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仪望着栏杆外,“媛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望月,了解过裴牧之。”

    谢媛默然。

    贺兰仪也不说话。

    “也许你说的对,贺兰。”谢媛笑,“我总爱把望月与裴牧之进行比较,越是对比,越觉得裴牧之冷酷无情,望月温柔善良。可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又怎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

    谢媛很是庆幸,她没有把裴牧之刺杀先帝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贺兰仪,若是哪天裴牧之后悔当日放了她,想要除掉隐患,她也不至于连累旁人。

    贺兰屠嘉安然无恙回到家后,他便递上辞呈,准备致仕回家。

    朝廷没有批准,反而赐下诏书宝物以作安抚。

    裴太后摄政,裴牧之掌权,他们并未借机结党营私,剪除异己。相反,他选贤任能,即使政见与他不同,只要于国于民有利,他都能虚心接受,这让原本担忧的大臣良将们安下心来了。

    朝政很快恢复了正常运转。

    陆安萍悬着的心也放下,夫君的官职爵位都还在,她的底气足了,很快,她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裴氏不仅没有对贺兰屠嘉赶尽杀绝,反而颇为优容,也许裴牧之并不痛恨贺兰屠嘉,毕竟作为主谋皇帝已死,夫君当年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虽是这般想,陆夫人依旧害怕,唯恐哪天裴氏会突然发难,她觉得应该行动起来,主动与裴氏搞好关系,联姻是个不错的主意,她想到了贺兰若贞。

    贺兰若贞生母是歌伎,出身不高,以裴牧之今时之地位,即便没有娶妻,贺兰若贞嫁过去,只能为妾。

    确实委屈她了,但为了两家关系的改善,某些牺牲是必要的,想来若贞也能明白,陆安萍把这个打算告诉了卫国公。

    贺兰屠嘉一口拒绝,他给出了三条理由。

    他的女儿不可为妾,即使低嫁,也好过给人作妾,他与裴牧之的仇怨不应该让他女儿来背负,最后,晋王不一定看得上若贞,不要一厢情愿。

    陆安萍表面点头称是,心中不以为然,但贺兰屠嘉所说的最后一条,她听进去了,不能冒然上门,人家若是拒绝,那就颜面尽失了。

    皇帝的丧礼完成后不久,贺兰太后也因病逝世,魏国接连国丧。

    贺兰家与裴家的问题也没有真正解决,谢媛与贺兰仪准备年后回杏花村的打算也只能暂时搁置一旁了。

    贺兰太后头七的日子,谢媛每天都要随陆夫人去往宫中哭灵,不过几日,她就偶遇了裴牧之两次。

    每次远远看到他时,谢媛如见蛇蝎,避之不及。

    谢媛见到裴牧之就跑,完全是下意识行为,她怕裴牧之看到她时,会想起那日之事,然后后悔放了她,杀她灭口。

    他对怀王那般残忍,整个家族全被铲除,不留一点余地,如此冷酷。谢媛不敢侥幸,她还能像上次那般幸运,逃脱得性命。

    虽然她也奇怪,裴牧之比以前更有权势了,可上次贺兰屠嘉入狱,他非旦没有为难,这两个月来,也未见他报复。

    他是放弃仇恨了吗?或许裴牧之在谋划着什么更大的阴谋。

    谢媛忐忑不安,直到太后入葬后,她不用再入宫,不用再担心碰到裴牧之,谢媛的心中的各种怀疑和猜测才略微平复。

    漫长的冬季已然过去。

    魏国的皇帝虽然换了一个年轻的孩子,可朝堂运转、民间百姓的生活,未曾受到任何影响,一如往昔。

    春天来了,人们换上了更为轻薄的衣裳,路上的行人也多了,即使正处国丧,也挡不住年轻男女踏青春游的兴致。

    那日,天清气朗,驶往郊外的车辆格外多,下午时分,游玩回来的谢媛与贺兰仪、小决,刚从车上下来,正碰上同样郊游回府的贺兰家的其余姑娘。

    她们陆续从车上下来,首先出来的是贺兰若贞,其次是陆柔珍,然后是三房的两位姑娘及贺兰若梦。

    贺兰若贞及陆柔珍看到谢媛,最先打招呼,另外两人不冷不热,显得比较矜持,而贺兰若梦则十分敷衍不情愿,暗中还翻了个白眼。

    这群姑娘没有立即进门,而是等在府门口,谢媛有些疑惑,这时,第二辆的车帘打开,谢媛看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见到车中男子,这群少女害羞起来,陆柔珍最年长稳重,她与贺兰若贞走上前去,盈盈欠身行礼。

    “今日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我与若贞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无需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裴牧之淡声道:“你们即已安全到家,本王就此告辞。”

    说完,待从拉下帘子,车夫一挥鞭子,马车缓缓行动起来。

    马车从少女前方驶过,又行经谢媛与贺兰仪身边。

    谢媛紧紧握着贺兰决的小手,握得小孩都觉得疼了,他并不喊叫,也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疑惑的望着谢媛。

    “娘亲,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谢媛恍然,连忙松开儿子的手,“我没事。”

    马车已经行远,不知是否错觉,谢媛却总觉得里面的那双眼睛在看着她。

    到了晚间,谢媛才得知,贺兰若贞等人出去郊游,回程的途中,她与陆柔珍乘坐的马车,有一匹马不知怎的受了惊,失控起来,还好遇到裴牧之。

    晋王不仅救了贺兰若贞和陆柔珍,还在贺兰若梦的请求下,护送她们回家。

    谢媛百思不得其解,裴牧之会这般好心?若他还是望月,若是裴氏与贺兰氏没有那样的恩怨,他的善行就不会显得那样的怪异。

    直到半个月后的某一天,贺兰若贞来找谢媛。

    她邀谢媛到了一个幽僻的花园,见左右无人,第一句话就是,“嫒姐姐,求您一定要救救我。”

    谢媛一脸莫明,她用力扶住作势要下跪的贺兰若贞,“有什么事,好好说。”

    去岁贺兰府赏梅花作诗,贺兰若贞为谢媛说过话,谢媛心存感激,能够帮忙的,她一定会帮。

    “媛姐姐。”贺兰若贞泪光闪闪,“母亲要把我送给晋王为妾,你一定要救我。”

    谢媛一惊,下意识便道:“这不可能,卫国公不会同意。”

    贺兰家与裴家隔着裴坦之的死,两家怎么可能结亲,何况还是让自己的女儿为妾,这实在不像贺兰屠嘉的行事风格。

    “父亲并不知道。”

    “那就去告诉卫国公啊。”

    谢媛如此提议,这属于贺兰家的私事,谢媛毕竟没有过门,不好去管。

    “不行。”贺兰若贞苦笑着摇头,“不论是谁去向父亲说明,母亲都会怪在我的头上。”

    谢媛沉默,迁怒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贺兰若贞继续道:“我不是怕嫡母,大不了她把我低嫁。我担心的是我娘,她要一直待在这里,直到老死,我走了,我娘怎么办?”

    谢媛问:“那你想怎么办?我能帮你什么?”

    这也是谢媛疑惑的地方,世家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决定的,驾兰若贞即然不能去求助贺兰屠嘉,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贺兰若贞面露感激之色,她想了想,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嫒姐姐,我曾两次私底下见过晋王殿下,第一次,他只问你的事,第二次,他看出我的困境,他对我说,只要我能把你约出府外同他见一面,我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那日春游踏青,晋王救了她和陆柔珍,随口安慰了她们两句,就引来了贺兰若梦的冷嘲热讽。

    而一向对她不甚关切的嫡母,忽的对她含嘘问暖起来,把她找去,详细的问着那天的情况,至此之后,还经常带她出门,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们时常会偶到晋王。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应该是嫡母早就打探过晋王的行踪,然后,带着她去守株待兔。

    甚至有一次,在一间茶楼,嫡母竟找到机会,让她与晋王独处一室。

    她即使再傻,也明白了嫡母的打算。

    嫡母想用她这个庶女巴结晋王,贺兰若贞心中一寒,天都谁人不知晋王与谢嫒的关系,谢媛出身平民,尚且不愿为妾,嫡母凭什么以为她愿意,难道她就那么没有骨气,就因为她生母是以色侍人的歌伎?

    何况晋王的妻子是福康公主,她若真进了晋王府,哪有好日子可过?

    可即使她再不愿,胳膊也拧不过大腿。贺兰若贞发现,自己平时的那些小聪明,一点用处也没有,只要嫡母稍为暗示,晋王点头,她的命运就决定了。

    庆幸的是晋王对她并不感兴趣,他答应解决她的问题,只要能把谢媛约出去与他见面,贺兰若贞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媛姐姐,求你救我,去见一见晋王殿下吧。”

    谢媛拧眉沉思,裴牧之为了复仇,做了怎样一件疯狂的事,他是一个可怕的弑君者,他的仇恨如此深刻,他根本不可能娶害死他兄长的仇人之女。

    贺兰若贞的担忧只是杞人忧天,陆夫人的筹谋不可能成功,她去或不去见他,并无差别。

    谢媛却没法这样回复贺兰若贞,她叹了口气,这个还只有十五岁的少女,惊恐不安,谢媛不忍,她欠了贺兰若贞的情,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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