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将二人全身检查过一遍,这才推开门。

    宋蕴与老奕二人一同进去,迎面是一道画有青山绿水的屏风,绕过屏风,方才看见正在作画的南浔王。

    南浔王搁下笔,稍稍寒暄两句,便进入正题,果真是谈论水虺一事。

    老奕应南浔王要求,讲述起因经过,事无巨细,一一道过。

    原来在上船后,也正是宋蕴晕船卧榻之时,老奕发觉河水不对劲,他喊上卫霄菁一同前去查看异样,但二人均无所获,又见船只航行正常,以为是自己多虑,便没有深加考量,后来就发生陷入水虺结界一事。

    在讲到宋蕴出木枷后,老奕把后话留给宋蕴,由宋蕴讲余下的事情。

    南浔王听罢,双手负在身后,低着头,在桌案前来回踱步,不知在思考什么。

    宋蕴和老奕皆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到他半分。

    徘徊许久,南浔王终于停下脚步,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已派人去寻妖魔,可是眼看一日将至,却无半分水虺消息。我想你们本领高强,且与水虺打过交道,望你们能多加搜查巡视,尽早发现水虺,永除后患。”

    老奕一拱手,低眉顺眼:“谨听王爷吩咐。”

    宋蕴也一拍胸脯:“放心吧王爷,我们一定会除掉水虺,保证它不再害人。”

    南浔王被宋蕴逗笑:“不愧是年轻人,自有少年意气。”

    宋蕴认真解释道:“我与那水虺有过正面冲突,对它的力量知晓一些,因此才有这些把握。”

    水虺确实强,但强度仅限于它的结界之中,那个漩涡就是结界之眼,只要小心不落入其中,那一切都好办。

    几人又随意说了几句,宋蕴寻了个机会,终于得以问上南浔王,有关她阿娘的事情。

    南浔王看了眼老奕:“你先去找水虺吧。”待老奕离去后,南浔王冲着宋蕴笑道,“你母亲的事,为何要来问我一个外人?”

    宋蕴老实道:“我对娘之前的事完全不知,对她和爹的事更是完全不了解,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从我这儿打听?”见宋蕴点头,南浔王一声叹息,“很可惜,我知道的确实也不多。”

    宋蕴耷拉下脑袋。

    南浔王道:“听说在昌州城时,你多次来找我,如此锲而不舍,那我总得说些什么,免得叫你夜不能寐。”

    宋蕴立刻来了精神,提起耳朵仔细听着。

    十多年前,南浔王见过宋蕴的娘,也知道那女人叫穆颖,仅仅是这一面,就让他对穆颖印象深刻。

    那时他正愁于自己的招妖体质,四处寻医,听闻昌州城有名医,于是来到此地,秘密派人拜访名医。

    可那名医是个怪脾气,不肯见人,赶走了南浔王的人,并要南浔王亲自登门。

    南浔王也是好脾气,真就躬身拜访,为了路上掩人耳目,他还特地乔装一番,小心翼翼前去名医住所,可还是吃了闭门羹。

    他就是在那日碰见穆颖的,彼时他不招名医待见,想来是被人戏耍了一通,正是一肚子火,忽而瞥见一个女人站在桥头上,正盯着他瞧。

    南浔王哪里被人这样盯过,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有人道:“你在看什么?”

    穆颖道:“你们主子身上的毛病,那人是没办法治的。”

    南浔王被气笑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穆颖道:“若是疑难杂症,那大夫自然能帮你,可惜你的病不是病,是特殊体质,只能压制,无法根治。”

    南浔王拨开侍从,上前一步,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发现对方外形并无特别之处,除了别在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流淌着光,格外瞩目。

    穆颖轻轻一笑:“信不信随你,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说完后,她转身就要离开。

    南浔王想着,若是此人有法子压制自己的毛病,那也不算白来一趟。

    “你说能压制?那是怎么个压制法?”

    穆颖仿佛没有听见,顾自向着桥那头走去。她的步子不大,但迈得比常人快,南浔王追了一段路,才赶到她面前,把话重复了一遍。

    穆颖告诉了他几昧药,并且要晨时雨作汤,暮时草作药底,夜时熬制三个时辰,方才有效。

    后来,她说家中还有孩子,便匆匆离开了。

    南浔王经过几方打听,得知穆颖这个名字,还打听到她的丈夫姓宋,但没有人见过。而穆颖住处在何,昌州城没人知道,只知道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购一些药材,只是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后来南浔王回京,按照穆颖的药方,吃了一段时间,发现遇上妖的次数也变少了,只是很遗憾,这种状态只维持数月,便恢复如常了。

    南浔王又来了一次昌州城,想再去寻穆颖,奈何已彻底没了她的消息,又过了几年,自己的招妖体质莫名消失,他便渐渐忘却此事,直到前阵子见到宋蕴玉佩时,他又回想起这段往事。

    本来那日他也想询问宋蕴,可是当日桌上人多,他掂量一下,穆颖大概也不喜欢被人提及,于是没有多问。

    后来他也想过登门拜访,却从李丹石口中得知宋蕴的母亲已经去世,因此没有再提此事。

    此番宋蕴前来寻他,他就干脆把事情都说了,剩下有关穆颖的事,他也不知。

    ***

    从南浔王房中离开时,宋蕴发现,自己对阿娘的了解好像进了一步,又好像疑惑更多了。

    阿娘身体不好,她一直都知道,尽管平日里,阿娘总是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与常人一样,但发白的脸色,就好像一个告示,向所有看见的人展示着身体的不适。

    而每到夜里,阿娘的咳嗽声就会从房里传来,从未停过。

    她也曾帮阿娘找过大夫,可大夫来了,却只是摇头,提醒她要准备好后事。

    宋蕴沉默不语,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娘的脸色越来越差,听着间隔越来越短的咳嗽声,无能为力。

    即使如此,那个男人也从未回来过,甚至连条消息也没有。

    宋蕴心底还是有怨恨的,她觉得那男人已经死了。

    阿娘又说,他是不会死的。

    宋蕴便同她争执起来,说男人一次都没回来,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那天阿娘很生气,头一回动手打她,就连苍白的脸色也被逼得发红,厉声道:“那是你爹!”

    每当想起此事,宋蕴都清楚记得,那一掌有多疼。

    后来她再没说过相似的话。

    ***

    南浔王下令,说要寻到水虺,彻底铲除妖邪,然而文江水域辽阔,要寻妖邪实属不易,无异于大海捞针。

    老奕和卫霄菁已动身上小舟,就连三万两也浮在河面上,摆着尾巴,整装待发,巡视文江。

    说是寻找水虺,但谁都知道,一定得确保船队附近无水虺身影,首先保证南浔王的安全。

    老奕嘱咐宋蕴,在船队上一定万分小心,若有异样,及时发送鸣镝,确保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那个小子也不一般,若是能让他帮忙,那自然是最好的。”老奕说完后,随着数支小队开始巡游文江一带。

    宋蕴一面在船上巡视,一面手伸进兜中,指腹揉搓着半颗合契珠,思索着该怎样联系寂时泽。

    因为等到老奕卫霄菁走后,宋蕴才惊觉,自己好像不会用合契珠。

    她以为只要输入灵力,就可以启动珠子,然而她灌输半天灵力,这珠子仍然纹丝不动,本来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折腾了半个时辰,她才成功催动合契珠。

    原来使用珠子就如同开锁,光灌输灵力就好比直接撬锁,是行不通的,得用巧劲,而这股巧劲的关键,就在于用灵力催动珠子内的各项精密仪器。

    一般人还真不会用嘞。

    启动上合契珠,宋蕴把珠子扣在耳垂处,很快,耳边传来寂时泽的声音。

    “怎么了?”

    宋蕴道:“你在哪里?是在找水虺吗?”

    寂时泽嗯了一声:“我借了小船,正在昨晚遇袭的地方。”

    “你知道确切位置?可我们那时还被困在结界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宋蕴提醒他,结界以外才是真实的世界,他们遇袭时,已经身处结界里,寂时泽怎么可能找得到?

    更何况他还分不清方向。

    寂时泽道:“估测了一下,应该是在这一带。”

    “那里情况如何?”

    “一路都没什么发现,我马上就回来了。”

    “噢好。”宋蕴道。

    寂时泽认为,宋蕴联系上他,不会只是为了问他在何处,便又道:“你想和我说什么吗?”

    宋蕴被河风吹得有点冷,她步子迈得更快了:“我还是想问关于玉佩的事。你前两次见到的玉佩,都是只有半枚吗?”

    寂时泽:“什么?”

    宋蕴解释一番:“我身上的玉佩应该还有另一半,两块合起来,才能凑成完整的玉佩。你之前所见的,确定是和我的一模一样?”

    寂时泽道:“这……我不是很确定,按理来说,是和你的玉佩一样。”

    那也就是说,寂时泽所见的还是半枚玉佩。

    “我想见一见他们,看看我的玉佩和他们的是不是一对……”宋蕴提出自己的诉求,若真是一对,那对方肯定认识自己的爹娘,自己也不必绕一个大圈,去找玉佩的来源。

    寂时泽问道:“你就这么想见他们吗?”

    “嗯嗯。”

    耳朵传来寂时泽微不可闻的叹息,他道:“你若真想见,那等到了罗玉国,我就带你见她。至于另一对夫妇,怕是见不到了,我既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们姓名。”

    “好啊。”宋蕴笑道,“能见到其中一个也很好。”

    事情如此,她已心满意足,连带着巡逻的步子也轻快不少,在几艘船上来回绕了几圈,确保四周无恙,直到夜幕时分。

    白日巡视的人大都归船歇息,换了另一拨人出去巡视。

    宋蕴吃过晚饭,同傅闻音一起回到房间。傅闻音知道水虺一事未定,而自己又柔弱招妖,不愿拖后腿,除了呆在房间时,其余时刻皆不敢离人半步,以免惹来麻烦。

    一到房间内,她便开始看书学习。

    宋蕴身子也有些乏,打算明日一早再去巡查,加之还有考试在身,她不得不学习,于是陪傅闻音一起,开始看书。

    她翻到上回学习的那一页,书上赫然写着聚灵时灵力的来源:一是调度周围灵力,二是调度自身的灵力……

    二人对烛温习,半夜上床休息,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宋蕴便出门洗漱,准备投入到寻找水虺的任务中。

    然而走道前方,数个侍卫神情严肃,齐齐整整向她的方向奔来。

    其中一人指着宋蕴道:“对,是她!就是她!王爷一定是让她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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