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得了摊贩的消息,沈嵇和程著也不磨蹭,这就带人去到陇炀楼。

    天色已暗,华灯初上,这条街道此时算是热闹起来。丝竹调笑之声在黑寂的夜里传得越发远,时不时有男人从临街的窗户里探身,往外招揽着过路的行人。

    府尹后面跟着几个侍卫,看了看沈嵇,又看了看程著,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程著见府尹怀揣着心思,先挑了话头道。

    府尹躬伏着身子,指了指那门匾,一脸为难之色:“大人……我们京兆府的人,不便入内。”

    “你这是什么意思!”程著不满,虽是男妓馆,白日里他和沈嵇可都是进去了的。只可惜里面的人口风实在紧,恁是让两人空手而归。

    如今可是为着查案,京兆尹的人也在乎这点子名声?

    看程著误会,沈嵇也是冷冷地看向他,府尹忙道:

    “非也非也!”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望了一眼背后跟着他的侍卫,这才又低了声音向两人解释道:

    “这陇炀楼……是上面人的产业……”

    上面人?

    沈嵇如今可不管他是上面人,还是下面人,他一把提住府尹的衣襟,再无一丝耐心:

    “里面藏匿了盗书之贼,这等事情京兆府也不管?”

    府尹摇摇头,只是拖着声音:“沈大人,盗书之贼对上这陇炀楼,也都是小事,人不要我们进,随便扔个替罪的便把我们给打发了……”

    沈嵇握紧的手又蜷了蜷,强压心中怒气,终究是放下了府尹。

    几人正在愁眉难展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忽地在边上响起——

    “你是真的在这边见着的?”

    那边,二皇子李蒿扯着一个侍从,匆匆忙忙地只往这边赶。

    街上行人多,花灯挂了一街,红红绿绿的。灯影下,人们摩肩擦踵,李蒿难得有时候不管别人了,被人撞了好几回也不恼,只探头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那侍从被人提着领子,不敢多看周遭,见样子也是怕极了李蒿,只喏喏道:

    “小的不敢撒谎,好几次都在这边见着人,下午遇着几眼,想必人还在。”

    李蒿也不答话了,眼色只到处张望,眼神扫过陇炀楼门匾,也未在意,只喃喃道:

    “这处酒楼我倒不知,这般热闹。”

    侍从随即也看一眼,一眼便看出个所以然。想着李蒿的脾气,也不敢多言。

    沈嵇心头一动,叫了旁边一个便服的侍卫,耳语几声。吩咐完,让府尹撤回了人,几人只在陇炀楼边等着。

    那侍卫也不认识李蒿,听着沈嵇的话,凑身到李蒿身边叫住他:

    “公子,你莫要寻了。”

    李蒿皱眉望向这人,脸色不善。

    这侍卫接着道:“我家主人早就觉察到了公子的动作……”

    李蒿倏忽转变了脸色,又窘又喜。他丢下那小厮的领子,搓了搓手,嘿嘿笑道:

    “我……哎……别误会……”

    “我家主子说,有些事情要跟你说清楚……现如今,便在前面酒楼最好的房间候着你。”

    李蒿眼睛眨了眨,似惊喜得还未缓过神来,只张咧着嘴。随即,他又忙往前面的酒楼望去——

    因着心头欢喜,他此时也没注意那酒楼上怪异的调笑之声。

    “那你快带我去,别让她等急了。”说着,李蒿就指着陇炀楼的大门首,只让侍从带路。

    三人进了大门,李蒿通身气度不凡,一现身便引得楼中小官们注意。

    小官都是伺候人的,谁招揽了贵气的客人,那便是自赚福气。如今热饽饽上来,谁不想着先拿到手上?

    然楼里也有规矩,只这大堂之中,要作寻常酒楼姿态,其余地方,随客人喜好便可。

    眼见一个青衫白面的小生上来,李蒿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生出不适。

    只是为什么,他如今却说不上来。

    只如今第一急的事情是寻着他所寻之人,其余都是后话。

    李蒿克制着心中怪异之处,本欲推开那隐隐约约要贴上身前的小生,如今只是止住:

    “你是这楼里伺候人的?”

    小生听着这话,面上喜色越甚,忙颔首答应。

    方才还推拒来着,如今看来,这客人是在大堂之中有些放不开面子,所以欲擒故纵。

    李蒿见他模样,眉头一拧。他撇了撇嘴,只道:“带我去这楼里最好的房间。”

    方才带李蒿进来的人已不见踪迹,李蒿还疑惑着这人带路只带到一半就没了。他又将先前那小厮撇开,只让人在下面候着。

    小生倒是越发欢喜,听见李蒿这话,那可不就暗示着,要玩大的吗?

    他一面笑盈盈地引着李蒿往里走,一面道:

    “我且去吩咐下面人,把东西都准备着。”

    李蒿听着这话,自以为小生说的是楼中饭食,心中想着:他与人相聚,桌上光着也不雅观,当然是要准备得越丰盛,越显出他的诚意。

    既如此,李蒿也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楼里最好的都拿上来,不必有所顾忌。”

    两人穿过大堂,沈嵇和程著匿了踪迹默默跟着后面。正有人要上来招呼两人,硬生生被沈嵇眼色逼退。

    旁的小官都是奇怪。这两人,不像来寻欢的,倒像来寻仇的。只想着客人们都是喜怒难辨,他们也不敢多管。

    那青衫小官转头吩咐了人,领着李蒿往前走,试探道:

    “客人平日里是穿蓝袍还是红袍?”

    小官说的,正是这楼中暗话。若是蓝袍,意思是走商路的,便去暗阁前边房间;若是红袍,意思便是官路上的,便是后边房间。

    李蒿看他一眼,脑中闪过一丝疑惑。然他也没在意,随意道:

    “我平日里都穿的杏黄袍子。”

    小官一顿足,暗自被吓了一遭。

    来得竟是个皇室人?

    那他可是楼中接着泼天富贵的第一人啊!

    若是让楼主知道此事,他在楼中的品级不知又要升了几阶。

    心中欢喜,小生也暗自下定决心,今日可一定要将这人伺候到位,只给陇炀楼长脸面。

    正欲将人带进暗阁,青衫小官眼力极好,一眼瞧见那入口处已有人看守拦住了。他这才想起先前听闻的事情,不知是朝中哪位官员,在暗阁里真玩得过火,人没了,房里也燃起来了。

    听说还丢了一个刚进楼的嫩生子。

    他摇摇头,惋惜一瞬,转眼间又换了心思。

    走这道的,来钱快,活得也刺激,只是少了脸面。也听说有人不识好歹,硬要争个劳什子清高骨气的,最后要么是折死了,要么还是端饭吃得香。

    不过暗阁这处是去不了了,小官也没对李蒿说道,只领着李蒿往别处走。

    上房总是有的。只要活伺候得好,住的倒是其次。

    李蒿嫌人走得慢,正欲开口催促,小官刚好就推了门,等着他入内。

    看见他一脸的笑,模样虽也算生的好,但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只让李蒿难受。

    一进门,屋内红绡曼妙,灯烛煌煌,那床头木柜上,一架木托盘,上面横横竖竖,点点圈圈,奇形怪状的东西只被薄纱盖着,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李蒿又扫了屋内一眼,这里面除了他和小官,其他哪里还有半个人?

    他正要问,眼见小官又点起了熏香。一勺子无名香下去,淡淡烟气上来,李蒿是脑中胸中腹中都热起来。

    他还未缓过神,那小官就贴身上来——

    楼中小官的衣服皆有妙思之处,眼见得似常人一般里外几层,原来都是障眼法。那小官双手一挑,衣衫尽往下落,全身混白只似藕节一般。

    李蒿脑子一懵,这下是真的全无思绪。

    他只知道,自己身上已经被冷肉贴紧了。

    因李蒿是背对小官,见他一时没动作,小官只以为是自己动作还不够快,怕人觉得怠慢,忙又伸手探去摸索——

    也是意外,谁知道旁边那屋里竟也玩得刺激,似苦似乐的呻吟声忽地便大了起来,直白地刺着李蒿耳膜。

    小官正有些担忧,他方才只想着拦客,没顾忌着周遭环境。好歹也去的上房,却没想到这上房竟如此不隔音。

    然李蒿这下算是激灵了。

    他喘了喘气,一把子制住那小官的手。

    “……找死啊!!!”说着,李蒿后腿就势一踢,是嫌恶更是泄愤,近乎用尽了平生力气将人踹到那墙板上,周遭的柜子、瓷器全都摔碎地上,骨裂的声音与墙体破碎的声音混在一起——

    隔壁的声音顿时也消了。

    小官方才白花花的□□,此刻面孔只淌着血,四肢也软折了,就这么瘫在地上。

    “我找的人呢?”李蒿抢步上前,正要捏他的脖子,又是觉得恶心,只脚压在他的脑袋上,将人眼鼻都踩得变了形状。

    小官残喘一丝气,“我……我……不知……您……客人……”话还没说完,小官竟就这么咽了气息。

    李蒿简直要气炸了。人就这么死,他方才遭受得算什么?被人莫名带到这处,到头来遭受此等侮辱?

    他压着一腔怒火,闷着脑子在屋内转了几转,终于是将床榻、桌子、灯烛、衣柜等屋内摆置之物,全都砸毁踢烂,顿时房中又起一片火海。

    陇炀楼如今可是怕极了火,眼见得这边起了势,楼中人忙得乌压压赶过来,只怕又出大事。

    李蒿立在门首,看着人都忙得凑到这屋,他眼里都是杀意。

    耳边是嘈杂的议论声,夹杂几句招呼:

    “怎的又起了火?把楼主都惊动了……”

    李蒿也循声望去……

    既如此,这楼主便是献祭他今日愤怒的第一个亡魂。

    慢慢走上前来的,却是申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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