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房门,何不霁心中默想禁地,旋即抬手一划,一道裂缝突兀的出现在空中,宛若星河流转,缥缈不定,不似凡间之物。

    何不霁回头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嘲弄地笑了下,转身迈入诡异的星门。

    穿过星门,抬眼便是黑压压的浓雾,空气里散发着一阵阵腥臭,粘腻浓稠,正是仰山派禁地。

    一见黑气,何不霁越发饿了。

    她自掌心划出一道血痕,蘸着血在祭坛四周布下“聚灵阵”——此阵聚的并非灵气,经何不霁改良后,可将承载恶意的黑气聚合,供她“吸食”,效率远远超过单纯的引气入体。

    书籍果真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这些年来,她已将仰山派有的功法古籍读了个遍,属于是什么都懂一些的杂修。

    耐着饥饿画好阵法后,何不霁便于祭坛上盘腿而坐,开始享用大餐。黑气聚成一团,向祭坛中心的人影涌去。

    越来越多的黑气入体,何不霁只觉浑身舒爽,每一寸血肉之间的缝隙都被填满,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舒服了!

    脑中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出现了新的内容:“实验......不能再拖了......论文......快要来不及了。”

    何不霁每每听到这些字眼,便觉浑身充满斗志,于是更加努力的吸食黑气。为这一刻,她已然做足准备,就算是南流景回来,也不能耐她何。

    许是上次被打着实太痛,何不霁一来禁地就心中发毛。

    她一边吃“饭”,一边四处观望,就怕突然被人来上一巴掌。

    四周皆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异常,空气也还是那样,透着阴湿。地下仍是那祭坛,和她布下的阵法,以及......后手。

    吃一堑长一智,她已然不是莽撞的饿死鬼,如今的何不霁是梅开二度、力求稳妥的干饭人。

    夜色已深,月光洒下,她下意识的看天,见星象偏移,似乎有些不妙,恰逢远方有一颗星星极快的划过。

    那颗星星在她眼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正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坠落——目的地......似乎就是......何不霁所在之处!

    “轰隆——!”

    一颗星星砸在了何不霁身上。

    与此同时,何不霁住处。

    一道道紫电自天而下,无情的砸在房檐上,震的地面都开始颤抖,那屋檐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怕是扛不住了。

    程煜攥紧了手,踌躇地踱来踱去。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房屋不安地晃动起来,见此,程煜无奈道:“罢了,好歹是我养大的孩子,总不能不管吧。”

    旋即取出自己的法宝——一枚红色的九瓣莲,冲着天雷迎面而上。

    一盏茶前,万慈门。

    正与主持交谈的南流景面色忽地一沉,随即起身拜别对方,御剑而行,不知往何处去了。

    小几上的茶尚煮着,客人却先走了。

    僧人并不恼,他静坐案前,待茶水咕嘟咕嘟冒泡后,为自己斟了一杯,独自品味。

    末了,抬眼观起夜里的红月,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杯。那茶杯由玄玉制成,杯壁上雕了只身形修长的玄鸟,呈仰颈长鸣之姿。

    不知过了多久,沸腾的茶水已然凉了,一只茶杯倒扣在几上,主人竟还坐在垫上,倚着茶几,姿态闲适。

    僧人眼里映着轮红月,那月亮不知怎了,越发妖冶,透着绛红色的光,虽美,却有些渗人。

    大尚皇宫。

    殿内奏悠扬美妙的乐,容貌姣好的舞女着轻纱,于池内翩翩起舞,似是夏日里含苞待放的荷花,勾人心魄。

    宫女小婳怯懦的低着头,偷偷打量起自己的主子,端坐在案边的太华公主容昭。

    她的双眸湛湛有神,修眉端鼻,略施粉黛,唇瓣如绽开的花瓣,娇艳红润,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小婳不由得看出了神。

    直至容昭轻叩两下桌案,方才回神。她往案上瞧,斟酒的皿见了底,便顺从的取了皿,吩咐候着的宫女再盛一酌酒。

    公主殿下是陛下最喜爱的孩子,亦是皇后唯一的孩子,若她是男子,此时定已入主东宫。

    尽管舞池里那些娘子长袖善舞,身姿绰约,小婳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太华公主身上。

    殿下自幼勤学好问,仪态大方,浑然天成。今日家宴,便是要将那新进的状元赐给公主从驸马。

    对了,殿下幼时调皮,曾偷了陛下桌上的酒来饮,不过一杯下肚便醉的不省人事,躺在榻上整整三天方才清醒。

    人都是会变的吧,宫女小婳想,下意识地窥向主子。

    容昭面上白皙,不见分毫异常,显然清醒极了,纤长的手指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饮着,嘴角微微上翘,目光落在池中,却也不在池中。

    殿下在看什么......是那面容俊秀、才华横溢的新科状元,还是某个漂亮的舞女?

    小婳总觉得都不是。

    仰山派禁地上空。

    重力作用下,坠落的速度已然超过了古代修仙背景可以达到的极限,与空气摩擦一路火花带闪电般掉了下来。

    星星掉在她身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扬起的尘土缓缓降下,何不霁吃力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白。

    来人腕上缠一根红线,垂在两人之间,另一头系在何不霁腕间。她当了那人的肉垫,此时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险些变成肉饼。

    还好她是个元婴修士,耐造。

    目光自手腕一路往上,落在她面上,那人的声音明明很冷,却又带了几分不知所措:“......这是什么?”

    何不霁施施然一笑:“一些小手段,师尊。”

    这是知识的结晶,读书人认真钻研的成果,她的后手——能够无视修为将两人强行绑定的雷霆手段,突破修仙界常识的新型法术。

    施展方式非常之极端,唯有两人同时处于同一条y轴上才能成功,一旦连上,中术者便无法攻击施术者,且只能在红线范围内行动,无法离开。

    南流景闻言,沉默了许久。

    他撑在何不霁身侧,温热的吐息打在她脖颈,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的眼,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吐槽,最终碍于面子没有讲。

    “师尊,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师尊不想说话,换了个姿势躺在坑里,与何不霁并排看星星。何不霁于是一边看星星,一边吸食黑气。

    真下饭,她想。

    师徒二人诡异的并排躺在地上,各干各的,场面一度十分和谐。那时的何不霁还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要与她作对的。

    相安无事几日后,南流景不知想到了什么,锢着她的手腕不放。

    何不霁停下干饭,不解的瞪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您老有什么事吗?

    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灵气,疯狂的涌入她的金丹。

    何不霁感觉自己的修为以火箭发射的速度一路飙升,灵气入体在她的金丹内发生核聚变,浑身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能起飞似的。

    令人欣慰的是,很快,她就飞起来了。

    南流景因红线的愿因,也随她一齐往上飘。

    头顶乌云密布,可怖的雷劫正酝酿其中。

    何不霁的修为从元婴后期开始,越过化神、合体、渡劫、大乘,一步到位,直接飞升。

    起飞的途中,南流景好整以暇的瞧着徒弟精彩的面部表情,淡淡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爱徒,你还是嫩了点。”

    何不霁:“?”

    爱徒也说不出话了,她很轻易便挣开了那人的手,搭在他腕间,探入灵力。

    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金丹,没有灵力。

    空空如也,就像一个从未修炼的凡人。

    何不霁不明白。

    她总是这样不明白,十九年前不明白,十九年后还是不明白。

    她明明已经看了那么多的书,整个仰山派有的没的她都看了个遍,就连凡间的话本小说她也没有放过。

    可是,此刻的她,还是不明白。

    浓郁的绛红在眼底翻涌,夜幕之上的红月发出无声的悲鸣。

    过去飞升的雷劫落下,师尊不见了,腕间红线也不见了。

    最后一刻,一只白皙好看的手颤抖着伸出,却连一片衣角也没留下。

    现世的白少微抬头看向那轮愈发红的月亮,红月轻微的颤抖着,像是要将天撞出来个窟窿来。

    “轰隆——”

    一道极粗的天雷穿过云雾精准的劈在女帝身上,何不霁不怒反笑,转身奔向最上方的龙椅。白少微紧随其后,提剑追上。

    “竟是天雷!”“看来连天道也容不下这妖女了!”“苍天有眼!”

    狼狈的修士们纷纷发出惊呼。

    第一道天雷不过是天道震怒的开端,越发可怖的天雷自天而下,砸穿天□□直劈在何不霁身上。她手中的九瓣莲诡异的碎了一片,应是被天雷劈裂了。

    “不——!!!”

    年轻修士见自己的家传本命法宝竟遭此重创,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同门见状赶忙抱起那修士:“师弟?师弟你振作起来啊,等回去师姐给你炼别的法宝,别晕啊师弟!”

    年轻修士面色惨白,颤颤巍巍道:“这可是我程家祖传的法宝......”

    有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他:“大师姐别管他了,谁人不知他这破法宝什么用都没有,我看他定是因对法宝执念太深走火入魔了。”

    “破烂而已,碎就碎了。”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争先恐后的落下,天地剧烈震颤,整座宫殿轰然坍塌。

    废墟中,大尚皇帝斜倚在龙椅上,手中捧着那缺了一瓣的九瓣莲,华贵玄衣被劈的破烂黢黑,成碎布状挂在那具焦黑人形身上。

    因倒坍而掀起的灰尘飘扬在空中,缓慢向下落去。不知过了多久,那已不成人样的黑炭突然咳出一大口血来:“哈——”

    何不霁竟还没死!

    大乘初期的白少微只是承受了天雷余威,此时便已跪在地上,一手撑着乾坤剑才未倒下。

    白衣沾染血污尘埃,狼狈不堪。

    他气息紊乱,灵脉受损,经此一役修为已然倒退一个境界。

    腥甜涌上咽喉,白少微强行咽下,费力的站起身来,身形摇晃,像是下一刻便要倒下似的。

    “噗呲——”

    乾坤剑贯穿了高台龙椅之上那人的心口。

    “我必须杀了你。”

    血液自胸口不要命的涌出,细看竟有一抹淡金色,几滴淡金色的心头血自心口飘出。

    何不霁全身已无一寸完好的皮肤,只有那双绛红色的眼珠还能动,一刻不眨、直勾勾的盯着白少微看,焦黑的手艰难的抬起,过程中碳化的皮肤掉落,露出指间白骨。

    她艰难的发出“嗬嗬”声,却因声带损伤溃不成音。那只手向前抓着,不知想要去够什么。

    白少微望着那双漂亮的眸子,拔出乾坤剑。

    何不霁淡金色心头血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废墟,越过人群,直晃晃的刺入那“走火入魔”的年轻修士眉心,结成一点朱砂,缀在面上,引人侧目。

    速度之快,场面之诡异,竟无一人来得及拦下这不知是何作用的心头血。复杂的神情登时爬上周遭围着年轻修士的同门,他们皆向后退了一步。

    只有那个第一时间抱住年轻修士的师姐还傻乎乎的愣在原地,手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师弟,想来是还未搞清楚状况。

    大尚女帝业已伏诛。

    ——她的头颅无力垂下,嘴角诡异的勾起,鲜血浸染红唇。

    乾坤剑下,诸恶皆灭。

    白少微一贯平静的面部似有几分疑虑,神情微妙。

    高台下有尚能行动的修士急匆匆跑上前来,颤抖着伸手去探鼻息,见女帝竟真的死了,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向外跑去,像是醉了酒,边跑边大喊:

    “妖女死了!”

    “大尚皇帝死了——!”

    修士将喜讯带至每个人耳边,连躺在血泊中不知生死的也没放过。

    “妖女容昭终于死了!”“是天华宗宗主杀了妖女!”“吾等愿奉白宗主为仙门之首!”

    高台之下人声鼎沸,白少微负手而立,于何不霁尸身前沉默良久,替人阖上眼。

    他拿了那九瓣莲,向高台下走去。

    因那诡异的心头血,年轻修士和他师姐二人周围已然形成一片真空地带。众修士畏惧的看着向那二人走去的白少微,无一人敢上前恭维。

    殿内那人在天雷下都变成黑炭了,与她同处一处的白宗主竟尚有余力,真是深不可测。天雷将将落下之际,众人便远远躲开了,没人知道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事人一个死了,一个没说。

    “你二人可是仰山派的?”

    年轻修士自心头血入体后便彻底晕了,抱着他的师姐此时正焦急万分,不知自家师弟究竟如何了,白少微的话显然是打算帮二人。

    白宗主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就是不知为何脖子上怎么有块奇怪的印子,似乎有点像被咬的?

    天,别乱想了,正事要紧,谷灵赶忙应道:“是,白宗主可否帮帮我们——程师弟如今是怎么了?”

    白少微将那只余八瓣的九瓣莲给了谷灵,一手搭在年轻修士腕上以灵力探查。

    似乎并无任何异常之处,灵脉运行顺畅,只是情绪有些大起大幅,尽管昏过去了但金丹却自发的缓慢吸收着灵气——

    那心头血似是可以助人修炼,似邪非邪,白少微从未见过此般诡异的物什。

    他收回灵气,对谷灵道:“暂时无碍,莫要忧心。”

    目光落在程煜眉心那一点朱砂,攥紧了手,语气冰冷:“日后若是有事,便来天华宗寻我。”

    白少微没再去管瞪大眼睛、满脸感激的谷灵,起身抬眼向高处看去——翻涌的云海一转眼便淹没了百年的时光,悬在众人头顶的红月自此消失于世间。

    大尚熙元三十九年,宗族世家门派二次讨伐熙元女帝,女帝不敌天华宗宗主白少微,被斩于乾坤剑下。

    大尚丞相——曾经的新科状元,才德兼备,携太上皇旨意监国,设立新政,自此,大尚再无皇帝。

    而天华宗宗主白少微,便是新的天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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