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快慢有数。

    回忆如潮水般上涌。

    高台之下,抬头能望见灰蒙蒙的天空,暮翎绾站在石阶下,午间的风夹着冷气,扬起发丝,空中飘下雪来。

    她抬头,二十七阶的顶端随着视线模糊不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西禾战乱初定,朕受天地感召,为使两国子民融合,今命西禾七公主暮翎绾任大珉青詝阁司祭,为两国祈福,佑大珉千秋万代,民族一体,以示仁德,钦此。”

    “臣女……领旨。”

    钟鸣随着尾音在这一刻敲响,幽深旷远,九曲回肠,于神魂激荡。

    她抬头望天,抬脚一步步走向第一阶,她紧紧拽住拳头,指甲在手心抠出一排月牙窝,渗出一片黏腻。下一刻,她手一松,提起裙摆踏上了第一阶。

    西旻而启,岁稔时康。

    豆蔻枝头,莳花候月。

    曈曚暄妍,十里长亭。

    杨柳未折,卮言已尽。

    下雪了。灰蒙的天空好似覆上了一层白雾。雪絮在接触地面的一刹那化成了水。

    她一袭玄衣于天地间醒目。

    山倾玉碎,戍铁沉沙。

    凌澌碎琼,莼鲈断鸿。

    雕栏作朽,芥麦棽离。

    风雨如晦,溯流而归。

    直至她至第二十七阶石阶,她踏破一地碎琼乱玉,顶方的光景豁然开朗起来。

    师父。

    宜承……看清了……

    天色微微昏暗下来。

    殿外是一顶小竹轿,白纱垂下。暮翎绾提起裙摆,上了轿。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有人轻轻掀开了纱。

    “司祭,到了。”

    青詝阁。

    暮翎绾下了轿子,又走了许久。廊腰缦回,越往深处走,周遭愈发的僻静起来。

    “咻!”

    下一秒,一根箭矢飞掠而过,传来破空一声。

    “公主小心!”时至侧过头,她脸色大变,只看见那箭矢从离暮翎绾不到半米处直直略过,钉在了门上,箭端插了一封信。

    暮翎绾目光一沉,待回头看去,只见到一片白墙青瓦。

    时至小跑着取了墙上的信,递给暮翎绾。

    暮翎绾接过信,拆开了外面的信封,一目数行的略过信件上的内容,静默半晌,终于冷了神色。

    时至知道暮翎绾在思考,立在一旁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走吧。”暮翎绾开口。

    时至悄声问道:“公主,这信上写了什么?”

    “这是什么?”白瑾卿接过那信。

    暮翎绾看了他一眼,脸上写着自己看。

    白瑾卿看清信上内容,笑道:“你从哪里弄来的?”他倒了茶,拢袖将茶水递过来。

    暮翎绾见状伸手去接,却不料对方端着杯子的手又往前了几分,肢体相触碰的一刹那,暮翎绾的手微不可查的一蜷。她端起茶杯,面色不改道:“自己插上门来的。”

    “生分了?”白瑾卿目光动了动,笑道:“这是赵家和边匪互通的信件之一,内容倒是典型,不容易得到。你觉得会是谁给你的?”

    暮翎绾抿茶的动作一顿,笑了一下:“怎么会?”她放下茶杯,道:“不知。我以西禾的视角同你说说我的想法。当时建沽那一战难打,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战备不足。本来西禾朝廷派了补给下来,倒也好说,偏偏遭了匪患。出了这样大的事,朝廷不会姑息,连我在内都派了人去查,却发现所谓的匪患已经没了踪迹。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自顾不暇了。我当时甚至怀疑过或许根本没有所谓的匪,而是叛乱的人派人假扮的。但现在来了一个人,给了我这封信,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匪会不会和大珉有关,或者再大胆一些,这人是想提醒我,这匪和赵家互通信件的,就是同一伙人,这事和赵家脱不了干系,他想借刀杀人,只是手法拙劣了些。当然,这些目前都只是我的猜测。”

    为什么说是手法拙劣,因为仅凭一张信纸就牵扯到赵家,未免太牵强了些,而且赵家没有理由大费周章的去做这样的事情。

    “或许不止,这个人想借这个机会和你统一战线。”

    “拉拢我?”暮翎绾嗤笑,“那这也未免太没诚意了些。我现在刚入局,对你大珉的局势还不甚了解,你心里面可有人选?”

    白瑾卿食指轻轻磨擦着茶杯,没说话。

    半晌。

    “静观其变吧。”白瑾卿笑道。

    “白子瑜。”暮翎绾起身,临末,道:“出了这个门,你我做不了朋友。”

    白瑾卿闻言一笑,道:“知道。”

    暮翎绾微愣:“那你……为什么帮我,是念着旧情?”

    暮翎绾现在的职位并无权势,她只是傀儡,除非白瑾卿是想借姚桎的兵造反,可他会吗?和暮翎绾离太近,对白瑾卿而言并无好处。

    “嗯。”

    暮翎绾闻言又是一噎。

    白瑾卿见状,笑了一下,道:“开玩笑的,我们各取所需。”

    “你我是旧交,你如今在大珉算得上是位高权重,我想要西禾在大珉以朝和的身份站稳脚跟,我想在这波诡云谲的皇城活着回家,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我们这样的人,无利不起早,你总得捞些好处吧?”

    “我的封地在承越,邻着朝和,你我如今要做的事并不冲突,两国尽快融合,对大珉局势稳定也有利,如此,可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行。”暮翎绾勾唇一笑。

    二人前后脚出了暗门。

    出来后,白瑾卿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太医院。

    “哟,白子瑜,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张淮序整理药材的手一顿,“哪儿病了,我瞧瞧?

    眼下左右无人。

    下一秒,一张叠成豆腐块的纸递到面前,遮住了视线。张淮序一愣,接过那纸,只一眼。随后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白瑾卿:“这……怎么会在你那里?我不是把它……”

    !!!

    张淮序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确保没有人听到后,他眼神透着些难以置信:“我说那回你怎么一个人坐那里看着那玉佩,奇奇怪怪的,我猜保不齐是哪家姑娘送的,不会是这尊大佛送的吧?呦呦呦,不得了了。”他药材也不理了,把那信收回袖中,走到白瑾卿跟前。

    “嗯。”白瑾卿抬眸,直视张淮序,道“所以今后不要再把手伸到她面前去,只这一次。”

    张淮序闻言一愣,这人的心思藏了这么多年,张淮序显然没料到白瑾卿今天就这么快承认了。

    白瑾卿语气听起来是温柔和善的样子,但里面却已经含着威胁的意味了。张淮序怎么会不了解他,白瑾卿这个人,说话语气听起来越慈祥,事后得罪了他的人就死得越惨。他肚子抽搐,想要大笑,却堪堪给憋住了,那样子看起来好不痛苦,半晌,道:“哎呀,这弟媳妇的主意,我以后可不敢打了。此事算我不对,回头我寻个机会,给这位殿下赔礼道歉。”

    白瑾卿神色认真,道:“还有一事,我当时和你初见那会,我帮你一次,说今后让你帮我诊一个人。”

    “哦——”张淮序拉了个长音,道:“我道这么多年了,是谁呢,原来是这位啊。行,我这几日寻了机会,立马就去。你这人情,我总算是还上了,我还怕你几年都用不上我,回头让我还个大的呢。”

    白瑾卿闻言,笑了一下,道:“我只怕你医不好她。”

    张淮序神色一敛,但下一秒面上又挂上一抹笑,道:“我的医术你还不相信,她的情况你先前也大概和我说了,我这几年看文献的时候也留意着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能不能行要看了脉才知道,我先看看吧。”

    张淮序如今虽也不过二十八,算是历代最年轻的院判了,但在医术一门上算是小有所成,天赋异禀了,否则往年的太医院考核,便没那么容易能过。

    白瑾卿闻言点了点头,笑道“行吧。”

    暮翎绾自那人私底下秘密和白瑾卿会过一次面后,接连几日便没有再出去。眼下她处在风口浪尖上,避开锋芒韬光养晦是明智之举。

    她坐在屋内。

    鸿雁传书。

    暮翎绾神色一凛,她指尖泛白,伸手取出信条,舒展开带着墨色的信纸。

    “师姐亲启。”

    姚桎。

    “一切都好,只是要委屈师姐暂时留质在玘云了……”

    暮翎绾细细看过全篇,心中对局势有了大概。她心中大石微微落地。

    暮翎绾将信折叠好,起身拉开梳妆台前的抽屉,将其放入木盒里。

    暮色四合,烛火摇曳,案上纸页忽明忽暗,暮翎绾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在笔山上。

    她花了一个晚上把此刻大珉的局势了解了个大概。

    以玘云为都城,坐于北。朝中最主要的大臣首当其位是当朝太傅庾砚清。此人做过皇帝的老师,辅佐过两代皇帝,也教过白瑾卿,在朝中威望可见一斑。另外一个她熟悉的就是束连己,此人是太后束旒棠的弟弟。还有一个赵家赵行舟,他有个儿子叫赵安赫,曾任知府,因官匪勾结被斩了首。

    皇帝先前让青詝阁的阁主问初方丈给她安排相关任务,眼下通禀的人已至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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