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燕朝统一以来,太平盛世,万物安宁,可谓山河锦绣,国泰民安。朝中有识之臣群谏,以报志向;江湖绿林侠客纵横,快意人间;平民百姓安居乐业,迩安远怀。

    皇城之内,一出不起眼的角落中,才轮完班次的宫女好不容易凑在一块说小话。其中一个撺掇着身边人:“上回说道哪儿啦?如今怎么不说了?”

    “那日天有异象,听道是青紫交加,明暗之中一束亮光直射长宁宫,隐约之中似有青鸟盘旋。如此永乐公主降生,举国欢庆,此乃史无前例之殊荣。”

    这时其中一个插嘴:“休要胡说,若是如此,公主怎会常常受罚?”

    长宁宫。

    周岚清正跪于此地,且跪得地方极为讲究:身前仰视佛像,背靠炎炎烈日,身侧还有一嬷嬷时刻督促。

    今日格外炎热,她的贴身宫女桃春已然是通红着脸,更别想着眼前跪得笔直的少女多不好受了。

    桃春急得团团转,对一旁看管的嬷嬷求情道:“您也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求求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殿下好受些罢!”

    话音刚落,周岚清就睁开眼睛,头也没有转过来,低声呵斥:“桃春,休要多言。”

    桃春咬咬牙,看了眼前的两人一眼,夺门而出。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背影,正急匆匆往这头赶来,后面还跟着去而复返的桃春。

    待近些,只见一少年看见眼前还在罚跪着的少女,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大步流星往前来,对着周岚清道:“阿姊,你起来罢!”

    周岚清看清眼前的少年,有些生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正是周岚清的胞弟,在大燕皇室子弟之中排于第四位,同其关系甚密。

    许是听说了周岚清又被罚了,就立即赶了过来。眼看周岚清不肯同自己离开,索性就往她身边一并跪下。而一直立在旁边的嬷嬷看着一幕,倒是换了一副嘴脸,连忙往前去劝解,可奈何周澈只当听不见。

    于是嬷嬷叹了一口气,便往外走头了。周岚清一看,有些恨铁不成钢:“本就不干你的事,你真是...”

    “我只不过是陪着阿姊,又有什么错?”

    眼看少年软硬不吃,周岚清就要上手将其抓起,可不料其左右闪躲,使她都有些气急败坏:“快起来,等等被母后发现就完了!”

    话音刚落,皇后已然到达现场。看着佛堂之中两个人的动作,颇为不满:“本宫是叫你于此同人打闹的么!”

    闻言周岚清动作一顿,有些生气地看了一眼周澈,随后将手收回,马上恢复原先的姿势。

    一旁的周澈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闪些异样,好似隐隐察觉到什么,但也没有立即说什么,反而是同周岚清一般,规矩地跪好。

    皇后这才看了周澈一眼,就言辞剑锋扔指着少女:“本宫不许你研习杂艺,你就携着兄弟向本宫示威?”

    可眼前的少女却并不出言,且神色倨傲,好似自己本就没错。

    一直不出声的周澈忍受不住,立起身来,直言道:“儿臣实在不解,习骑术何以称得上杂技呢?且此乃父皇所允,母后又为何责罚阿姊?”

    皇后自方才的话一出口时,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如今听到周澈的话,不由得皱眉。

    但刚想开口,便对上周岚清那有些受伤的眼神,下意识又道:“大燕女子,哪有学骑术的?”

    周岚清叹了口气,老实地说着她已然解释了多次的理由:“昨日论试,女儿一人通过,这是父皇准许女儿的愿望。”

    半晌,皇后叹了一口气,先是看了一眼周澈那坚决维护的架势,又看见周岚清的有些疲惫的脸色,终究说道:“随你,本宫管不了你。”

    等周岚清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到其离去的背影。

    而皇后一走,桃春就立即上前将周岚清扶起。周澈则是看着少女起身时的龇牙咧嘴,不经有些心疼道:“阿姊,你这又是何苦?”

    周澈明白周岚清的如今处境,实在算不上好。虽在众多兄弟姊妹之中,周岚清跟在父皇身边的时间最长。

    且宠爱的程度令人咂舌,特别是近来还为其建造一处宫殿,不使她再住长宁宫。

    至此,母后也开始对其管束极其严格,好似是跟父皇较劲一般。

    不过周岚清自然不会告诉自己那疑心病重的父皇,她明白自然有人会去告诉他。

    周岚清站起身来,额头上的虚汗不难让人看出此时的她并不是很好。可在她坐至一旁休息的时候,脸上却看不到什么负面情绪,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对着周澈露出个笑容:“若我今日不在此受罚,只怕父皇又要找我的麻烦。”

    如今大燕朝政之中,以丞相和太傅为首逐渐各执一党,其余不若是些不屑于结党营私的耿直之辈,便是对争权夺势避之不及的边缘人物。

    而恰好皇后背靠太傅,更恰好的是最近太傅的身体欠佳,以至于母后心神不宁,父皇便借机让自己前来找嫌。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帝王心中在想什么,后者不过只是想要一个完全听从于他的棋子罢了。

    因此如今自己也只得时不时闹腾两下,在长宁宫中受些惩罚,也以此来应对帝王的试探。

    周澈无奈,只得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就见对面的少女忽然岔开话题:“我还向父皇为你求了一匹好马,过几日你同我一块去。”

    周澈脸色大变,他向来喜欢些文墨诗书,对于骑射一类不可说是一窍不通,就连一点兴趣也没有。如今听到周岚清竟然要让自己前去做这些个舞刀弄枪的体力活,不由得心生抗拒。

    “你怎的恩将仇报!”

    周岚清两眼一眯,她知道周澈的死穴,开口便道:“你难道不欲待皇兄归时,一同溜几圈?”

    而她口中的人物便是当朝大皇子,名周靖。为已故敬妃所生,后过继到皇后膝下抚养。

    早年皇后并无子嗣,且敬妃是皇后闺中密友,加上这份情谊,皇后对其也是真心呵护的。

    要说周澈为何如此逍遥自在,倒是多半归功于这位。

    周靖虽不是皇后亲生孩子,但却可以称作大燕的嫡长皇子,更是深受皇帝的喜爱。

    再加上周澈本就无意于皇储之争,自小与周岚清同其一块长大,所以这位长兄也是十分的依赖。

    至于为何说要等他回来,只因为现如今周靖参与北疆的战事,已在去年便远赴战场,至今未归。

    果真,周澈闻言也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反倒是立即反击:“阿姊,你敢说你习骑术,单单只为康健体魄么?或为那霍小将军?”

    此言使得周岚清一愣,脑海里一下子涌进了记忆中那个男孩,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其跟在自己身后的那段时日。

    自其母亲,也就是自己的皇姑母去世之后,便再也不曾见过他,说是之后便一直跟着他的父亲镇国将军呆在北疆,守着一方国土。

    只是周澈倒还心心念念的,时常以这种调侃的方式使她回忆起这么一个人。

    不过她也有些想不到的便是,那霍小将军从前总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懦弱模样,上场杀敌又是什么模样?

    走了一会儿神,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澈的眼睛中已经充满了揶揄之意,想必又胡乱地猜测了什么。

    周岚清懒得同他计较,只觉得跪久的膝盖此时疼痛不已,便不再多留,同周澈告别之后,由着桃春扶着离开了长宁宫。

    待她拖着跪的发颤的双腿回到明善宫之时,皇后的宫中的好物件也随之而来。

    周岚清一边听着公公报着送来的东西,又看着自己膝盖涂满的药膏,心中不由得默默叹气:自己的这个母亲,对自己好时实在是好。可倘若不顺着其心意,对她也是真的狠。

    恰逢长宁宫的人还未出宫,迎面就与皇帝身边的海顺公公撞上,彼此之间行了礼,擦肩而过之时,就听里头又传来播报:

    “殿下,皇上特地让咱家送来今日的份例,说是殿下今日辛苦了。”

    说罢也不多留,像是不敢叨扰里头的贵人,交给桃春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在寝宫内的周岚清不由得想到跟在皇帝身边时,常有老师轮流传授自己些道德伦理,政治哲学,又或是些法治集权的知识。

    待桃春端着东西进来时,周岚清才掀起眼皮,眼前先是一些珠宝,而后便是一些书籍,应该又是这几日必须读完的。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正想翻个身,却忘了膝盖上还有伤,一下子疼的直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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