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祝清宁一句话也不说,婆子从桌上捧起一碗姜汤:“喝了吧姑娘,暖暖胃。”

    祝清宁双手接过就往嘴里灌,也不顾有多烫,暖意氤氲在口中。

    祝清宁抬眸,正对上珹王好似寒星的目光,那目光好像要将自己冻住,令自己不敢再看。

    “老妇人,本王给你一笔钱财,你照顾好她。”珹王开口,随即跨过掉漆的门槛想离开。

    珹王还挺心善,救人救到底。

    只不过祝清宁并不想待在这里,她想复仇,那就得到权力。

    祝清宁将碗塞到婆子手中,走的不稳,但还是强撑着跟上珹王,脚一滑又扑倒在地上:“王爷,求您带走我!”

    祝清宁信得过他。

    清宁面色有些白,绛唇看不出纹路,珹王保持分寸,将她扶起又迅速抽开手,指了指木藤椅,让她坐下说话。

    “我爹要我嫁给地主的儿子,我不愿意,甚至以死相逼,惹恼了地主的儿子,就将我捆住双脚,扔进江中,我不想再待在这是非之地了,我可以为奴为婢,求王爷带走我!”祝清宁抽噎着说道,惹人可怜。

    祝清宁编了个背景,只企盼珹王能相信自己是乡野里的可怜女人。

    她心中确实想利用珹王。

    “你叫什么?”珹王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声音低沉。

    “我叫慕霜,霜华满天,那王爷呢?”祝清宁细微说道。

    化名为慕霜,其实是想到了月亮,华月如霜。

    “裴行舟。”珹王漫意说道。

    行舟。柳花飞入正行舟,卧引菱花信碧流。闻道风光满扬子,天晴共上望乡楼。

    裴行舟是真的动容了,有了想带她回京的念头,昨日夜里赶程回京,却不成想听到了姑娘的呼唤声,索性就救了下来。

    祝清宁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就已经考虑周全了,自己很少出府,没有多少人认得她,更何况自己投靠珹王,在王府里也无需出去露面。

    裴行舟有些迟疑,说道:“那好,你的命是本王捡来的,就该效忠本王,会骑马吗?”

    裴行舟已经后悔发问了,她一个乡间小女,怎会骑马?

    “会,谢...”祝清宁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

    祝清宁话音未落,眼前突兀地又浮现了一位男子的身影,正是裴行舟的侍卫,令龙。他的身形与晏行舟相仿,同样高挑。

    “王爷,咱们在这过了一宿,也该启程了,约摸着快马加鞭只需三刻钟就能到王府,不知这位姑娘...”令龙声音明快,想试探试探晏行舟的主意。

    裴行舟看着他,神色丝毫未变,令龙立马领悟,笑呵呵的说道:“好。”

    令龙看向祝清宁,问她:“我叫令龙,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慕霜。”祝清宁淡道。

    令龙拍拍衣袍,裴行舟朝门外走出去,伸腿跨到马上,居高临上看着二人,说道:“走。”

    祝清宁迅即跑回屋内,向婆子要了面纱,回府的路上,还是要防一防的。

    那婆子还有点心疼,说这面纱是新买的,不过想想裴行舟给的银子也不少,也就爽快给她了。

    令龙不解,发问:“慕姑娘,你要面纱干嘛?”

    “遮丑。”

    听到此言,裴行舟勾起唇角,眼里泛起一丝笑意。

    “王爷,可眼下只有两匹马,如何带走她?”令龙挠了挠头,眉头微蹙。

    “你跑着,让让人家慕姑娘。”裴行舟语气悠悠。

    从前兄长在校场上教过祝清宁骑马,还是她非嚷嚷着想学,虽说近两年身子不大利索,有些生疏,但还是能控住马的。

    祝清宁上马,左手抓着马鬃和缰绳,强压着力气蹬上去,至少能蹬上去,心中总归是稍稍安定了些,没想到脑子想不清了,双手还记得。

    但心中总觉得过意不去,令龙要跟着自己跑。

    令龙也察觉了祝清宁的心思,捶了捶胸膛,笑道:“慕姑娘,我打十岁起,我爹就逼着我每天在冬天围着街跑一圈,鼻子冻红了也得跑,现在体格好好的!”

    祝清宁点头,声音轻柔:“辛苦你了。”面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

    说罢,祝清宁与裴行舟一齐驾马:“驾一一”

    尘土飞扬,清宁有些害怕掉下去,心中默默祈祷,深吸几口气,紧紧跟着晏行舟,若说是两年前,清宁根本不必害怕,甚至会让马更快些,可惜现在不复当初。

    晏行舟背影潇洒,长发用银冠高高挽起,肆意摇曳,银冠上梳梳雕刻着一些竹子。

    祝清宁透过黑马两耳之间凝着前方,脑海却浮现出初桐那张凄惨的脸,嘴角的鲜血汩汩如泉,她该有多痛啊,初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大小姐,而不是娘娘。

    祝清宁手中动作发紧,稍长的指尖似乎要嵌进肉里。

    清宁心中痛诉:“祝婉这个白眼狼,我母亲待她极好,从来都没有看轻她,给我买桂花糕,也会让我去梧桐院里送些给祝婉,她倒好啊,反想害死我,可怜了初桐...”

    云卷云舒,如一层层薄纱,笼罩在无尽岁月流转的蜿蜒皇城之上。

    宫里闹腾起来了,一改平日的单静。

    皇帝与众妃都站在慈宁宫里,太后嘴唇紧抿,是数不尽的怒气:“好端端的,坤宁宫怎会走水!”

    原来,祝婉还背地里放了火。

    皇帝也知道是祝婉害死了皇后,自己本就忌惮武阳侯,武阳侯骁勇善战,不知拿过多少次军功,平定多少叛乱,家里的四个儿子也是随父出征,一个比一个强,最小的才十四岁就敢上战场。

    武阳侯女儿也不是吃素的,献了振灾良策,百姓颇为受益。

    但功高盖主,便是死罪。

    可偏偏祝太帅与武阳侯走的近,武阳侯还认了清宁做干女儿,以至于皇帝更不喜欢祝清宁。

    祝清宁死了也好,可以立自己的宠妃为后,也能消消两个官的气焰,皇帝心中是这样想的。

    仿佛祝清宁的死,就跟死了一只阿猫阿狗没区别。

    皇帝昨儿个夜里先是数落了祝婉几句,说她蠢,为何要将皇后拉去宫外。于是找了个宫女的尸体,与清宁身形相似,套上皇后的衣服,又让祝婉在坤宁宫放火,宫女的面容皆毁,总归是得瞒过太后。

    “皇后”的尸体已经入了棺。

    众嫔妃今日都穿的极其素净,顶多就带两三只金钗,最淡的,只疏疏别一只玉簪。

    但不知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伤楚。

    又有几人是真心的?

    皇帝声音低沉,面容看起来悲痛:“皇后走了,朕心中也是悲痛万分。”

    太后冷笑一声:“皇帝,人还活着的时候,你对她冷若冰霜,现在人死了,你却开始追怀了。”

    皇帝心中隐隐松了气,太后这是相信了。

    皇帝是宫女的孩子,帝位都是太后一路扶上来的,所以毕恭毕敬。

    淑妃与徐美人轻抬玉手,拭去鬓旁的清泪,淑妃的眼眶通红。徐美人面容不见波澜,几颗泪珠无声滑落,重重的砸下。

    “清宁啊...清宁”太后轻轻唤着皇后的闺名,就像是在哄睡一般。

    众佳丽抬手拭泪,然而真正落泪的寥寥无几,她们口中喃喃念着皇后娘娘,摆出一副痛失至亲的哀戚姿态。

    这满后宫只有淑妃和十四岁的徐美人是真心对祝清宁的,祝清宁没有实权,怕连累她们二人,就刻意回避她们,淑妃心里跟个明镜似。

    “母后,钦天监挑了下葬吉日,就在后日...”皇帝声音仿佛有些遥远,太后显然听不进去。

    太后又犯了头风,扶额皱眉,祝婉见状,连忙上去给太后揉头。

    太后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皇帝:“今日老二归京?”

    “是。”皇帝应道。

    皇帝此时连谥号都想好了,为淑懿皇后,能合了太后的心意。

    裴行舟已经到了王府,下人们黑压压的跪了一片:“恭迎王爷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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