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蒙蒙亮。
程越反复确认手机定位三次，确认自己找的地方没错，才发了消息过去：我到了。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程越放下手机打量起这附近。
这里是静山的别墅洋房区，依山傍水，寸金寸土的地段。
住在这儿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有钱人注重隐私，不愿私人区域过多暴露在公众视野，因此静山庄园出名的除了它的天价地段，还有层层严格的安保系统。
越神秘的事物，越是激发人的探索欲。前段时间程越听人提起这里，是圈里有个剧组偷偷进入静山庄园内取景，得罪了某个住户，导致剧组资金链被切断，项目叫停搁浅。
圈里的八卦向来真假难辨，这事乍一听骇人，但因为地点是静山庄园，大家也都信了。毕竟行业内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静山庄园掉一个钢镚儿，影视圈多一部大制作。
如果不是两个小时前接到那通火急火燎的电话，程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带了两年的艺人，平时和他一起点外卖都要领红包满减的娱乐圈小透明，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他很快回顾自己这两年的职业生涯，除了偶尔偷懒请个病假，找艺人帮自己砍价拼多多，蚂蚁森林经常去偷能量以外，他这两年暂且应该算是无功无过吧。
就在程越沉浸在回顾职业生涯和自我检讨时，车窗被咚咚敲响。
窗外，一个戴着墨镜口罩围巾全副武装的女人鬼祟又慌张地边敲车窗，边回头张望。
程越认真辨认了几秒，才认出这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是谁。他打开车门，车外的人迅速钻进车内，她着急催促程越离开：“快，开车。”
车子飞快驶离静山。
直到回头远远看不见静山庄园的影子，温凡宜才松了口气。
她摘下墨镜围巾和口罩，将手机关机丢在一边，问程越借工作备用机。
接过手机时她想到什么提醒他道：“这几天有陌生来电你都别接。”
“为什么？”
温凡宜熟练地找到微博，登陆账号：“别接就好。”
“什么意思？”程越疑惑地从后视镜看她，他脸上的肉因为这个动作挤在一起，显得他此时的疑惑有几分憨厚。
和外表不同，程越的脑子有时非常灵光，比如这会儿，他很快猜到了原因。
“你突然大半夜来电话要我来静山庄园接你，现在你把手机关机，又不让我接电话，你......是偷跑出来的？”
温凡宜没回答，也没否认。
程越：.....
程越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他憋了一路的话：“那个，我问一下，你家住静园，你姓的温和那个温力集团温家的温是......”
微博进入加载页面，温凡宜白皙纤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她默了瞬，淡淡承认道：“同一个。”
虽然刚才程越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听到温凡宜亲口承认，他还是感到错愕。
温力集团早年实业起家，后来涉足金融、科技行业。创始人温雄宁老先生是一位非常低调的实干型企业家，连带着温氏整个家族都很低调。在同量级的集团家族中，温氏家族几乎很少接受媒体的采访，也不出席各类名流社交活动。
程越想了几个温凡宜身份的猜测，都被自己否定。最后只能从自己知道的有关温力集团的少许信息里入手：“温力集团创始人温雄宁老先生是你的伯公、叔公......外公？”
温凡宜否认道：“都不是。”
程越莫名松了口气，就听到后座的人接着回答：“是我爷爷。”
？！
得到回答，程越艰难地咽口水：“那温力集团现任董事长温兆硕和你是什么关系......？”
后视镜里的女孩抬头看他一眼，重新垂眸看手机，声音极淡：“是你想的那样。”
！！！
程越这辈子运气最好的时候大概是在小学校门口刮刮乐中了一袋旺旺大礼包，所以他无法理解这种出生就在罗马的头彩人生。
他以为金窝里的顶级富三代只有小说电视剧才有，没想到还真给他碰上了。
程越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拿得是混不好娱乐圈就得回家继承家产的剧本。”
温凡宜心想，就她爸温兆硕那个倔驴脾气，她现在就算拿个影后回去都得被他摁着脖子送进温氏，不然她也不会选在凌晨逃出家门。
但是这会儿她心思全在微博，没有接话。
温凡宜没回答，程越也不是个傻的。娱乐圈泡久了，看这架势也能猜出个一二。
也就是这会儿，他隐约想起那个偷闯静山庄园采风被切断资金链的剧组。
那个剧组里的人听说后来怎么样了来着，项目搁浅，一屁股违约赔偿，制片人和正副导演好像都转行了。
“......”
程越：“我要不现在送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后座的温凡宜注意力终于从手机上移开，她抬眼，从后视镜里平视程越。
圈内女演员长相大多分四种，明艳、温婉、冷艳和清纯。
明艳挂的艺人不少，清纯系更是比比皆是，但是两者皆备的明艳初恋脸，程越敢说，圈里除了温凡宜，找不出第二个。当初公司签下温凡宜，就是看中她这张介于明艳与清纯之间的脸。而她这份与长相完全相驳的清纯，完全来自于她那双眼睛。
她拥有一双杏眼，眼型偏圆，眼尾却收势利落。这使得她笑起来时单纯灵动，明艳却不失无辜。
正如此刻。
“可以。”
她笑得明媚，但是程越却觉得不妙。
果然，她点点头，微笑着对程越说出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话：“你送我回去，等我被逼着进温力之后，收购新娱传媒，再开了你，你觉得怎么样？”
程越：......
当我没说。
前面的人总算安静下来，温凡宜继续看微博。
微博热搜：无忧林站内热度破8500。
《无忧林》是一部小成本古装剧，作为小成本的下饭古装喜剧，热度8500算得上是一份漂亮成绩。
虽然比不上大平台爆剧，但是《无忧林》不论是剧情还是服道化在网上的讨论热度都不低。微博热门词条从男女主角到女二男二，甚至于温凡宜在其中饰演的反派女三的名字都有人提起。
这是她出道以来讨论度最高的剧，哪怕那几条评论都在说她美则美矣，但是演技太过科班不够灵动，感情戏木讷。
程越这会儿勉强消化好了知道温凡宜家世带来的冲击，他整理好心情，重新从后视镜去看她。
他知道她手机在看什么，问她：“陈导介绍的那个电竞题材的网剧面试，你真要去啊？”
温凡宜嗯了声。
这些年有关电竞的网剧不少，一部分因为游戏题材的特殊门槛失去了部分市场受众，剩下的同质化严重，观众审美疲劳。因此，程越并不看好这个本子。
程越扶上方向盘，妥协似地说：“行吧。”
温凡宜没说话，她关掉手机看窗外。绿灯亮起，车子拐上高架。
一夜没睡，困意卷上来，她问程越：“我们去哪？”
“杭州那边有个电脑品牌方赞助的电竞线下活动，我们公司本来接这个活的艺人高烧去不了。公司想让你临时救场，昨晚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和你提过。”
温凡宜靠在椅背闭上眼含糊应了声，她在半梦半醒间断断续续地想着这几天的事。自从上个剧组杀青回家休息后，她那个一心想让她进公司的爹日夜派人看着她。她在家配合了几天，才找到昨晚的机会偷偷联系到程越——
温凡宜的思绪渐渐飘忽，就在要入睡之际，耳边突然有刺耳的鸣笛声闯进，她回神般想起被自己遗漏的事。
“电竞活动？活动工作内容是什么，给品牌站台？”
后视镜里程越用一种“电竞活动让你去站台当花瓶拍照你想想可能么”的微妙表情看着温凡宜。
他简单讲了下：“类似电竞嘉年华那类活动，让艺人和职业选手在一块儿打娱乐赛。”
“ .....”温凡宜想也没想地拒绝，“不去。”
她一个对游戏一窍不通的电脑小白，去那干什么。
“别啊，”程越听到这话急得回头，“我跟你说这次活动咱们算是捡漏了，我可打听过了，今天这活动会来哪些艺人明星先不提，职业队那边有谁参加你知道吗？！有边燃！边燃也会来参加今天的线下活动！”
程越是老电竞人，他激动地科普：“那可是边燃，是曾经在FPS游戏奖项被外国队伍承包的时代里异军突起拿下冠军的边燃！后来转PUBG项目，他又是连续三年带队全球邀请赛将中国国旗牢牢留在冠军位置，被外媒称为在PUBG电竞赛事横空出世的大魔王。他还是国内目前唯一一个大满贯选手。这么和你说吧，边燃这个名字的含金量，相当于——”
程越说得正起劲，抬眼对上了温凡宜面无表情、毫无波澜的脸。
“ ......”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对牛弹琴，大抵如此。
车从一段高架分段路驶出，在一处无人的路边停下。程越默了默，继续说道：“这种娱乐赛都是娱乐为主，观众图个乐。你只要人坐在台上，拿起鼠标学点基本操作，游戏里跟着队友就行。”
温凡宜不为所动。
程越看着玩手机的温凡宜，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开口：“现在那些写本子的编剧和作家，都流行在动笔前去切身考察体会。你马上要去面试的那部戏是电竞题材，那电竞这方面，你总要了解。”
温凡宜的视线从手机移开看他，程越见有戏，继续道：“你的恩师林老不也常和你说演戏这回事，七分演三分真，让你在生活里去多找机会去体会日常琐事，多经历些不一样的事。虽然咱们现在没法去打个职业体验一下，但这次线下活动机会难得啊，不说别的，哪怕就当提前去感受个电竞氛围也不错......”
程越废了半天口舌劝温凡宜，好在他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果然一提到演戏，她就答应了。
他知道温凡宜的顾虑，无非是她是个游戏小白。没关系，这事他早安排妥了。程越这么想着，车子重新驶上高速。
杭州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场馆内工作人员忙成一团。摄像检查现场设备，导播组最后一次核对活动流程。
后台，Focus战队领队许中闻步履匆匆，他从忙碌的人群中艰难地挤过，往走道尽头的休息室走去。
两小时前奥体外头排起长龙，拿着各家战队应援牌的粉丝们顶着大太阳陆续进场。电竞活动的流程大多大同小异，早在前天许中闻已经将流程通知到位。
可是就在刚刚，主办方负责人告诉他，今天有一场娱乐赛临时改了赛制。不再按原定计划分成两支队伍，而是让艺人和职业选手两两组队。
临时改赛制没问题，别的都好说，就是主办方那边告诉他组队规则明面上是随机抽签，实际上，他们想提前安排边燃和一个女明星一组。
“什么意思，想让队长放水啊？”
彼时许仲闻传达完主办方那边的意思，Focus战队休息室里，一个正在玩手机的寸头头也不抬地出声反问。
“麻酱，你错了，”坐在另一边沙发的人露出半个西瓜头脑袋，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想让队长放水直说不就好了，为什么指名道姓要和队长一组，他们这是想——”西瓜头将他两根食指凑在一起，用上自己最近从队里最小的队友小八那里新学的流行词，“跟队长炒CP。”
寸头略微不爽地皱眉：“你叫我什么？”说完这句，他接着问道：“CP是什么？”
西瓜头：“麻酱，我跟你说CP呢就是......”
寸头：“我跟你说了tm别这么叫我。”
“好的麻酱，我跟你说......”
“...... ”
这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闹起来，许仲闻捂起耳朵避开，看向房间里另一侧沙发上始终没说话的男人。
现在是下午两点，日头正烈的时候。
阳光从窗外洋洋洒洒落进来，那人穿着黑金色的Focus战队队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闲闲地垂在沙发扶手一侧，长腿微曲，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分明是画报一般的场景，如果忽略他脸上冰山一般的情绪和眉眼间那一丝不耐的话。
有个名嘴解说曾经这么评价边燃：生了一张能在娱乐圈横着走的脸，同时也拥有一个让他上午进圈下午就得退圈的狗脾气。
果然，沙发上的人玩着手机眼也没抬地说道：“拒了。”
许中闻：“娱乐赛这一部分签在合同里，俱乐部这边不好违约。”
“违约金从我私人出。”
许中闻暗暗叹了口气，他解释：“不是钱的事，这次活动主办方是科技公司惠硕。惠硕你也知道，我们俱乐部代言了它们公司品牌的电脑和外设产品，他们和我们俱乐部算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
许中闻话术迂回，边燃抬眼看他一眼，他立刻从废话切入主题：“我们Focus战队和惠硕签订的五年代言合同最近快要到期了，双方在谈续约的事。”说到这里，许中闻瞧了边燃一眼，只见他揉眉心准备开口说什么，许中闻赶紧打断说道：“另外，惠硕是温力集团名下的子公司，俱乐部里还想和温力集团接洽旗下其他品牌合作，惠硕给我们牵的线，这个节骨眼不好得罪人家。”
边燃闻言淡淡敛眉：“这就是你死活都要让我来参加这个浪费时间的活动原因？”
许中闻脸上露出被戳穿的表情，他苦笑：“为了俱乐部，没办法。”
边燃懒洋洋地往后靠了回去，似乎是懒得再多说。
许中闻想了想，还是不放弃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乐意主办方这个安排，也觉得不缺这点钱，付多少违约金都行。但我们俱乐部不能得罪惠硕，至少在现在这个续约的节骨眼上不能。如果留不住惠硕，俱乐部会有多大损失你知道么。不提赛事团队和其他部门那些人的支出，俱乐部里光是培养青训营那群崽子的开销每个月就是几十万，一年下来几百万。”
提起青训营，许中闻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他碎碎念道：“当初青训营是你坚持要留的，你想留着，俱乐部里没意见。只是提出缩减青训人数，后来缩减人数你也不同意，俱乐部里也没多说什么，一年几百万没声没响地砸进去就砸进去。这些钱哪里来，都得靠像惠硕这样和我们合作的品牌方，你就当是为了俱乐部——”日头西晒，许中闻看着陷在沙发阴影处逐渐沉默的人，意识到自己失言，没再说下去。
半个房间忽然安静下来，另一边沙发上吵闹的两人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看了过来。
僵硬的气氛让许中闻有些尴尬，他清嗓解释：“娱乐赛组队这事，主办方那边应该没有炒CP的意思。大概是艺人不擅长玩游戏，主办方那边是想让你照顾一下人家。”许中闻说完，便安静地等着。
房间里安静良久，久到许中闻觉得阳光晒在身上晒得发烫，沙发上的人终于开口：“照顾？”
边燃饶有趣味地重复这两个字，脸上却没半点笑意。他起身朝许中闻走近，身高带来的压迫感陡升，许中闻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心急口快。
老虎屁股摸不得，他可别惹了这祖宗。
边燃在许中闻面前一步距离停下，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淡淡看了许中闻一眼说道：“青训营的开销以后从我奖金里扣。”
“我不是这意...”
“至于要和我组队那个，”边燃打断了他，他往前屈身，自上而下地看着许中闻。温暖的阳光落在他乌黑的碎发上，他的声音却像冬日雪水一般清冽，他问许中闻：“她叫什么名字？”
程越反复确认手机定位三次，确认自己找的地方没错，才发了消息过去：我到了。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程越放下手机打量起这附近。
这里是静山的别墅洋房区，依山傍水，寸金寸土的地段。
住在这儿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有钱人注重隐私，不愿私人区域过多暴露在公众视野，因此静山庄园出名的除了它的天价地段，还有层层严格的安保系统。
越神秘的事物，越是激发人的探索欲。前段时间程越听人提起这里，是圈里有个剧组偷偷进入静山庄园内取景，得罪了某个住户，导致剧组资金链被切断，项目叫停搁浅。
圈里的八卦向来真假难辨，这事乍一听骇人，但因为地点是静山庄园，大家也都信了。毕竟行业内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静山庄园掉一个钢镚儿，影视圈多一部大制作。
如果不是两个小时前接到那通火急火燎的电话，程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带了两年的艺人，平时和他一起点外卖都要领红包满减的娱乐圈小透明，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他很快回顾自己这两年的职业生涯，除了偶尔偷懒请个病假，找艺人帮自己砍价拼多多，蚂蚁森林经常去偷能量以外，他这两年暂且应该算是无功无过吧。
就在程越沉浸在回顾职业生涯和自我检讨时，车窗被咚咚敲响。
窗外，一个戴着墨镜口罩围巾全副武装的女人鬼祟又慌张地边敲车窗，边回头张望。
程越认真辨认了几秒，才认出这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是谁。他打开车门，车外的人迅速钻进车内，她着急催促程越离开：“快，开车。”
车子飞快驶离静山。
直到回头远远看不见静山庄园的影子，温凡宜才松了口气。
她摘下墨镜围巾和口罩，将手机关机丢在一边，问程越借工作备用机。
接过手机时她想到什么提醒他道：“这几天有陌生来电你都别接。”
“为什么？”
温凡宜熟练地找到微博，登陆账号：“别接就好。”
“什么意思？”程越疑惑地从后视镜看她，他脸上的肉因为这个动作挤在一起，显得他此时的疑惑有几分憨厚。
和外表不同，程越的脑子有时非常灵光，比如这会儿，他很快猜到了原因。
“你突然大半夜来电话要我来静山庄园接你，现在你把手机关机，又不让我接电话，你......是偷跑出来的？”
温凡宜没回答，也没否认。
程越：.....
程越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他憋了一路的话：“那个，我问一下，你家住静园，你姓的温和那个温力集团温家的温是......”
微博进入加载页面，温凡宜白皙纤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她默了瞬，淡淡承认道：“同一个。”
虽然刚才程越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听到温凡宜亲口承认，他还是感到错愕。
温力集团早年实业起家，后来涉足金融、科技行业。创始人温雄宁老先生是一位非常低调的实干型企业家，连带着温氏整个家族都很低调。在同量级的集团家族中，温氏家族几乎很少接受媒体的采访，也不出席各类名流社交活动。
程越想了几个温凡宜身份的猜测，都被自己否定。最后只能从自己知道的有关温力集团的少许信息里入手：“温力集团创始人温雄宁老先生是你的伯公、叔公......外公？”
温凡宜否认道：“都不是。”
程越莫名松了口气，就听到后座的人接着回答：“是我爷爷。”
？！
得到回答，程越艰难地咽口水：“那温力集团现任董事长温兆硕和你是什么关系......？”
后视镜里的女孩抬头看他一眼，重新垂眸看手机，声音极淡：“是你想的那样。”
！！！
程越这辈子运气最好的时候大概是在小学校门口刮刮乐中了一袋旺旺大礼包，所以他无法理解这种出生就在罗马的头彩人生。
他以为金窝里的顶级富三代只有小说电视剧才有，没想到还真给他碰上了。
程越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拿得是混不好娱乐圈就得回家继承家产的剧本。”
温凡宜心想，就她爸温兆硕那个倔驴脾气，她现在就算拿个影后回去都得被他摁着脖子送进温氏，不然她也不会选在凌晨逃出家门。
但是这会儿她心思全在微博，没有接话。
温凡宜没回答，程越也不是个傻的。娱乐圈泡久了，看这架势也能猜出个一二。
也就是这会儿，他隐约想起那个偷闯静山庄园采风被切断资金链的剧组。
那个剧组里的人听说后来怎么样了来着，项目搁浅，一屁股违约赔偿，制片人和正副导演好像都转行了。
“......”
程越：“我要不现在送你回去？”
听到这句话，后座的温凡宜注意力终于从手机上移开，她抬眼，从后视镜里平视程越。
圈内女演员长相大多分四种，明艳、温婉、冷艳和清纯。
明艳挂的艺人不少，清纯系更是比比皆是，但是两者皆备的明艳初恋脸，程越敢说，圈里除了温凡宜，找不出第二个。当初公司签下温凡宜，就是看中她这张介于明艳与清纯之间的脸。而她这份与长相完全相驳的清纯，完全来自于她那双眼睛。
她拥有一双杏眼，眼型偏圆，眼尾却收势利落。这使得她笑起来时单纯灵动，明艳却不失无辜。
正如此刻。
“可以。”
她笑得明媚，但是程越却觉得不妙。
果然，她点点头，微笑着对程越说出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话：“你送我回去，等我被逼着进温力之后，收购新娱传媒，再开了你，你觉得怎么样？”
程越：......
当我没说。
前面的人总算安静下来，温凡宜继续看微博。
微博热搜：无忧林站内热度破8500。
《无忧林》是一部小成本古装剧，作为小成本的下饭古装喜剧，热度8500算得上是一份漂亮成绩。
虽然比不上大平台爆剧，但是《无忧林》不论是剧情还是服道化在网上的讨论热度都不低。微博热门词条从男女主角到女二男二，甚至于温凡宜在其中饰演的反派女三的名字都有人提起。
这是她出道以来讨论度最高的剧，哪怕那几条评论都在说她美则美矣，但是演技太过科班不够灵动，感情戏木讷。
程越这会儿勉强消化好了知道温凡宜家世带来的冲击，他整理好心情，重新从后视镜去看她。
他知道她手机在看什么，问她：“陈导介绍的那个电竞题材的网剧面试，你真要去啊？”
温凡宜嗯了声。
这些年有关电竞的网剧不少，一部分因为游戏题材的特殊门槛失去了部分市场受众，剩下的同质化严重，观众审美疲劳。因此，程越并不看好这个本子。
程越扶上方向盘，妥协似地说：“行吧。”
温凡宜没说话，她关掉手机看窗外。绿灯亮起，车子拐上高架。
一夜没睡，困意卷上来，她问程越：“我们去哪？”
“杭州那边有个电脑品牌方赞助的电竞线下活动，我们公司本来接这个活的艺人高烧去不了。公司想让你临时救场，昨晚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和你提过。”
温凡宜靠在椅背闭上眼含糊应了声，她在半梦半醒间断断续续地想着这几天的事。自从上个剧组杀青回家休息后，她那个一心想让她进公司的爹日夜派人看着她。她在家配合了几天，才找到昨晚的机会偷偷联系到程越——
温凡宜的思绪渐渐飘忽，就在要入睡之际，耳边突然有刺耳的鸣笛声闯进，她回神般想起被自己遗漏的事。
“电竞活动？活动工作内容是什么，给品牌站台？”
后视镜里程越用一种“电竞活动让你去站台当花瓶拍照你想想可能么”的微妙表情看着温凡宜。
他简单讲了下：“类似电竞嘉年华那类活动，让艺人和职业选手在一块儿打娱乐赛。”
“ .....”温凡宜想也没想地拒绝，“不去。”
她一个对游戏一窍不通的电脑小白，去那干什么。
“别啊，”程越听到这话急得回头，“我跟你说这次活动咱们算是捡漏了，我可打听过了，今天这活动会来哪些艺人明星先不提，职业队那边有谁参加你知道吗？！有边燃！边燃也会来参加今天的线下活动！”
程越是老电竞人，他激动地科普：“那可是边燃，是曾经在FPS游戏奖项被外国队伍承包的时代里异军突起拿下冠军的边燃！后来转PUBG项目，他又是连续三年带队全球邀请赛将中国国旗牢牢留在冠军位置，被外媒称为在PUBG电竞赛事横空出世的大魔王。他还是国内目前唯一一个大满贯选手。这么和你说吧，边燃这个名字的含金量，相当于——”
程越说得正起劲，抬眼对上了温凡宜面无表情、毫无波澜的脸。
“ ......”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对牛弹琴，大抵如此。
车从一段高架分段路驶出，在一处无人的路边停下。程越默了默，继续说道：“这种娱乐赛都是娱乐为主，观众图个乐。你只要人坐在台上，拿起鼠标学点基本操作，游戏里跟着队友就行。”
温凡宜不为所动。
程越看着玩手机的温凡宜，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开口：“现在那些写本子的编剧和作家，都流行在动笔前去切身考察体会。你马上要去面试的那部戏是电竞题材，那电竞这方面，你总要了解。”
温凡宜的视线从手机移开看他，程越见有戏，继续道：“你的恩师林老不也常和你说演戏这回事，七分演三分真，让你在生活里去多找机会去体会日常琐事，多经历些不一样的事。虽然咱们现在没法去打个职业体验一下，但这次线下活动机会难得啊，不说别的，哪怕就当提前去感受个电竞氛围也不错......”
程越废了半天口舌劝温凡宜，好在他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果然一提到演戏，她就答应了。
他知道温凡宜的顾虑，无非是她是个游戏小白。没关系，这事他早安排妥了。程越这么想着，车子重新驶上高速。
杭州奥林匹克体育中心，场馆内工作人员忙成一团。摄像检查现场设备，导播组最后一次核对活动流程。
后台，Focus战队领队许中闻步履匆匆，他从忙碌的人群中艰难地挤过，往走道尽头的休息室走去。
两小时前奥体外头排起长龙，拿着各家战队应援牌的粉丝们顶着大太阳陆续进场。电竞活动的流程大多大同小异，早在前天许中闻已经将流程通知到位。
可是就在刚刚，主办方负责人告诉他，今天有一场娱乐赛临时改了赛制。不再按原定计划分成两支队伍，而是让艺人和职业选手两两组队。
临时改赛制没问题，别的都好说，就是主办方那边告诉他组队规则明面上是随机抽签，实际上，他们想提前安排边燃和一个女明星一组。
“什么意思，想让队长放水啊？”
彼时许仲闻传达完主办方那边的意思，Focus战队休息室里，一个正在玩手机的寸头头也不抬地出声反问。
“麻酱，你错了，”坐在另一边沙发的人露出半个西瓜头脑袋，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想让队长放水直说不就好了，为什么指名道姓要和队长一组，他们这是想——”西瓜头将他两根食指凑在一起，用上自己最近从队里最小的队友小八那里新学的流行词，“跟队长炒CP。”
寸头略微不爽地皱眉：“你叫我什么？”说完这句，他接着问道：“CP是什么？”
西瓜头：“麻酱，我跟你说CP呢就是......”
寸头：“我跟你说了tm别这么叫我。”
“好的麻酱，我跟你说......”
“...... ”
这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闹起来，许仲闻捂起耳朵避开，看向房间里另一侧沙发上始终没说话的男人。
现在是下午两点，日头正烈的时候。
阳光从窗外洋洋洒洒落进来，那人穿着黑金色的Focus战队队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闲闲地垂在沙发扶手一侧，长腿微曲，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分明是画报一般的场景，如果忽略他脸上冰山一般的情绪和眉眼间那一丝不耐的话。
有个名嘴解说曾经这么评价边燃：生了一张能在娱乐圈横着走的脸，同时也拥有一个让他上午进圈下午就得退圈的狗脾气。
果然，沙发上的人玩着手机眼也没抬地说道：“拒了。”
许中闻：“娱乐赛这一部分签在合同里，俱乐部这边不好违约。”
“违约金从我私人出。”
许中闻暗暗叹了口气，他解释：“不是钱的事，这次活动主办方是科技公司惠硕。惠硕你也知道，我们俱乐部代言了它们公司品牌的电脑和外设产品，他们和我们俱乐部算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
许中闻话术迂回，边燃抬眼看他一眼，他立刻从废话切入主题：“我们Focus战队和惠硕签订的五年代言合同最近快要到期了，双方在谈续约的事。”说到这里，许中闻瞧了边燃一眼，只见他揉眉心准备开口说什么，许中闻赶紧打断说道：“另外，惠硕是温力集团名下的子公司，俱乐部里还想和温力集团接洽旗下其他品牌合作，惠硕给我们牵的线，这个节骨眼不好得罪人家。”
边燃闻言淡淡敛眉：“这就是你死活都要让我来参加这个浪费时间的活动原因？”
许中闻脸上露出被戳穿的表情，他苦笑：“为了俱乐部，没办法。”
边燃懒洋洋地往后靠了回去，似乎是懒得再多说。
许中闻想了想，还是不放弃地开口：“我知道你不乐意主办方这个安排，也觉得不缺这点钱，付多少违约金都行。但我们俱乐部不能得罪惠硕，至少在现在这个续约的节骨眼上不能。如果留不住惠硕，俱乐部会有多大损失你知道么。不提赛事团队和其他部门那些人的支出，俱乐部里光是培养青训营那群崽子的开销每个月就是几十万，一年下来几百万。”
提起青训营，许中闻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他碎碎念道：“当初青训营是你坚持要留的，你想留着，俱乐部里没意见。只是提出缩减青训人数，后来缩减人数你也不同意，俱乐部里也没多说什么，一年几百万没声没响地砸进去就砸进去。这些钱哪里来，都得靠像惠硕这样和我们合作的品牌方，你就当是为了俱乐部——”日头西晒，许中闻看着陷在沙发阴影处逐渐沉默的人，意识到自己失言，没再说下去。
半个房间忽然安静下来，另一边沙发上吵闹的两人也察觉到气氛不对看了过来。
僵硬的气氛让许中闻有些尴尬，他清嗓解释：“娱乐赛组队这事，主办方那边应该没有炒CP的意思。大概是艺人不擅长玩游戏，主办方那边是想让你照顾一下人家。”许中闻说完，便安静地等着。
房间里安静良久，久到许中闻觉得阳光晒在身上晒得发烫，沙发上的人终于开口：“照顾？”
边燃饶有趣味地重复这两个字，脸上却没半点笑意。他起身朝许中闻走近，身高带来的压迫感陡升，许中闻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心急口快。
老虎屁股摸不得，他可别惹了这祖宗。
边燃在许中闻面前一步距离停下，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淡淡看了许中闻一眼说道：“青训营的开销以后从我奖金里扣。”
“我不是这意...”
“至于要和我组队那个，”边燃打断了他，他往前屈身，自上而下地看着许中闻。温暖的阳光落在他乌黑的碎发上，他的声音却像冬日雪水一般清冽，他问许中闻：“她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