千，不让人用。
沈怀昭实在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捂着帕子咳了好几下才勉强忍下：“不好意思，姑娘继续说。”
青桐看了她两眼，继续说：“那边那个石头人是套圈用的，黄姑娘小时候也常进宫，没事儿就爱玩这个。”
黄家这一代就一个姑娘，青桐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怀昭沉默了一下：“青桐姑娘......”
“青桐，你怎么没在姑母身边？”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沈怀昭抬眼望去，一位身披鹅黄色薄纱的妙龄少女迈过门槛，丹凤眼，薄嘴唇，眉眼含俏，扬着下巴倨傲地望向青桐，然后施舍一般的转向她。
只一眼，那姑娘的眉眼骤然冰冻，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东西一般冷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姑娘啊。”
能出现在长春宫，还对她态度这般恶劣的人，虽然从未见过，但沈怀昭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顿住脚步，沈怀昭脸色渐沉，旁人说过的话重新回响在耳畔，她在心中轻声道出来人姓名——
黄宣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