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姐妹
红月当空，人影幢幢。
“妖女容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大尚皇帝瞥了眼祭出各类法宝的众人，轻笑一声，折下枯萎的花枝作剑，轻声道：“这样啊......”
“诸位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这道声音通过神识传至在场每个人的耳边，慵懒的声线透露出主人的漫不经心，尾音轻微上扬，就像一只刚刚睡醒后毫无攻击力的小猫——
可在场之人中就连修为最高的白少微也听到了这句话。
神识传音是修士间较为隐秘的交流方式，修为相近之人只有自愿打开神识才能在神识中交流。这意味着她的修为远远高于众人，便能无视这一点神识入音。
各家修士思及此不由得喉头一紧，短暂的眼神交流后，达成了一致。
“纳命来——！”
千百位各门各派修为高深的修士一齐喝道，声音响彻天地。
他们就像组团刷BOSS一般，围攻熙元女帝，依据各自擅长的技能分配站位，合力协作，誓要一血前耻——
十四年前各门各派首次联合讨伐女帝，女帝怒起，身如鬼魅，待众人察觉时，为首的国师已然倒在血泊，本该长在胸口的心脏消失，余下一个血窟窿。
女帝白皙修长的手里捏一颗心脏，尚冒着热气，一下比一下微弱地跳动。鲜血自指尖滴落，落下一幅妖冶至极的画卷。
而今日，便是百家再次合诛女帝之日。
太华公主逼宫夺位，自立为帝，天下第一人，却是个心狠手辣、荒废朝政的昏君。
寥寥字眼往外渗着血，一滴又一滴，染红了白少微的眼眸——
众人竟不敌仅持枯枝一捧的女帝，在那惬意摆动的枯枝下接连败退，高台下已然血流成河。
熙元女帝仿佛在逗弄一群不听话想要偷吃灯油的小老鼠，如在自家后花园漫步一般姿态从容，状似无意的一个侧身，便轻而易举地与过修士压箱底的杀招擦身而过，似是在鼓励小老鼠们——
你已经很不错了，只需要跳的再高一点，再高一点点就能吃到灯油了。
不过这里的确是她家。
绝望的修士们双目通红地吼叫着，抱起同门血流如注的身体。
不甘。痛心。恐惧。
着玉色金纹样式道袍的男子终于不再如局外人一般旁观，白少微自血海中拔剑，森然剑意直至女帝眉心。
“轰——！”
势如破竹的气浪将周遭的修士全部掀飞出去，砰砰声中狠砸在青石地面上。
枯枝化为靡粉，两指一并将剑堪堪定在眉心前，只需再进一毫便会见血。锋利的剑刃划过柔软的指腹，血珠成串滴落，女帝面含笑意，朱唇轻启：
“乾坤剑。”
白少微回她一笑，朗声道：“是，今日你便会死在乾坤剑下。”
何不霁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屈指夹住剑身一寸一寸将乾坤剑挪开，红月映得那一贯俯瞰众生、毫无波澜的眸子妖冶极了，睫毛落下一小块阴影，像只尚在茧中的蝴蝶。
她俯身贴近白少微耳根：“——白宗主今日可真好看。”
温热的气息吐在颈侧，血色自耳后一路蔓延至整个脖颈，藏在白衣之下。
滴血的指尖上，皮肤极速干瘪，血肉腐烂溶解，露出森白的指骨。诡异的血红色咒文铭刻白骨之上，即便风吹雨打时光荏苒也洗不尽——那是天道降下的神罚。
修士飞升成神后，从未有人会被打回凡间，这位熙元帝也算是头一个。
白少微心中默念清心咒平复呼吸，一掌打向何不霁胸口，却在半空中被人截了。
柔弱无骨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旋即一口咬在颈侧。
“怎么这么不听话。”
语气竟带有一丝抱怨的意味。
“我是来杀你的。”
柔软的唇擦过白少微的脸颊，何不霁松了手直起身来，含笑应道：“嗯。”
何不霁眼底泛起绛红，盯着白少微歪头支起下巴，右手裸露在外的白骨上重新长出血肉，将指骨包裹在内。
“玉色衬你。”
白少微今日这身道袍便是何不霁送的。
乾坤剑挣开何不霁的控制，刺穿她的掌心。何不霁吃痛，轻盈地向后一跃，袖袍一挥将高台下一位年轻修士的法宝把住。
那修士顿时傻了眼，压根没想到自己的本命法宝竟会被人夺了去用。
下一瞬，不知何不霁做了什么，那修士的法宝——九瓣莲迸发出剧烈的红光，众人只得闭眼。
红光笼罩之中，诡异的血红色神罚印记自骨蔓延至全身肌肤，何不霁表情阴晴不定，似是看到了一时难以接受的真相——
方才乾坤剑穿透掌心时，何不霁便看到白少微周身萦绕着的、纸张上的字符，那是一本书：
《太华公主和她的男人们》。
由于过快的阅读速度，当她意识到她读了什么内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有那么一瞬间，何不霁希望自己是个文盲。
荒诞、淫.乱、变态！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她在这本带有浓重颜色的书偷龙换风成为太华公主，当上女帝。
何不霁与容昭乃是一母同胎的亲姐妹，二人自百年前生于大尚皇宫。
姐姐容昭出生时，天降祥瑞，晴空乍现七彩祥云，龙凤呈祥，其法相投射出的虚影于皇宫上空盘旋起舞，见者皆觉心中安宁，似有仙人抚顶——连天道也因她降下福泽。
而妹妹何不霁自母亲怀中发出第一声啼哭侯，黑夜骤降，时至盛夏却阴云密布白雪遮天，闻所未闻的红月突兀的挂在夜空，阴森可怖，似是嗜血的诡物。
大尚皇后——何不霁的生身母亲虚弱的睁开眼，见了自己的孩子后，初为人母的欣喜与期待一齐僵在脸上，埋葬在红月之下:
“不，不——！”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不是人...她是怪物，不容于世的妖魔！”
皇后漂亮的脸没了往日的端庄，表情狰狞可怖，娇生惯养的玉手用力的掐在婴儿何不霁脖子上——她要将她活生生掐死在摇篮里。
一旁陪着的宫女产婆太医见状，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冷汗直下，声音颤抖：“娘娘，娘娘...松手啊，小公主是您亲生的孩子......”刚出生的婴儿害怕的大哭：“哇啊......”
皇后似是看到了世间最为恐怖的画面，彻底陷入疯魔癫狂状，不顾身边人上手阻拦，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是人！”
刚生产完毫无血色的唇里发出痛苦的尖叫，眼泪不要命的往下砸，打在何不霁面上，滚烫的几乎将婴儿整个点燃，活生生烧死在襁褓中。
何不霁听到了自己颈骨发出的咔嚓声。
那双手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明明只是柔弱的娇贵女子，却无一人能将她拦住。婴儿终于哭不出来了，青紫爬上稚嫩的脸庞，生理性的泪水滚落。
也许直至咽气她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只是知道了而已，然后再次死去。
死的明白点而已。
可世人皆是不明不白地生，不知不觉地活，不情不愿地死。区区一个襁褓婴儿又能懂什么。没人会在意她是否明白，是否知觉，是否情愿。
如果连世界上最爱她的母亲都要杀了她，那又有谁会在意她，护她，爱她。
她生来便是不值得的。
何不霁本该死在这天的。
死在母亲怀中——
世上最温暖的爱意里。
挂在天上的红月是那样美，好看的叫人心惊胆战，带着能渗入骨髓的恶意，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每个人眼里。
何不霁眼珠似是被红色的月光浸染，久久的泡在欲海里——发疯的皇后忽地松了手，吐出大口鲜血，淋了婴儿一头。
“娘娘——！来人快去请皇上进来，娘娘、娘娘要不行了！”
生是不详，不容于世，惟愿亲自走一遭，见那不祥的究竟是她，还是这世间。
原本棕色的眼珠变成绛红色，她痴痴地笑了，不知是因空气重新涌入胸腔，还是溅入眼底血液的猩红。
贴身宫女跪在地上抱起年轻的皇后，太医额间涔涔冷汗，连连施下几根金针，勉强保下皇后一丝心脉。
血液止不住的自喉间涌出，皇后的声音囫囵不清：“她不...人...不是人......”
不知皇后吞下了多少血肉碎片，气若游丝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她是红月......”
红月？那是什么？
婴儿何不霁的五感异常灵敏，一字不差的听了皇后的话，但她却无法理解各中含义——就像她不知道，她的母亲马上就要死了。
被她亲手杀死。
而在一刻前，她的母亲想要掐死她。
初生婴孩的欲望是单纯的、毫无杂质的，就像天上皎洁的明月一样。
干净的叫人不忍责备。
“呼...哕...红、月。”
“喔...咝...”
“我是、红月。”
襁褓中的何不霁一字一句道。
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露出尚未冒出乳牙的粉红色龈肉，声线稚嫩清脆，好听的紧。
她在学她。
尚在母亲腹中时，何不霁便见到了皇后饱含爱意的眼，她的手指落在脸上，轻柔的像羽毛似的，甚是舒服——
她与先她一步出生的姐姐共感，她所见所闻所感，亦是她所见所闻所感。
姐姐很是欣喜，妹妹也很欣喜。
皇后没有死，游历经此的仙人救了她。
那人自称仰山派修士，夜观天象，知红月降世，特来带这孩子去她该去之处。
“此子为天煞孤星命格，不宜入世，我有一法可解，只是自此以后陛下娘娘便再无与亲生骨肉得见之日了。”
皇帝牵着皇后的手，没有讲话。
皇后说：“本宫只有一个孩子，她叫容昭，大尚唯一的太华公主。”
于是仙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回了仰山派。
……容昭？那我是谁？
为何我没有名字？
仙人似是听见了，伸出一指逗她，点在婴孩小巧的鼻头上，含笑道：
“日后，你就叫何不霁。”
“做我的弟子，如何？”
他的眼睛和母亲一样，真好看呀，小何不霁睁圆了眼睛想，咿呀学语：“何不霁”
字正腔圆，若是不知言者何人，听者定觉此人是个三四岁的早慧孩童。
只可惜，说话的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她卖力的伸手去够人的脸，被一只大手捉在半空。
“调皮，叫师尊。”
南流景对此并未惊讶，良好的接受了何不霁刚出生便会讲话的奇葩设定，并在何不霁圆鼓鼓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小何不霁出神的望着南流景的眼睛。脑中一幅画面久久不散，一张表情柔和且慈爱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皇后亲了姐姐的脸。
姐姐笑了，笑得很开心。
莫名地委屈涌上心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下，小何不霁一抽一抽的，鼻头红通通的，小声道:“师尊...师尊。”
南流景犯了难，小声嘀咕：“怎忽地哭了......”
他转头对一旁候着的女子道：“谷灵，为师有一任务需你来做，你可愿？”
名为谷灵的清秀女子闻言点点头，应道：“弟子自是愿的。”
南流景爽朗一笑：“甚好。”
他一把将襁褓中的何不霁塞给谷灵，头也不回的溜了：“代为师照顾这孩子，谷灵，为师看好你！”
“啊？”
谷灵看着怀里泪流不止的婴孩，傻了眼，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和小何不霁玩起了大眼瞪小眼。
良久之后，两人皆闭上眼暂时休战。
谷灵福至心灵般，对着她身旁那年轻男子道：“程师弟，师姐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你可以......”
“等等，我突然想起，炼器的火侯不对!师姐必须得回去了，程煜，我相信你！”
话音未落，谷灵便将小何不霁塞给了名为程煜的修士，啪唧一口亲在人侧脸，一溜烟似的跑了。
程煜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嘴唇无助的开合几下，面上红了一片，说不出话。
可这里显然没有别人了，他只得接受现实，抱起小何不霁，学着话本里的样子哄她。
“别哭了，别哭了。”
少年不太熟练的哼着母亲小时候唱给他的歌，小何不霁终于不哭了，她呆呆地望着人，在青涩的哼唱中安然睡去。
小何不霁的耳边其实还有另一股不同音色的哼唱，只是对于此时的她而言，那似乎并不重要了。
“妖女容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大尚皇帝瞥了眼祭出各类法宝的众人，轻笑一声，折下枯萎的花枝作剑，轻声道：“这样啊......”
“诸位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这道声音通过神识传至在场每个人的耳边，慵懒的声线透露出主人的漫不经心，尾音轻微上扬，就像一只刚刚睡醒后毫无攻击力的小猫——
可在场之人中就连修为最高的白少微也听到了这句话。
神识传音是修士间较为隐秘的交流方式，修为相近之人只有自愿打开神识才能在神识中交流。这意味着她的修为远远高于众人，便能无视这一点神识入音。
各家修士思及此不由得喉头一紧，短暂的眼神交流后，达成了一致。
“纳命来——！”
千百位各门各派修为高深的修士一齐喝道，声音响彻天地。
他们就像组团刷BOSS一般，围攻熙元女帝，依据各自擅长的技能分配站位，合力协作，誓要一血前耻——
十四年前各门各派首次联合讨伐女帝，女帝怒起，身如鬼魅，待众人察觉时，为首的国师已然倒在血泊，本该长在胸口的心脏消失，余下一个血窟窿。
女帝白皙修长的手里捏一颗心脏，尚冒着热气，一下比一下微弱地跳动。鲜血自指尖滴落，落下一幅妖冶至极的画卷。
而今日，便是百家再次合诛女帝之日。
太华公主逼宫夺位，自立为帝，天下第一人，却是个心狠手辣、荒废朝政的昏君。
寥寥字眼往外渗着血，一滴又一滴，染红了白少微的眼眸——
众人竟不敌仅持枯枝一捧的女帝，在那惬意摆动的枯枝下接连败退，高台下已然血流成河。
熙元女帝仿佛在逗弄一群不听话想要偷吃灯油的小老鼠，如在自家后花园漫步一般姿态从容，状似无意的一个侧身，便轻而易举地与过修士压箱底的杀招擦身而过，似是在鼓励小老鼠们——
你已经很不错了，只需要跳的再高一点，再高一点点就能吃到灯油了。
不过这里的确是她家。
绝望的修士们双目通红地吼叫着，抱起同门血流如注的身体。
不甘。痛心。恐惧。
着玉色金纹样式道袍的男子终于不再如局外人一般旁观，白少微自血海中拔剑，森然剑意直至女帝眉心。
“轰——！”
势如破竹的气浪将周遭的修士全部掀飞出去，砰砰声中狠砸在青石地面上。
枯枝化为靡粉，两指一并将剑堪堪定在眉心前，只需再进一毫便会见血。锋利的剑刃划过柔软的指腹，血珠成串滴落，女帝面含笑意，朱唇轻启：
“乾坤剑。”
白少微回她一笑，朗声道：“是，今日你便会死在乾坤剑下。”
何不霁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屈指夹住剑身一寸一寸将乾坤剑挪开，红月映得那一贯俯瞰众生、毫无波澜的眸子妖冶极了，睫毛落下一小块阴影，像只尚在茧中的蝴蝶。
她俯身贴近白少微耳根：“——白宗主今日可真好看。”
温热的气息吐在颈侧，血色自耳后一路蔓延至整个脖颈，藏在白衣之下。
滴血的指尖上，皮肤极速干瘪，血肉腐烂溶解，露出森白的指骨。诡异的血红色咒文铭刻白骨之上，即便风吹雨打时光荏苒也洗不尽——那是天道降下的神罚。
修士飞升成神后，从未有人会被打回凡间，这位熙元帝也算是头一个。
白少微心中默念清心咒平复呼吸，一掌打向何不霁胸口，却在半空中被人截了。
柔弱无骨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旋即一口咬在颈侧。
“怎么这么不听话。”
语气竟带有一丝抱怨的意味。
“我是来杀你的。”
柔软的唇擦过白少微的脸颊，何不霁松了手直起身来，含笑应道：“嗯。”
何不霁眼底泛起绛红，盯着白少微歪头支起下巴，右手裸露在外的白骨上重新长出血肉，将指骨包裹在内。
“玉色衬你。”
白少微今日这身道袍便是何不霁送的。
乾坤剑挣开何不霁的控制，刺穿她的掌心。何不霁吃痛，轻盈地向后一跃，袖袍一挥将高台下一位年轻修士的法宝把住。
那修士顿时傻了眼，压根没想到自己的本命法宝竟会被人夺了去用。
下一瞬，不知何不霁做了什么，那修士的法宝——九瓣莲迸发出剧烈的红光，众人只得闭眼。
红光笼罩之中，诡异的血红色神罚印记自骨蔓延至全身肌肤，何不霁表情阴晴不定，似是看到了一时难以接受的真相——
方才乾坤剑穿透掌心时，何不霁便看到白少微周身萦绕着的、纸张上的字符，那是一本书：
《太华公主和她的男人们》。
由于过快的阅读速度，当她意识到她读了什么内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有那么一瞬间，何不霁希望自己是个文盲。
荒诞、淫.乱、变态！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她在这本带有浓重颜色的书偷龙换风成为太华公主，当上女帝。
何不霁与容昭乃是一母同胎的亲姐妹，二人自百年前生于大尚皇宫。
姐姐容昭出生时，天降祥瑞，晴空乍现七彩祥云，龙凤呈祥，其法相投射出的虚影于皇宫上空盘旋起舞，见者皆觉心中安宁，似有仙人抚顶——连天道也因她降下福泽。
而妹妹何不霁自母亲怀中发出第一声啼哭侯，黑夜骤降，时至盛夏却阴云密布白雪遮天，闻所未闻的红月突兀的挂在夜空，阴森可怖，似是嗜血的诡物。
大尚皇后——何不霁的生身母亲虚弱的睁开眼，见了自己的孩子后，初为人母的欣喜与期待一齐僵在脸上，埋葬在红月之下:
“不，不——！”
“她不是我的孩子！她不是人...她是怪物，不容于世的妖魔！”
皇后漂亮的脸没了往日的端庄，表情狰狞可怖，娇生惯养的玉手用力的掐在婴儿何不霁脖子上——她要将她活生生掐死在摇篮里。
一旁陪着的宫女产婆太医见状，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冷汗直下，声音颤抖：“娘娘，娘娘...松手啊，小公主是您亲生的孩子......”刚出生的婴儿害怕的大哭：“哇啊......”
皇后似是看到了世间最为恐怖的画面，彻底陷入疯魔癫狂状，不顾身边人上手阻拦，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是人！”
刚生产完毫无血色的唇里发出痛苦的尖叫，眼泪不要命的往下砸，打在何不霁面上，滚烫的几乎将婴儿整个点燃，活生生烧死在襁褓中。
何不霁听到了自己颈骨发出的咔嚓声。
那双手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明明只是柔弱的娇贵女子，却无一人能将她拦住。婴儿终于哭不出来了，青紫爬上稚嫩的脸庞，生理性的泪水滚落。
也许直至咽气她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只是知道了而已，然后再次死去。
死的明白点而已。
可世人皆是不明不白地生，不知不觉地活，不情不愿地死。区区一个襁褓婴儿又能懂什么。没人会在意她是否明白，是否知觉，是否情愿。
如果连世界上最爱她的母亲都要杀了她，那又有谁会在意她，护她，爱她。
她生来便是不值得的。
何不霁本该死在这天的。
死在母亲怀中——
世上最温暖的爱意里。
挂在天上的红月是那样美，好看的叫人心惊胆战，带着能渗入骨髓的恶意，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每个人眼里。
何不霁眼珠似是被红色的月光浸染，久久的泡在欲海里——发疯的皇后忽地松了手，吐出大口鲜血，淋了婴儿一头。
“娘娘——！来人快去请皇上进来，娘娘、娘娘要不行了！”
生是不详，不容于世，惟愿亲自走一遭，见那不祥的究竟是她，还是这世间。
原本棕色的眼珠变成绛红色，她痴痴地笑了，不知是因空气重新涌入胸腔，还是溅入眼底血液的猩红。
贴身宫女跪在地上抱起年轻的皇后，太医额间涔涔冷汗，连连施下几根金针，勉强保下皇后一丝心脉。
血液止不住的自喉间涌出，皇后的声音囫囵不清：“她不...人...不是人......”
不知皇后吞下了多少血肉碎片，气若游丝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她是红月......”
红月？那是什么？
婴儿何不霁的五感异常灵敏，一字不差的听了皇后的话，但她却无法理解各中含义——就像她不知道，她的母亲马上就要死了。
被她亲手杀死。
而在一刻前，她的母亲想要掐死她。
初生婴孩的欲望是单纯的、毫无杂质的，就像天上皎洁的明月一样。
干净的叫人不忍责备。
“呼...哕...红、月。”
“喔...咝...”
“我是、红月。”
襁褓中的何不霁一字一句道。
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露出尚未冒出乳牙的粉红色龈肉，声线稚嫩清脆，好听的紧。
她在学她。
尚在母亲腹中时，何不霁便见到了皇后饱含爱意的眼，她的手指落在脸上，轻柔的像羽毛似的，甚是舒服——
她与先她一步出生的姐姐共感，她所见所闻所感，亦是她所见所闻所感。
姐姐很是欣喜，妹妹也很欣喜。
皇后没有死，游历经此的仙人救了她。
那人自称仰山派修士，夜观天象，知红月降世，特来带这孩子去她该去之处。
“此子为天煞孤星命格，不宜入世，我有一法可解，只是自此以后陛下娘娘便再无与亲生骨肉得见之日了。”
皇帝牵着皇后的手，没有讲话。
皇后说：“本宫只有一个孩子，她叫容昭，大尚唯一的太华公主。”
于是仙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回了仰山派。
……容昭？那我是谁？
为何我没有名字？
仙人似是听见了，伸出一指逗她，点在婴孩小巧的鼻头上，含笑道：
“日后，你就叫何不霁。”
“做我的弟子，如何？”
他的眼睛和母亲一样，真好看呀，小何不霁睁圆了眼睛想，咿呀学语：“何不霁”
字正腔圆，若是不知言者何人，听者定觉此人是个三四岁的早慧孩童。
只可惜，说话的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她卖力的伸手去够人的脸，被一只大手捉在半空。
“调皮，叫师尊。”
南流景对此并未惊讶，良好的接受了何不霁刚出生便会讲话的奇葩设定，并在何不霁圆鼓鼓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小何不霁出神的望着南流景的眼睛。脑中一幅画面久久不散，一张表情柔和且慈爱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皇后亲了姐姐的脸。
姐姐笑了，笑得很开心。
莫名地委屈涌上心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下，小何不霁一抽一抽的，鼻头红通通的，小声道:“师尊...师尊。”
南流景犯了难，小声嘀咕：“怎忽地哭了......”
他转头对一旁候着的女子道：“谷灵，为师有一任务需你来做，你可愿？”
名为谷灵的清秀女子闻言点点头，应道：“弟子自是愿的。”
南流景爽朗一笑：“甚好。”
他一把将襁褓中的何不霁塞给谷灵，头也不回的溜了：“代为师照顾这孩子，谷灵，为师看好你！”
“啊？”
谷灵看着怀里泪流不止的婴孩，傻了眼，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和小何不霁玩起了大眼瞪小眼。
良久之后，两人皆闭上眼暂时休战。
谷灵福至心灵般，对着她身旁那年轻男子道：“程师弟，师姐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你可以......”
“等等，我突然想起，炼器的火侯不对!师姐必须得回去了，程煜，我相信你！”
话音未落，谷灵便将小何不霁塞给了名为程煜的修士，啪唧一口亲在人侧脸，一溜烟似的跑了。
程煜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嘴唇无助的开合几下，面上红了一片，说不出话。
可这里显然没有别人了，他只得接受现实，抱起小何不霁，学着话本里的样子哄她。
“别哭了，别哭了。”
少年不太熟练的哼着母亲小时候唱给他的歌，小何不霁终于不哭了，她呆呆地望着人，在青涩的哼唱中安然睡去。
小何不霁的耳边其实还有另一股不同音色的哼唱，只是对于此时的她而言，那似乎并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