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仁心药铺冬日义诊完全结束,老东家大手一挥给自己和曹茵放了假。

    第二日一大早,曹茵被请去县衙后院给禹孟琅复诊,距离上次来已有十日,一番望闻问切后,曹茵眉眼舒展,“小娘子的病灶已消除,现在要做的是继续调理。”

    这话一出,病人及病人家属孟夫人的神情也跟着松缓不少,孟夫人请曹茵去了外间,屏退了周围的小丫鬟,“不知这病治好后会影响生养吗?”

    曹茵摇头,孟夫人脸上的笑意才出来,就听曹茵说:“若后续养好了身子,不会,若是没养好身子就成亲生子,不仅会难孕,就算怀上了,也难平安生产。”

    笑容凝结在脸上,孟夫人下意识想要指责曹茵,话语脱口而出前,她想到对面之人身份可不一般,忍下怒火,她挤出笑容:“她的亲事在明年,不知道那会可已经调理好?我们可以一直从仁心药铺这购买调理药丸。”她听说仁心药铺售卖的药丸也可以调理身体。

    曹茵实话实说:“药丸可以吃,但药效不如把脉后开的方子好,我建议夫人可以请老东家上门问诊后再决定。”

    孟夫人点头,脑中思绪纷乱,这跟她以为的不一样,不是治好了病就成的,怎么还要再养一段时日,可她才收到京城的来信,那边说安排嬷嬷过来服侍,但她知道,大户人家所谓的服侍其实是来指导女儿的礼仪,毕竟女儿是高嫁。

    曹茵见她心不在焉,“望夫人别在病急乱投医,脑子一热给老东家设陷阱,毕竟老东家可不像我无根基,”见孟夫人错愕的看向自己,坏心的补充道:“但我有靠山呀,所以夫人可别小瞧任何一个看似无根基却又有本事的人,因为弄不好,那后果可不是你能想的。”

    要说殷予没来之前,曹茵哪怕内心是这么想却是不敢直言出来,但殷予过来后,曹茵突然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

    毕竟哪怕不说出来,难道这事能当做没发生?这当然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点明。

    说完这话,也不管孟夫人的脸色,背上药箱,曹茵拱手行礼告辞。

    而被这直球的话语惊到的孟夫人好半响没回神,许久后才吐出一口气,“十二,你说她这话是在点我吗?”

    “是。”空中传来十二平淡的声音。

    “你去跟着她。”

    “是。”

    *

    离开县衙后院的曹茵直接驾车去城东找殷予,崔德离开后,殷予受肖志邀请搬进他借住的宅子,前两日肖志被京里来的人接回去了,所以现在这里只住了殷予他们。

    殷予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黑脸脸,你怎么来找我了,好不容易休息一日你怎么没在家歇着?”殷予前段时间跟曹茵一起出勤仁心药铺,义诊比较累,他只安排了侍卫去跟着。

    上一世怪医说他肯定是小时候晒太阳太少导致缺钙,大了后才会没人爱。对于有没有人爱这一点殷予表示他并不在意,但晒太阳能补钙这一点他却是记下来了。

    曹茵接过从竹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我才从县衙后院给禹家大小姐看诊出来,顺道来你这问一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云洲?”

    “怎么?谁催你了?”殷予好奇道。

    “没,我想早点去府城考完证也能早点出发去肃州。”

    殷予撇撇嘴,“你就那么想你那夫君。”说实话,他其实到现在还有点恍惚,上一世一直孤身一人的怪医这辈子不仅找回了亲人还嫁了人。

    “既然要过去,肯定是越早过去越好,晚走天冷路难行。”曹茵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种夫妻间的事情她没必要也不会跟殷予这个小娃娃说,不过也没觉得这娃小小年纪说这种话有什么不对,毕竟上一世她刷视频见过不少人小鬼大的娃,加上自己也没养过娃,根本不知道殷予这话在他这年纪说出来有多么的不合情理。

    “我都可以。”这段时间随着曹茵坐诊仁心药铺,殷予对曹茵的本事大致有了些了解,要说普通病症她的医术并不突出,但若是女病,不得不说她十分有一手,所以他其实也想曹茵早点去府城给阿娘看看。

    “那就稍微等两日,先看看孟夫人那有没有动静。”

    “哦?什么动静?”殷予好奇问。

    曹茵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见殷予一幅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

    曹茵:“你这是什么反应!”正常人都会对她的行为作出反应,比如说院子里的从竹和侍卫们,他们虽然控制的很好,但曹茵还是觉察出来他们的不平静,有不可置信也有不予认可。

    殷予肯定不会解释这是因为他上一世见多了曹茵各种骚操作,对比起那些,跟孟夫人直接刚这件事,算不上什么,但好像自己这样也不太正常,他装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惊讶。

    曹茵扶额,“我是来向你坦白的,你对此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她有一种多此一举的感觉。

    “用呗,你放心大胆的用。”殷予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奶呼呼的包子脸上露出小大人的神情。

    两项冲突之下,看得让人觉得莫名的可爱,曹茵上手捏了捏他的脸,“好,你说你这小小的人儿怎么这么老气横秋,一举一动比我还像个大人。”

    殷予下意识辩解:“你胡说什么呢,本皇…公子这叫早慧、懂事,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本公子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你自便吧。”说着起身回了正房,留下一脸懵的曹茵。

    曹茵:啊这,真不好玩,这就恼羞成怒了。

    主人家都去睡觉了,曹茵也不好意思再多待,喝完茶,她去了邵府找大娘子。

    义诊时她看到成娘子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少吃苦,再继续下去怕是身体真要吃大亏,她打算替顾安松口。

    才跟大娘子说明来意,大娘子便一口应下,“曹小娘子今日没来找我,我也打算去找你说这个事呢,没想到咱们想到一起去了。”大娘子一直有安排人关注着成娘子,毕竟顾安只是想让她吃吃苦,没想过要她的命。

    曹茵真心笑道:“劳烦大娘子费心了。”不得不说大娘子办事让人觉得十分贴心。

    大娘子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在意,“我听说曹小娘子不日将去往云洲,在那里拿到医师证后便直接去肃州?”患病两年身子受损不少,现在她每旬都会去找老东家把脉开调理身子的药。

    曹茵点头。

    “不知曹小娘子可能帮我带封信送给我家姐姐?”大娘子问。

    曹茵想了想,点头应下。

    从大娘子这里出来后曹茵又去猪肉摊上买了些肉便打算出城回村,刚到城南门时便见到了候在那里的汤嬷嬷。

    “曹小娘子,我们夫人请你去茶楼说话。”

    曹茵想过殷予的名头好用,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用,她示意嬷嬷带路,曹茵驾着车慢腾腾的随着汤嬷嬷到了丰水街的天香楼,嬷嬷领着她一路去到楼上雅间。

    刚进去就见孟夫人笑着迎上前来,熟稔道:“一直麻烦曹小娘子给家女治病却未能好生答谢,听闻今日这酒楼有新收的小乳猪,便请曹小娘子前来尝一尝。”

    曹茵:“夫人客气了,我从未吃过小乳猪,味道应是十分不错吧。”

    孟夫人拉着曹茵去到八仙桌旁落座,汤嬷嬷领着店里的伙计进来点菜,孟夫人询问了曹茵的口味后点了五道菜,“我点了几道天香楼的招牌菜,一会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曹茵笑的见牙不见脸,“合胃口,肯定合胃口,都是肉菜,哪能不好吃呢。”一幅乡下村姑没得见识的模样。

    见她这般,孟夫人面上笑得欢快,内心却对曹茵生出几分轻慢,也不知道这曹小娘子走了什么运,跟京城来的幌子搭上了,弄得她不得不放低姿态来为之前的事情打圆场。

    曹茵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她眼中的了然,心中对孟夫人也增添了几分钦佩,不愧是大世家出来的,该傲气的时候傲气,该笑脸的时候绝对不含糊。

    俩人来回说了几句客套话,菜肴送上桌来,不得不说,不愧是天香楼的招牌菜,看着就十分诱人,吃的好吃,曹茵也顾不上说话,埋头吃起来。

    虽然她的吃相说不上粗鲁,但她这样落在孟夫人的眼中便又成了看不上的存在,想着眼前之人可是跟京城皇子交好,孟夫人让汤嬷嬷帮曹茵夹菜,直到曹茵吃了个七八分饱时,孟夫人说道:“想到曹小娘子的阿爹被误会偷拿了客栈的银子,我就觉得不合适,正好上回跟我族弟媳闲聊,直到她在这里新置办了个酒楼,正好缺个账房,我提了句你阿爹正合适,她没问题,也不知道你们这边是否愿意?”

    曹茵可没被她这话给糖衣炮弹到,孟夫人弄丢了自家爹的活计在先,还损坏了爹的名声,现在补个工作来,可不够。

    再说孟夫人的族弟不就是县令大人嘛,陈朝的县令是三年一任,万一下一任县令不在武义县了,那么这县令夫人的酒楼开不开,以及怎么开就不好说了,哪像之前在客栈,可是做了十余年呢。

    “这事我也做不了我爹的主。”言下之意,这份活计她并不满意。

    孟夫人眼中闪过复杂的光,笑着问道:“你爹是因为客栈那事所以不愿继续做账房了?”一幅知心姐姐的模样。

    “嗯,是有些怕了,没想到客栈东家连问我爹都没问便报了官,好在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不然我爹可不得屈打成招,但我爹的名声却也因此毁了,我爹也因此寒心了。”

    “的确,这事要放在谁身上都得寒心,但你爹也不能因噎废食呀,这日子总归是要过的,听说你家兄弟还未成亲,下面也还有个小妹,后续要花银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话倒是在理,不过从孟夫人的嘴里说出来,曹茵总觉得有些讽刺。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呢,特别是我出嫁时爹娘掏空家底为我置办嫁妆,只为让我在夫家能直起腰杆来。”嫁妆是出嫁女的底气和面子,有嫁妆傍身的小娘子,夫家都高看几分。

    孟夫人叹了口气,附和道:“是了,嫁妆可是我们女子的依仗,从我家琅儿出生起我便是在帮她攒嫁妆。”

    不得不说,这句话是她今日所有话语中最实诚的一句。

    “我就想,与其一辈子给别人干活赚那点辛苦钱,不若我爹也在县里开家店铺,不拘是米铺还是布庄,又或者是客栈,总之得自己能做主,最好这店铺还是自己家的,这样哪怕后续不想开店了,租出去也能养家……”曹茵说话时一直注意着孟夫人,眼见着她眼神闪了闪,感觉有戏,“我本是打算在丰水街隔壁甜水街给家里寻个店铺买下,但我爹娘死活不愿意,说哪有出嫁女给娘家买铺子的说法,这要传出去了,他们也没脸见人了,所以我还愁着呢。”说着菜也不吃了,搁下木筷,重重叹了口气。

    孟夫人的唇角微不可见的抖了抖,这曹娘子还真是想的好美,可现在她理亏,而对方有皇子做靠山。

    曹茵拿起木筷埋头吃菜,她刚才那话也不算全是瞎编乱造,而是真的有考虑过,老话说一家店铺养三代人,但她知道爹娘肯定会拒绝才只是心里想想,没去说。

    可若是这送店铺的是别人,还是亏待了爹的人,阿爹肯定没有理由拒绝。

    孟夫人也没犹豫多久,她现在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别让自己在皇子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毕竟曹茵从县衙出来后直接去找了那位。

    “是了,你说的这些都挺对,不若这样,我跟那福来客栈的东家也算熟悉,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不若我帮他像你们赔礼道歉,歉礼便是甜水街上的店铺,你看可以吗?”

    曹茵闻言搁下木筷,拱手行礼:“这当然好,我先谢过孟夫人了。”

    孟夫人心下一松,“我这就安排人着手办这事,若有消息到时候再通知曹娘子。”

    曹茵才得了个好,自然也愿意给对方面子,好话说了一箩筐,哄得孟夫人眉眼弯弯,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曹娘子除了冷淡疏离外也能说话这般伶俐讨喜。

    曹茵:可不就是了,除了店铺外你要再给我爹赔个三五百两,我能糖人儿吹气 ,甜言蜜!

    哼,齁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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